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瞧见他就感觉自己能上天。有谁能见过醉酒的希瑞尔?——虽然当时他也已醉得一塌糊涂。可那是他灌醉的!是与他一道喝的酒!说出去不知能惹来多少羡慕嫉妒恨?
希瑞尔停顿了一下,悄然收了几分内心的焦躁不安,抬起头:“早安。”
“早安!”罗宾先是条件反射道了声早, 宿醉的脑袋运转起来还有些迟钝,然后才慢慢整理出思路,有些好奇, “这是要出门?”
“有急事……必须出去一趟。”希瑞尔平静道, “你自便。”
罗宾当然不会细究,他只是理解地问:“有话需要我帮你转述吗?”
毕竟艾伦的问题还悬而未决,王室说来是个庞然大物, 但真要干预起这种事又哪里不是捉襟见肘。于公,借口不足不好出面, 于私,又没有足够的筹码, 所以在罗宾看来, 到头来还不如希瑞尔的情面能起到的作用大。
“不必,我很快回来。”
罗宾闻言爽朗一挥手:“是嘛,那最好了!”他忽然眼睛一闪,正色道,“对了,你车库的兰博基尼我帮你带出去溜溜?放着不跑要起灰了不用谢!”
希瑞尔还是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那辆两年前的概念超跑,他对车子本来就没太大喜好,也极少亲自上手玩这些东西,难得被人家惦记,直接一挥手:“喜欢就带走吧。”
罗宾本来就只想摸摸,没想到主人这么大方,当即心头大喜。他摸得到希瑞尔几分底子,知道这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他来说好歹也是这么大一份礼,说不出拒绝的话,便想着在什么地方可以还上点,此刻也顾不得废话:“感谢就不说了,不拦你我们回头再说!”
希瑞尔点头道了别就又匆匆走了。罗宾看着他身后那一列人有条不紊跟着离开,感慨贵族也分层次底蕴,看人家家里的规矩,叫人连羡慕都羡慕不来。
宅邸的人员已经经过精简,但毕竟这么大的建筑,要维持其正常运转少不来人。可以说一直拿着空饷,唯一的主人不常回宅邸,更叫人连献殷勤的对象都没有。难得主人来一次,上上下下运作起来,那更是能使足了劲叫他满意。
希瑞尔赶往西西里。
等不及机场最近的航班,直接内部运作申请了航线坐上私人飞机。
睡眠不足脑袋沉得像浸满了铅块,他却连一点睡意都没有,满脑子浑浑噩噩全是一些捉摸不透却叫人感觉惊悸的东西。浑身上下烦躁得哪都不舒服,想保持镇静,可不知为何,手一直抖得厉害,仿佛有什么超乎他意料之外的事物即将降临。
他在想,那是什么呢?
再次想到得知尤莱亚前往西西里的消息时的心悸,他才隐约明白叫他担忧的是什么。除了音乐极少在乎旁物的尤莱亚,为什么就这一回偏要参与进来呢?——因为他觉得,那是他的错。
英伦的五殿下,隐于世人的眼光之后被所有人漠视又珍惜着的,一直是个极端固执又天真的孩子。他不是不爱着他的亲人,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去表达。
艾伦因为他的佛罗伦萨音乐会所以遇到恩里娜——尤莱亚觉得,那是他的错。
棘手之处不正是如此吗?艾伦自愿放弃他的一切地位与特权,可是等待他的,并不是多么美好的结局啊,因为他所恋慕的人,不可能为了他放弃自己所违背的责任与义务。那么,艾伦又将走向怎样的方向?——他觉得,那是他的错。
……他想帮帮他的兄弟。他想弥补自己的过错。
在飞行及至下飞机的所有时间里,希瑞尔内心深处莫名的战栗一直没有停歇,他几乎是奔跑一样前往机场贵宾室。可是在他还未离开客运站,一个电话打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现在在哪?”希瑞尔僵硬地说。
他的声音在抖,线路那段的人显然听得很清楚,甚至因为过于震惊而结巴起来:“我们、我们的人、并没有、发现、尤莱亚殿下……没有……任何图像、机场的摄像头、没有拍下他的任何影像,我们、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已进入、意大利境内……”
希瑞尔眼前一黑。
