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大人,这群色目人里还有个汉人,据他说自己是大燕人,却与他们混在一处,倒是好生奇怪。”
吉玛最后叽咕了一句,厉弦也没放在心上,倒是那个什么昆塔部,让厉神使大为心动。
直播里种田党骚动不已,纷纷要求厉大人将这善养马的部族拿下!
要知这个年代作战,如不是有极好的装备,或是像狄丘军这般强劲的远程射击能力,一般的汉人步卒遇到骑兵,尤其是蛮骑野战,基本就是望风而逃。这不仅仅是兵种强弱差异,蛮族善于骑射,更是因为蛮族的战马大多比汉地的马更适宜奔袭,草原上更是有大片的育马地,能层出不穷地供应骑兵们好马。
如今狄丘虽有哨骑,也有小队的骑兵,但汉地西北产的马匹质量,比之蛮地所产的好马,还是差了些许。即便如今畜牧司越胖子撸得双手起茧,差距也并不是短时日可以追上的,更何况,狄丘缺少好的种马。
虽然已动了招揽了心,但神使大人怎可让这帮蛮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厉弦目光一转,对上仲衡发亮的眼,自是知道自家夯货也对这昆塔部起了意,啧!夫夫同心,坑蒙拐骗,手到擒来。
眼一瞟,正看到仲衡胯下的大黑马……厉神使摸着下巴笑了,神使出马,还有哪个小神敢不听召唤?
听说神使为了昆塔部,开恩驻足召见,就算是对这神使有些半信半疑,图克撒还是有些惊惶地让部族的人马驮上那五个色目人,还有一个半死不活,据说是大燕人的家伙,将他们带去神使跟前。
神使的队伍逆着日头远远停驻在空地上,格和勒草原上厚厚的积雪并未完全消融,人马踩踏多的地方,雪都化尽了,露出底下的泥泞的土石,或是干枯一季尚未萌新芽的枯草,黑黑黄黄的一片。
一位汉人的将领,穿着黑色的甲衣骑在一匹黑色的马上,见到他们到达,掉转马头冷冷地望过来。他的身后,上百位黑甲的骑士,静默而齐整地勒马而立。
图克撒不由自主地勒马停了下来,有些惊惶失措。
那位黑甲的将军突地一拉缰绳,黑马“唏律律”一声嘶叫,人立而起,铁蹄踏下,跑了起来。马上的将军一声暴喝,单手高举一柄投枪,用力一掷!
“呼——”
带着凛冽的风声,那杆投枪掠过一道黑影,“笃!”地一声,挟着风重重插在马前,惊得马儿一阵嘶鸣,图克撒勒得手都痛了,好容易才让马安静下来。
正在他忙于安抚马匹时,部族的人突地齐声惊叫起来:“黑马神——”
图克撒抬眼一望,顿时整个人都傻了,楞楞地盯着那直奔他而来的一骑一人,黑色的骏马越奔越快,在它的四蹄之下,沿路竟燃起了五彩的火!
火花闪烁着,不久便飘起了青白的烟。
在火光烟雾之中,黑马带着黑甲的将军,奔到了图克撒面前,那将军随手拔起牢牢插入地下的投枪,将枪尖抵在浑浑噩噩的图克撒咽喉处。
冷然用羌语道:“不敬神者,神必罚之。”
“神使!您必是真神的使者,黑马神也诚服于您啊!”
图克撒突然嚎叫起来,跪伏在了黑马神的足下,一股奇怪的味道传来,刺得他双目流泪,呜咽难语。
这必是真神的使者啊!踩着火焰的黑马神,为他踏上人间的路,至于翅膀——在人间跑,哪里还需要什么翅膀啊?
不久之后,图克撒才知道,黑甲的将军其实并非神使,那位被病人哭着喊着抱住的,才是真正的神使。
厉神使也没料到,会在这里,会在这堆病蔫蔫的色目人中,见到自家失踪的狐朋狗友。
“嗷嗷嗷嗷嗷——阿弦啊!我可算找到你了,哎呦我滴个娘哟!这趟走西北,可算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了!这特娘的是活见鬼了,还是我下黄泉了?”
