纪云深视线从剧本移到骆苏身上,目光很浅很淡,脸上亦没什么表情,“不错,继续努力。”
听到这无足轻重的话,骆苏有些泄气。
刚才那场戏骆苏自己可是排练过几十次的,台词倒背如流,每一个表情他都清清楚楚,原以为自己倾尽全力的表演能得到纪云深的夸奖,没想到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不错’。
可骆苏不知道,要让影帝纪云深嘴里说出‘不错’两个字有多么不简单,就连这部剧和他搭戏最多的女主角他也只不过‘还行’二字评价。
“嗯,我会继续努力的,今天没什么事我先走了,纪哥晚上见。”
纪云深点头,视线继续放剧本上,不再看他。
等骆苏离开,苏见信一声冷哼,“装什么装。”
纪云深再次回他四个字,“与你无关。”
骆苏晚上一般不怎么出门,可当他做出演戏这个决定之后,晚上不出门这个习惯估计就得改改了。
这次聚餐全剧组人员都参加了,纪然也在其中,几个主演与导演一桌,几个配角一桌,剩下的是工作人员分散几桌。
不等骆苏落座,苏见信便招呼他去他那桌,几个主演虽然暂时还没和骆苏演过对手戏,但进组那天骆苏的表现,谁又不喜欢他呢?
“来来来,骆苏,你刚进组不久,咱们剧组的人你只怕都认不齐,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
骆苏笑眯眯道:“苏导,不用您介绍了,在座的我都认识,云可姐的电影我可反复看了好几次,方老师的电视剧我可是看着长大的,陈老师也是我的学习对象,要介绍应该也是我介绍自己才对。”说着,站了起来,“各位老师好,我叫骆苏,是盛世娱乐的签约艺人,第一次演戏,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请各位老师多多指教。”
懂事谦虚会来事,伶牙俐齿怎么不讨人喜欢。
骆苏举起酒杯,笑道:“我敬各位老师一杯,希望以后能多多关照。”
骆苏仰头一饮而尽,其他人也都给面子喝完。饭菜上齐,却没人吃,多是推杯换盏,空酒瓶扔了一瓶又一瓶。
饶是来聚会之前骆苏做好喝酒的准备吞了好几颗胃药,此刻胃仍然是火烧火燎的疼,实在难以忍受,但酒桌上说这事实在让人扫兴,找着借口,勉强笑道:“不好意思,我有点不太舒服,去趟洗手间,各位老师慢慢吃。”
说完,给了密切关注他的小杨一个眼神,小杨心领神会,也跟着去。
洗手间里,骆苏趴在马桶上吐个不停,小杨在他身后替他顺背,看他冷汗直冒,心疼得不得了,“骆哥,待会你就别喝了,你这胃也受不了。”
骆苏吐了个干净,胃反而更难受了,漱口之后强行咽下几片胃药,伏在洗手台前休息。
“没事,一会就好。”骆苏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两年前那场手术,我身体也不至于这么差,桌上的都是些老演员,还有些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家,他们好酒,你总不能端杯牛奶吧。”
“可是……”
“好了,我心里有数,放心,没事的。”
洗手间门外似乎有人矗立,转身离开。
休息了一会,感觉胃好受些了,骆苏这才整理了衣服去了饭厅。
一开门,就看到纪然正在他坐的那桌敬酒。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桌人脸色也不会难看到哪去。
一见骆苏来了,纪然笑着敬他,“来,骆苏,我敬你一杯,咱们组合出道这么多年,希望以后还能合作愉快。”
骆苏看着纪然端过来的一杯酒,还没喝,胃似乎就已经烧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他不能喝酒也就算了,他和纪然这么多年,他还能不知道?
但众目睽睽之下,骆苏只好接过。
“等等。”
还不等骆苏将酒往嘴里灌,一杯乳白的牛奶放到他跟前,“喝两杯酒够了,你还小,别贪杯。”
桌上的人见状起哄,“哟,爹心疼儿子了?”
