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痕迹一路慢慢搜寻过去,渐渐可见草木凌乱,刚被踩踏的样子,连驴子这等不太精通跟踪的人也知道,这小贼应是近了,恐怕已见到他们搜寻,正慌不择路地逃跑。
仲衡剑眉一竖,正要命令几人呈包围之势围将上去,突听林中传来一阵嗷嗷惨嚎,一人嘶喊着“救命,救命啊!”从林中狂奔出来,“咚咚咚”的狂暴脚步随着野兽的嚎叫,追着那人从林中奔出。
一只眼珠血红的野猪,竖着鬃毛,咧着尖牙利齿,口涎横流地狂奔过来,眼见面前突地多了几个两腿兽,狂怒地转了个大弯,冲着最高的那个顶了过去。
林中跑出来的那家伙,瘦骨伶仃,衣衫破得只剩几缕麻布披挂在身,偏偏脑袋上还顶了半幅麻巾,他一见那凶残的野猪转了目标,倒也不趁机逃跑,反而眼睛一亮,奔到惊得发呆的老根身边,一把抽出他的腰刀,嗷嗷叫着高举钢刀又往那野猪杀去,嘴里还嚎着:“妖孽!有种冲爷爷来,休得伤及无辜!”
张七郎一急,丢开手-弩,抽刀合身而上,挡在仲队面前。
他原是猎户,弓箭娴熟,但这新式的弩机练得不久,准头虽不错,机关却还不熟,一时心急便上不了弦。
驴子大急,他倒是心灵手巧,片刻已将弩弦上好,搭箭瞄准,腿虽有些抖,手却稳稳当当,屏息而待。
仲衡冷哼一声,手中弩机举起,利眼一瞄,随手对那足有大半人高的狂暴野猪一射,咻咻!
两支锋利的钢箭几乎并行而出,瞬间射中野猪血红的右眼,钉入脑中。
这箭的箭头是厉公子自炼的精钢所制,犀利无比,那弩-弓也是某人为自家“阿奴”特制的双连发版,说是怕有些人准头不行,只有数量来补——这话昨晚被他家阿奴狠狠打了脸,准头很行,数量更行!
几乎同一时刻,一支弩-箭射中了野猪的鼻子,直直钉在那里颤动不已,那是小驴的功绩。
发狂肆虐的野猪似是中了定身之法,嚎叫声突地中绝,鲜血从眼角迸裂而出,巨大的身躯仍保持着向前的凶暴模样,缓缓倒下,“咚”地激起一片草叶土石,钢箭入脑,瞬时死透。
被野追了许久的那人,已持刀哇呀呀地杀到,闭着眼睛往前乱砍一通,正让他劈下只猪耳朵来。
这小子不敢置信地喘着粗气,总算看到了猪头上的几枝弩-箭,他微眯了眯眼,丢开钢刀,扑通一声转身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地磕头大喊:“多谢诸位,救命之恩,吾实是结草衔环也难报啊!敢问诸位恩公姓名,如何称呼,这是往何处去,可有吾效劳之处?”
仲衡牢牢地盯着他的眼,却见那小子一脸真诚感激,几要热泪盈眶,无有半分掩饰心虚,说了一大通感激之辞,竟是连自已是谁,何方人士,为何会在此处遇野猪狂追,半字未提,一点不露。
那小子笑中含泪地抬起头:“这位爷?”
仲衡轻笑一声,看了老根一眼,挥手:“拿下,砍了!”
老根遇敌吓得发呆,失了先机,又被这小子夺了刀,正自气恼心虚,闻言心中一动,忙捡了自家的腰刀,一脸凶残地奔上前去,瞪眼呼喝,手中作势欲砍:“小子,怪你命不好!”
小驴一声不吭,也抽出腰刀,冲上去就对着那小子脖子招呼,刀锋带起的风声凛冽,竟是半点没留手!
老根唬一跳,忙抬刀一架,只是小驴力大刀沉,“当!”一声脆响,两刀撞出个缺口,堪堪在那小子脖子上停下,一道血线慢慢流了下来。
那小子吓得差点尿出来,闭眼狂喊:“饶命饶命!我跟随车队并无恶意,我是来找媳妇的!”
仲衡瞪了小驴一眼,挥手让他俩拿开刀,问道:“你是谁,你媳妇是谁?”
