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太逞强,没在小姐面前透露过丝毫中毒迹象,许是怕小姐会担忧,殊不知现下已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
晏苏见灵月没答话,她道:“快去!”
晏琼若是发现她没了,肯定会去找晏卿,幸而现下是深夜,晏琼不会那么快发现。
灵月抿抿唇,和赵林道:“好好照顾晏将军。”
赵林点点头,见灵月要走,他伸手拉住她手腕,灵月不解回眸,赵林讪讪道:“小心点。”
灵月回他浅笑,点头就离开了茅草屋。
赵林的目光盯在灵月离开的背影上,久久不能回神。
宫中,晏卿自灵月走后坐立不安,她始终觉得有事压在胸口,沉的她喘不上气,她挥退丫鬟,独自往御花园走去。
夜深露重,饶是百花齐放的御花园此刻也尽显寒意,她走得极慢,似不为欣赏,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晏琼携风声而来,见到晏卿正独看花开,她垂眸,伸手让太监们都退下。
对将军府,她也曾爱屋及乌过,晏卿她更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若她与晏苏不是这样的关系,若晏苏……也是将军府的孩子,那她肯定不会动晏卿。
如今,她与晏苏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与将军府站在了对立面,是以将军府的人,就是她的敌人。
晏琼勾唇笑笑,慢步走到晏卿身侧道:“睡不着?”
她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到了晏卿,只见晏卿迅速回头,见到是晏琼时才收敛讶异神色,落落道:“皇上。”
晏琼看她行礼忙伸手搀扶:“郡主又何须如此多礼。”
晏卿站在原地,没答话,晏琼继续道:“郡主可是担忧去了楚国之后的事情?”
去了楚国之后?
晏卿不算聪慧,但是也不愚笨,她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楚国,下场是怎样,但是为了将军府,为了那失掉的三座城池,为了流离失所的百姓。
她甘愿去。
无怨言。
只是晏琼如此问她,晏卿只是张张口,不知该如何回话,久久御花园才有人道一句:“不是。”
晏琼转头看她,寒风下,她宛如挺立待放花骨朵,有着傲人的身姿,她郎朗一笑:“不是就好,郡主放心,待到郡主和亲后,楚王与晏国签订盟约,料想楚王也不会亏待你的。”
晏苏没事垂眸浅笑,没答话。
山雨欲来的御花园里,百花被吹乱,晏卿站在中央看天色道:“皇上姐姐可还记得曾要带二姐和晏卿去凫山?”
那时不知天高地厚,听到凫山有奇闻异事,她便想要与晏苏一道去,晏苏担心出事不肯去,她便转头与晏卿商议,哪想晏卿事事听从晏苏的,出行一事不了了之。
晏琼低头,眼前似是浮现她们年少的豪言壮语,和意气风发。
一晃,都几年了。
晏琼抿唇看满地的花瓣道:“不记得了。”
她说罢扭头就走,身后晏卿叹口气,将那句我想见二姐压在舌尖下。
明日就要去楚国了。
她见不到大哥,见不到二姐,见不到嫂嫂和安安。
甚至……
再也见不到苏公子了。
晏琼还未走出御花园,迅速有侍卫小跑过来,他凑到晏琼耳边轻语,晏琼瞬间扬眉,双手握紧,刚准备提步离开,又想到身后的人,她转头对侍卫道:“先看着她。”
晏卿只见两侍卫向自己走来,她不明所以,刚想往后退,脖颈上被人劈下,侍卫伸手将晏卿扛起往偏殿走去。
☆、覆水难收
这世上, 很多事, 是不能重来的, 就算是重来一次, 也许她们还是会选择如此。
晏琼就是这样的人。
谋权篡位,弑杀先帝, 为了巩固自己地位不惜对三代忠良的将军府下手,她心之歹毒, 无人可及。
可这世上, 总有人要名流千古, 而她就要做这样的人,哪怕途中有再多干扰, 她也会踏过去。
哪个皇位不是踩着别人的身体, 她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要的这个晏国。
是该属于她的!
