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丘的农具样式虽是不难仿制,木件也只是一般的杉树杨木所制,只不过做得更精细些,难得各个部件都几乎一样,但这东西所用的铁料却是极好,寻常百姓也能一眼看出这黑黝黝、闪着精光的铁器件甚是不凡。
街市上也有铺子仿制的出来卖,又哪里舍得如此用好铁,不过是用一层烂铁包在木制的犁头,却是顶不得什么大用,不过比那纯木的旧式直犁得用些许,那价格自然也差得远。
有钱的士绅自是不屑于用这种仿制的,多是直接从狄丘的供销社里买了曲辕的精铁头好犁来,在自家的田地里翻耕。这种农具一用便知好不好,狄丘犁比之旧犁不但形制改进,又多加了个犁盘,使得操作起来省人力又省畜力,一头牛就能拉着走,还能方便地调头转向,如何能不让大户们爱煞它也!
老爷们的庄田里用上这等好用的利器,稍有些积余的小农户便也想学,虽是买不起那正宗的狄丘好犁,买上个仿制的也能省不少力。
至于那精铁制的镰刀、耙子、锄头更是一用便知有多灵便,买的起的大户人家用旧粮换,买不起的贫苦人家只能望着精贵的农具而兴叹,然而,狄丘出了个钱庄,听说有狄丘户本的人便可借贷农具,待来年秋收之时以粮来还!
户本是什么东西,平头百姓也摸不着头脑,但狄丘地面可以借贷农具这一事,却被有心人悄悄传开在市面之上。
没钱却还有把子力气的,总有几个心动的汉子,悄悄跟了商队去了狄丘,去了三四个,回来却只有一个,那汉子爱惜地抱着新镰刀,悄声告诉相熟的四邻,狄丘能“打工”挣钱,若是去了那里落户,就能有户本,有了户本便能借贷农具……
过不得几日,那穷汉子就悄悄裹了一点家当,带着妻儿逃户不知所终了。
又过得几日,街面上的流民少了许多,穷苦的佃户却也跑了许多。
有人说在狄丘似是见到几个面熟的逃户,只是彼时彼人挺腰直背,满面红光,看着实是不像当初的饿殍模样,又有护民如子的狄丘厉校尉站在彼等小民身后,逃了许多小民的郡县官长也只得捏着鼻子认,好在厉校尉吃相也不算太难看,多少还送了些黄白金玉之物来补偿,诸官也就当作概无此事了。
逃民是地方官——县令郡守们的事,朱嵩这壮威将军可懒得管这些屁民之事,他操心恼火的是厉家这小子,赚了这许多银钱粮食,竟然没有一点对他这上官的敬意,更无孝敬的意思!
简直就是不把他这将军放在眼里!
厉相虽是势大,可他的手还伸不到这边远的西北,更伸不进军中,至于郑阀——哼!朱嵩自觉敲打一番厉弦这小小校尉,那郑家也会听话些,往日次次只送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来,当真是视他若无!
“近日胡蛮猖獗,我等有护卫百姓之职,理当御敌于外!”朱将军凛然号令道:“去!命啸虎营整备,五日后出巡,备十日之粮。”
啸虎营名字虽好听,其兵额更有千五,但勉强能战的实数不过五六百,平日更是疲于给将军大人种私田,旬月都未必能有一操,是以开拔整备都要四五日。
这五六百个正兵,再加上苦役民壮,近千人,拉出去吓吓厉家小儿这等弱鸡是足够了。
四百多里的路,步卒加紧些走,不过十来日就能到,这粮草足够,到得地头,哼!还能空手回程不成?
朱嵩肚中计较已定,看着那铁制的各色农具心情顿时不同,这东西不错,到时多拿些回来,卖与行商们倒也是一注好财!
李师爷唯唯应喏,心下无奈直叹,却也有些雀跃,说不得要悄悄走一趟柴先生的铺子,朱将军因狄丘之事出巡,这等重要之事,消息可值些银钱。
第111章 战备
“滴!”
一声提示音后,厉弦精神一振, 收到了第一条实质意义上的无线电磁波简讯——“朱嵩将领近千弱兵出巡狄丘”
简讯是柴东城发来的, 消息确凿, 可惜粗略了些,到底还是字数不够用。
厉弦忙把自家校官大人叫来, 通报了此“敌情”。
“阿弦,你是要战还是要吓?”