“我,我姓柴,叫柴东城,彭城人士。媳妇姓苏,叫苏大妮。”那小子哭丧着,一脸吓得腊黄,再也不敢作妖,一五一十将自己的事倒得干干净净。
第53章 故人
“……吾幼年失恃, 好在家中尚殷实, 父亲看我聪慧便让我在县学中进学, 小子不才,也略读了几本书,本想学有所成到京城来拜谒哪位大人,谋个出身。奈何去岁家父得了急症,一病不起, 挨到重阳就去世了。”
柴东城眼眶一红,声音也低了下来, 又道:“父亲一过世, 家中兄嫂本已嫌弃我自小读书糜费许多, 便要分家,因说这些读书耗用家中钱财,只分了几贯铜钱就将我赶了出来。好在我父去世之前, 曾有遗言, 说他在京中游学之时交有一位好友,姓苏,住在北直门外, 家中开了间铺子,有位幼女比我小三岁。二老多年前在京城为我二人定下了娃娃亲, 以玉环为聘……”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纤细的环形玉耳坠, 水色虽不润透,淡淡的青白中隐了几丝鹅黄,倒像是丝绦镶嵌其中, 显得有几分可爱,到底也不值几许银钱。
“我父从京都回彭城后,因家母不久就去世,他伤痛忙碌,几年未与苏家伯父联系,到得后来写了几封书信都未有回音,家中事务又脱不开身,后来也渐渐放下。到我长成,父亲又记挂起这桩婚事,又怕多年未联络,苏家不知还记得婚约否,只是尚未曾与苏家伯父重叙旧谊,我父就……
苏家妹子叫苏大妮,翻年刚好十六。
处理完家父后事,我年前便赶赴京都,探访苏家,谁知他家早已家破,苏家伯父伯母早年逝去,只余苏家妹子自小在舅家过活,然则,然则……”
他飞速地瞥了一眼,那一行人中脸板得如铁块般的高个子头头,斟酌了下语句,道:“却听说苏家妹子被厉相公子收为了奴仆,如今随其赶赴西北任职,我一时心急,便尾随车队而来,却是万万不敢心存恶念,只望偷偷找到我那苏家妹子,盼厉大人能怜我孤苦,成全我二人。”
听说苏家妹子是被强抢入府,也不知过得如何的苦日子,穷苦人家无财无势,遇到这等事,也不过忍耐而已。他紧紧握着拳头,不敢多想,只盼能将苏家妹子赎身出来,只是当下既无银钱,又不知人在何处,只得尾随车队而来。
仲衡漠然定睛看了他片刻,看得这小子缩肩低头不敢再多说,仲队一挥手:“捆了。”
这次的命令相当明确,也没有什么潜台词,驴子精神一振,忙抽出绳子,和张七郎一道将人“五花攒四蹄”地捆个严实,没等那小子呼喊,已是一块臭麻布塞进他嘴里。
他得意地瞅瞅老根,向师父报功,仲衡看了一眼那四蹄捆到一处的家伙,对傻驴子道:“你们俩是要把人扛回去?那就走吧!”
说完转身就走,那小子虽在威逼之下,吓出了大半实情,有些话语却还不尽不实,倒不像是什么势力派出来的探子,到底还是要让阿弦过目,再看看。
老根看着那和野猪捆得一般无二的小贼,躲在一边嘿嘿直乐,小驴无法,只得拿根长棍串了捆小贼四蹄的绳子,和七郎扛着那小贼,随前面抬野猪的队友们一道下山。
“你倒享福,还要爷爷们扛你下山!”小驴忿忿不平,一脚踹到柴东城瘦得没二两肉的屁股上。
柴东城嗷地一声闷在臭麻布下,当真欲哭无泪,小生倒是想走,你让我走了吗?!真真是有辱斯文啊!
***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厉弦揉着腰酸背痛的身子,被草屋外的阳光刺得眯了眯眼,随口盗用了钟大仙曾经吟过的诗,摇头自赞,“好诗,好诗!果然配得起我厉卧龙。”
转头四顾,却不见那降龙伏虎的猛男在何处,心下也有些嘀咕,随手开了直播。
[咦?不对啊,今日怎么日上顶头还没出发?]
[小厉子病了?主播,来个上帝视角观测锚点。啧啧啧!春-色荡漾啊!我压一支营养剂,昨晚一定发生了不可描述的马赛克。]
[压两根纯生基因黄瓜,小厉子一定是被酱酿了。]
[哼!万一老虎打盹了呢?仲二敢以下犯上?]
[仲家军威武!神来压神,佛来压佛,更何况小厉子这等弱鸡仔,我仲大将军一根手指头都搞定了。]
……
厉大公子看那弹幕越来越乌烟瘴气,心头也不忿,如何个个都认定咱就是被欺压的命?!正气恼着,却听石屏来报,道阿奴和手-弩队行猎,猎了只大野猪并一个小贼,已带到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