至于晏苏,许在史上只惊鸿一瞥,就像盛极一时的宰相府, 总会落败,人人提及只会到一两句, 不抵她。
后人赞赏。
晏琼把玩手上的玉角杯, 浓郁的香气袭来, 她将杯子放在石桌上,歪头和身后侍卫道:“从哪逃得?”
侍卫低头似是羞愧:“禀皇上,还没,还没发现。”
他们每个半个时辰都会从缝隙里看眼晏将军,明明半个时辰前还看到她趴在地上, 哪想下半个时辰就从里面不翼而飞了。
偏殿的门只有一个,他可以断言没有从门出来。
纸窗就更不可能,纸窗只能供五六岁的孩子爬过去,晏将军纵使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况且晏将军的身体也支撑不了远走。
侍卫们思来想去都没想到晏苏究竟是从哪里离开的。
晏琼将玉角杯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废物!”
就这么个废人他们都看不住。
不是废物是什么!
晏琼迅速稳下情绪,晏苏就算是走,也走不了多远,且晏卿还在宫中,她是不会放任晏卿独在宫中的。
将军府的势力不同往日,自从晏苏封将军后她将实权悉数交给自己,虎牌军符皆在自己手上,谅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至于她与晏苏说的那些话。
若是她抵死不承认,再给晏苏一个妄图篡位的罪名,只怕晏苏就是百张嘴,都说不清。
晏琼一切尽在掌握中,是以在得知晏苏离开的一瞬间并不是非常恼怒,只是这些侍卫做事,还是不得她心。
若是卫君在,就好了。
晏琼叹口气,寝殿内灯火通明,她挥退所有侍卫独坐在里面,倏地一道白影从寝殿里掠过,她低头,并没看到。
晏卿并不在自己的宫殿,灵月找不到她的时候顿时心慌,生怕晏卿遭遇了什么,晏将军从宫中逃走,皇上会不会迁怒晏卿?
灵月惊得愣在原地,好半响才回神,她用灵力探到晏卿的方位。
有些奇怪。
居然是在皇上的寝殿?
灵月陪在晏卿身边进宫几日,对布局了然于心,知晓晏卿的方位,但是她生死未卜还是让灵月心吊着。
当下容不得她多想,她要立刻见到晏卿,灵月心中一动,身子便飘出了宫殿来到晏琼的寝殿里,她看到晏琼独坐在圆凳上,周身散发孤独的气息。
有人为了这个皇位,争得你死我活,可真的坐上了。
又能如何?
灵月瞥眼晏琼,看她这副模样,恐怕早就不知快乐为何物了。
她迅速从晏琼身侧溜走,道偏殿里,看到了被扔在软榻上的晏卿,晏卿气息平稳,灵月上前探了下脉搏,还好。
一切如常。
灵月松口气,她没唤醒晏卿,将晏卿背上,晏苏既然让她来接晏卿,那就是默许她可以使用灵力,她坦荡荡携晏卿从正门离开。
无一人发现。
身后宫中即将会发生咋样的杂乱,灵月心知肚明,她只瞥眼站在门口的侍卫眼,转瞬带晏卿离开了。
晏苏与赵林已不在茅草屋里,许是怕晏琼找到暗道,追到这里,赵林连夜撤离,他用马车将晏苏转到城郊。
途中晏苏不胜舟车劳顿,一阵猛咳,赵林心难安,他将灵月留下的最后一颗灵药捏在手上,不知该不该给将军服下。
可服下后,万一将军在发病,又该如何缓解?
赵林踌躇不定,晏苏安抚道:“我没事,继续走。”
晏苏的嗓音清明,该是没事的,赵林只得继续往前赶路,到城郊扶晏苏下马车时闻到马车里一阵血腥气,赵林嗓子被人掐着般,他艰涩道:“将,将军。”
晏苏面色发白,惨然笑笑。
她也不知晓自己已经病成这样,晏琼在她的饭菜里下药,她先前只以为是让她失武功,万没想到是用毒物养着自己。
待到发现,为时已晚。
她一生为晏国衷心,愚忠过度,抱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念头,只要能护得将军府平安,她可将生死置之度外。
至于青寒,是她愧对她。
只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让她忠心耿耿的皇上,是篡位来的。
而她,才是真的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