仲校官严肃地向上官询问。
“这等贪毒之人, 光吓怕是无用,总要打痛了才会知晓,不是什么东西他都能咬一口的。”
厉大人指着舆图, 在靠近狄丘的官道之旁画了个圈。
“把他们引到边上的林前空地,在既定的战场打一场有准备的仗!”
厉弦知道这等杂牌将军手下根本不会有什么精兵,但此仗是狄丘黑甲成军以来的初战, 必要出狮虎之全力以搏弱兔, 以求全胜!
“喏!”
黑甲军经这几个月的磨练与训作,在纪律性与战斗意识的培养上已经做足十分,尤其是操典和各类分解配合动作。挨过仲校管亲训的“老兵”们散入新兵营作为基层的什长、排长,训起那些老实的新兵蛋子时, 更是变本加厉,若不是有军法官时时在巡查,并且营中有规,不得无故体罚责打士兵, 怕是蠢蛋新兵们挨揍还要更凶。
如今的四百正兵、四百半职业的兵,总计八百余人都是完全或半脱离生产的, 相较于狄丘如今吸收了逃民,也仅有四千多的民众,实是负累极重,要知当初汉末各军阀争战,以蜀唐之富也不过以十民养一兵或吏,民生已是极苦。
狄丘这么个干法,若不是厉大人以郑阀支援的粮食和“宝种”、农具换来的陈粮撑着,一边极力用半机械化来促进工农生产,怕是民众早就被吸干了血。
奈何周边不靖,又有各方势力虎视眈眈,若是稍有疲弱,怕就让人一口给吞了。
好在狄丘的兵并不只是狄丘民众在供养,因厉大人的种种先进技术与产品的输出,与周围大户、甚至郡中各县换来的粮食与银钱,可算是以一县乃至一郡之余力来供养这八百兵。
厉弦驾着狄丘这头新生的,刚长出乳牙的凶兽,磕磕绊绊地前行,吞噬着一切可以下肚的资源,拼命成长,长出獠牙与利爪,那时才有资格一动而威慑八方。
狄丘如今最缺的,还是人、人、人!
对于壮威将军如此客气地送人上门,厉大人自然是却之不恭了,他再三叮嘱仲校官,在战斗时,如果局面大好,保证我方人员的绝对安全前提下,尽量少杀伤。
毕竟大家都是大燕子民,与那蛮胡还是不同滴,能射手脚别射要害,能捉的别放跑,这帮子兵再弱,他也是干惯了活的好劳力啊!
若是战事不顺——自然这个可能性不太大,若是精心训练,披甲上阵,还有厉大人先进武器加持的正规军士,还战不过那帮专业为将军种地,兼职打劫勒索商队和土地主的杂兵,大伙还是趁早散伙了吧!
厉大人只是考虑周全,命令仲校官,万一有啥不可预料的状况,一定要保证自家军队的安全,该下死手就下死手,绝不可心慈手软。
仲校官轻笑一声,应下了。
他从不知,他这自小在血肉战场混过来的厮杀汉,在阿弦心目中,竟还是个温善之人。
若说心慈手软,难道不是阿弦这个口硬心软,收罗了一批又一批穷苦百姓,更与百姓同甘共苦,辛劳为民众的奇葩屯田校尉更称得上慈悲心肠么?
为了阿弦,为了家人,为了他想守护的这片土地,即便双手染尽敌血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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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侧滚!掏绳抽脚!干X娘滴,你这是要把自己捆成粽子送人么?”
老仲队长被那几个练个捆技能把自己捆成团,蠢到惊天动地的城管队员给气得胡子都翘直了。
狄丘或有战事,虽是机密,但他这等尸山血海趟过来的前大将军、老军伍,如何会感应不到那点紧张的气氛?
家里的婆娘们连日忙着织甲修皮,连最知体贴温驯的阿乔都累得没功夫搭理他;女儿们忙着做甚锅盔,问一声还神神秘秘,吱吱唔唔不肯多说,泄个屁的军机,不就是做些不易坏的行军粮么,老子用脚趾头一算便知了,还用得着暗探军机?!
儿子更好,大的那个本来就日日以军营为家,偶尔休沐还要跑到府衙交公粮,除了还惦记着他娘,记得时不时回女营看看,根本就忘了他还有个巡街出更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