纪云深喝了几杯酒,只是微醺,挑眉,“他还在长身体,喝牛奶比较合适。”
骆苏诧异看了眼纪云深,也不知道这热腾腾的牛奶哪来的,但万万没有让纪云深继续给他举着牛奶的道理,连忙将酒放下,接过牛奶,“谢谢纪哥。”
说完,就着牛奶与纪然喝了一杯。
纪然铁青着脸,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喝了一杯热牛奶的骆苏坐下,胃里暖和舒服不少。
上辈子他也参加不少饭局,酒一杯接着一杯,从来没有谁给他换过牛奶,向来都是喝了吐,吐完再喝。
骆苏低着头,眼圈发热,深觉酒精不是好东西,伤肝伤胃,麻痹神经。
纪然亲自来倒酒,纪云深毫不客气的挡了,“不喝了,再喝明天开不了工了。”
纪云深向来随心所欲,可不管你是谁,给不给你面子由他心情决定。
纪然脸色尴尬,心里头不太痛快,干笑一声,匆匆丢下一句“各位慢慢吃”便回了自己座位。
酒席终于在吃饱喝足之后结束,虽说都喝了不少,但也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单骆苏喝了四五杯牛奶,紧紧靠在小杨身边,惹得苏见信等人笑话。
“小朋友,喝了几杯牛奶就醉得走不动路了?”
骆苏尴尬笑道:“苏导,您就别笑话我了。”
“行,不笑话你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骆苏点头,合着小杨离开。
纪云深大步踏出酒店门口,扫眼一瞧,便看到骆苏一个人站在车门前驻足,拢着外衣,寒风中瑟瑟发抖。
夜深人静,停车处漆黑一片,只月光朦胧洒下。
想了片刻,纪云深朝着骆苏走去。
听到脚步声,骆苏疑声问道:“是小杨吗?”
纪云深脚下一滞,看着骆苏小心翼翼转过来的身影,片刻后又朝前走了几步,“是我。”
骆苏听着声音方向仓皇转过身来,视线在半空中巡视一番,“纪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骆苏虚虚的看着纪云深方向,“小杨钥匙忘拿了。”
纪云深伸手在骆苏眼前晃了晃,见骆苏没任何反应,心底的猜测越发的清晰,“骆苏,你有夜盲症?”
第十一章
骆苏穿着黑色长款羽绒衣,抱着双臂,惶惶站在原地,眼前视线漆黑难辨,恐惧源于未知,即使这样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他依旧难以习惯。
有夜盲症这件事,除了小杨,没有外人知道。他们演员演戏,总难免要出夜景,到了晚上,别说是演戏,就连人,骆苏也是看不见的。
这也是他上辈子为什么未曾踏足大银幕的原因之一。
他烂在心里的秘密如今被纪云深看了出来,骆苏有些紧张。
毕竟纪云深是个演戏那么认真一个人,对演戏这件事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一个人,对所有人包括自己严格到近乎严苛的一个人,会容忍一个演员有这种缺陷无法在晚上拍戏?
骆苏仓皇向前几步,想解释,“纪哥,你听我说,我、我只是暂时的……”
天色太黑,他完全看不见脚下横栏,一个趔趄,直接朝前方扑去。
纪云深眼疾手快,横腰将其抱住,或许是晚上骆苏多喝了几杯热牛奶的缘故,在细长的颈脖那,他竟闻到了淡淡奶香的味道。
人在处于危险时,会下意识抱住周围一切可抱住的东西。骆苏双手死死环住纪云深腰腹,慌乱之中呼吸沉重,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强劲有力。
“没事吧。”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骆苏如触电一般松开双手,低着头,耳尖发红发烫,“谢谢纪哥,我没事。”
也是奇怪,他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在陆北川那种人渣面前,都能泰然处之不动如山,但在纪云深面前,依旧仓皇不知所措。
“骆哥,等久了吧,”酒店门口小杨快步走来,等到跟前才注意到纪云深,大惊失色,“纪先生。”
纪云深点头,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小杨小心送骆苏回酒店。
骆苏睁着双眼,看着纪云深离开的方向,模糊之间,他只看到一个越来越模糊的背影,那背影有些眼熟,记忆深处,似乎有个影子与之交叉,渐渐重合。
小杨扶着他上车,骆苏睁着眼,望着车窗外偶尔一闪而过的路灯,始终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