“闵五?!”厉弦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病得蔫鸡似的闵五根本没欣赏到厉神使精心设计,神来一笔的“黑马神”显灵之作,他病了十来天,自觉死了又活,活了又死,耳边突突地一群人闹腾着,一睁开眼就见到了至交好友阿弦,当真是喜出望外,悲从中来,悲喜交加之余,还是没弄明白自已和阿弦如今是死是活。
厉弦听了他这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给这胡说的混蛋一嘴巴子,却见闵五颧骨高耸,两个眼圈又皱又黑,眼珠子血丝遍布,显是吃得苦头大了,如今还半昏半醒。
这还如何下得了手?!
昆塔部的人还跪了一地,他这神使也不能太过随便,唱戏总要唱带出么。
让威风了一把的神卫仲大人将昆塔部的人带着,厉神使带着众人,施施然,慈悲为怀地将一众病蔫蔫的色目人等又扛回了贝玛土部。
这些色目商队的人本也无什么大病,不过是饥寒交迫,风寒重症,还有几个转了急性的肺炎。
厉神使一出手,自然是手到病除,为了彰显神迹,他还特地用了电离治疗,一击之下,那昏迷的几人顿时醒了过来,至于是被电醒的,还是因病菌被电灭了才醒的,这个么,见仁见智了。
见了黑马神显神迹,又见着神使蓝电一出,半死的人都从阎王手里拖回来,图克撒和他的部众们,没有半点挣扎地成了厉神使的信徒。
听说只要能为神使好好养马,神使还会提供许多珍贵的青饲料来让他们养育马儿,却不要半点供奉,只需要他们与汉人公平交易,昆塔部众再没一丝怀疑,激动地赌咒发誓,一定为神使养育出最健壮神骏的马,若是神马肯留个一星半种,他们说不得还能为大人育出黑神马来!
厉神使给仲神卫使了个眼色,笑应了配种的要求。
啧!大黑有福了。不枉他拿了林泉好容易研制半年,却只发烟火不太会爆炸的黑火药,配合电击打火来装神弄鬼。
摆平了这些难缠的昆塔部,厉弦才有空坐下来慢慢盘问闵五这家伙,怎地来西北寻他,寻着寻着都快寻到天边去了?
闵五被厉弦电了几下,又被灌了一大碗药汤,神智已渐渐清明,烧也退了大半,此时说起自己的经历,颇有些吱吱唔唔,直到厉大人瞪眼竖眉,他才讨饶悄声道来。
来西北这一路,他带足了行囊家丁和护卫,一队车马大摇大摆而行,除非是有大股劫匪,一般的山贼小盗也奈何不得他。
一路无话,平平安安到了西北境内,马匪虽是多了些,却也不像人人传说里匪如牛毛般可怖,他却不知这已是仲衡领兵在平陆周围筛了又筛的结果。若是就此安安份份,走到狄丘也不过十几日路程,可闵五是什么人?混在脂粉堆里的英雄!
干熬了十来日,他便有些捺不住,一日宿在户豪绅家中,也不知怎地没睡陪酒的舞姬,却睡了人家的爱妾,被那豪绅一路追着砍,一队人马稀里糊涂跑散,他孤身一骑完全迷了路。
而后,忍饥挨饿,遇匪遭贼,遭遇之惨也不用再提了,幸好后来遇上了个色目人的商队,拿出最后一件贴身的玉配件,再加一番大言威胁利诱,许诺重谢,这才让半信半疑的色目人带了他这“大人物”回转大燕。
谁知特娘的半路又遇上了百年难见的大雪灾,他只当这条小命就此交待,老天保佑,竟是在危难之际,否极泰来,见到了亲亲阿弦!
第135章 甜菜
看着闵五凄凄惶惶、如见救星的模样, 厉弦一肚子训斥之言也有些不忍开口, 好歹这也是他“舅字辈”的人物, 随手给了闵五后脑勺一个巴掌,恨恨道:“长点记性!”
“记着了,记着了!呜呜呜——大雪埋了半截腿,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 若不是命大遇到这帮羌蛮子,吃完了草根干果, 我怕是都要让人宰了吃!”
闵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摸索着从怀中掏出根啃了半截了草根给厉弦看, 以企兄弟能有点同情怜悯之心。
那根干瘪的根茎红红的,形似纺锤,上头垂着几片宽宽的, 蔫巴得发黑的干叶子, 瞧上去倒有些像是红色的萝菔,但又不像汉时博望侯张骞从西域带来的胡萝卜。
厉弦正听闵五讲他笑话般的经历,咧着嘴抽抽, 根本止不住笑,看到他拎出这么根啃了一半的玩意来, 想想他这些日子吃的是牛羊食, 更是笑得前仆后仰,就是这草根瞅着怎么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