他想联系恩里娜,但是并不能拨通她的线路。在短暂的混乱之后,什么后果都再考虑不到,拨打了阿尔贝托·苏尔曼的家宅。苏尔曼回应了他,并且第一时间施予援手。
半个小时后,他坐在前往医院的的车子上,车子在某一个路口停了下,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上了他的车子,原本停在路边的一列车队默默跟上。
苏尔曼的手下将西区的最新情报讲述给他。
——三个小时前,西区发生一场火并。因为冲突双方是两个已经在地下世界公布过联姻的家族,所以流传得很快。所有人都在好奇究竟是什么才使得一对新鲜的同盟反目成仇。
十几分钟后,这个人收到了家族给他发过来的伤亡情报。他根据提示,转交给了希瑞尔。
苏尔曼的家族站在西西里的第一序列,他想知道些隐秘的东西并不困难。希瑞尔明白黑暗世界的规则,所以他知道破坏规则会遭受什么。但他原本以为这个世界好歹会忌惮艾伦的身份,叫这件事能够拖得再长些,长到所有人都冷静下来,交换够彼此的利益。
可他怎么可能想到,艾伦递给他的刀子,他还在犹豫着是否接手,却有另一个人抢过这把刀子,变本加厉地伤害了原本无辜的人。
伤亡名单中并没有类似尤莱亚的人,可他根本不敢松口气。
希瑞尔抵达医院,刚冲进大门就看见个熟悉的人影——苏尔曼已经在等他——要寻求他的帮助,希瑞尔没法隐瞒艾伦跟尤莱亚的身份,鉴于事件坐实有可能导致整个西西里洗牌的重要性,这位先生亲自赶了过来。
艾伦王子自己作了死,对待他的问题上,英王室会束手束脚。但要是尤莱亚出了事……
苏尔曼眼神惋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这一动作中的暗示已经相当清楚。
那一瞬间的天昏地暗击得希瑞尔几乎要晕厥过去。
但他仍死死立在原地。连苏尔曼这等精于算计的狠人都没法从他表情中看出一丝一毫的动容。
希瑞尔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看到病床上悄无声息的青年。
“伤亡统计没有错,他是被另外的人送过来的。”苏尔曼慢慢解释,“原本只是外伤,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在手术后发现了重症肌无力现象,而且因为短期内急剧恶化甚至导致呼吸衰竭……如何用药跟后续治疗非常棘手。”
希瑞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昨日还坐在亲王的会客厅抬头对他笑的孩子,只一个不留神就性命垂面……甚至,最难堪的还远不是现在的状况——他知道重症肌无力是一种怎样的病症。
他伸出手,下属把卫星电话放到他手上。电话吩咐代理转一百万欧元到北极星的黑色账户上,然后拨通凯的号码。
为什么是尤莱亚?为什么要是尤莱亚?
北极星的老大刚还在纳闷谁给他送钱,就接到希瑞尔的电话,好奇但掩不住心喜:“有什么能够帮助你,阁下?”
听完描述,瞬间看清事情的严重性,收敛了几分撩人的语气,正色道:“我还没看到消息,你等等我连线下亚平宁的网络。”
世界性大情报组织,每个大洲有专门的情报汇集定点,每个国家都有各级的业务员。以凯的第一权限,很快就看清楚事件的脉络。他回给希瑞尔电话,语气却是遗憾的:“我很抱歉,但从目前已知的情报来看,北极星看不出是哪里做的手脚。”
希瑞尔慢慢皱了皱眉眉:“尤莱亚是在哪着陆的?”
凯对他一阵见血找到重点的本领很是敬佩:“巴勒莫。你们先前的情报有误,他没有直飞西西里,而是转机奥地利,从奥意线降落的巴勒莫机场。”
卡塔尼亚机场与英国之间有航线,查了那些线路很轻易就确定尤莱亚的航班,谁都没想到,那个情报竟是错误的。
“谁动的手?”
“是黑市上的悬红,任务出来,因为简单没挑战,亚平宁一个专司计算机的小组织顺手接了,完成,领取赏金,任务结束。”凯叹了口气,“业界规矩,不碰黑市。没有情报组织能为你查是谁悬的赏,但如果你找到不怕事的独立情报人,没准能帮你追根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