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师没再吭声,苏卞的视线这才收回。
苏卞的目光重新转向跪在堂下的三人身上,道:“那日你们在堂上都撒了些什么谎,一一给本官道出。”
掌柜低着头的最先开口道:“事发那日,她和奴家说,只要之后在堂上向大人撒谎,将人命推……推到霍公子身上,她就分给奴家一些银子……”
苏卞沉着脸,“银子呢。”
掌柜颤颤巍巍的将怀中昨日状师给的两千两银票给掏了出来。
苏卞身侧的颜如玉立刻抬脚上前,将掌柜手中的两千两银票接了去,然后拿到了苏卞的面前。
苏卞看了眼,反问:“她不过一介在酒楼以卖唱谋生的穷苦女子,又是从哪来的两千两银子?”
掌柜心虚的咽了口唾沫,按照昨日状师写给她的纸条上的内容,结结巴巴的回道:“是她从霍公子身上搜来的。那日霍公子与高公子一同离开后,她便瞧瞧的掏出了这两张千两银票,塞给了奴家,说是作为封口费……”
一旁的卖唱女听了,瞪大眼,一下子如置冰窖。
卖唱女哭道:“大人,奴家没有……奴家没有啊……奴家怎么敢去霍公子的身上去搜东西啊……”
卖唱女哭的稀里哗啦,而就正跪在卖唱女身侧的高安浑身不住发凉。
原来……让他撒谎……
就是要把这一切,都往那卖唱女子的身上推吗!
之前说过,究竟说没说谎,苏卞一眼就能看出。
掌柜说话时,底气发虚,就连头都不敢抬起看他一眼,不是在说谎,又是什么。
而且,这所谓的两千两银票,苏卞怎么看,也都是那坐在一旁的知府给的。
但苏卞没有证据,就算即便知道对方在撒谎,也不能指明。
——所以,在没有证据证明对方是在撒谎的前提下,就只能从对方的证词来招手了。
苏卞沉声道:“既然你说你当日在堂上撒了谎……那现在就再将当日‘真正’的案发过程给本官再描述一遍。来人!”
衙役应声,“在!”
苏卞道:“将另外两人给本官拖下去看着!谁要胆敢开口偷偷的说一句话,就立刻给本官掌嘴!”
衙役道:“是,大人。”
掌柜的心惊胆颤的看着小二与高安二人被衙役拖走,带了下去。
一旁的状师看着眼前的场景,挑了挑眉。
这县令看来是打算分开审问,再从中揪出三名证人间证词里不一致的地方,然后从而一一盘问,直到招认……
这县令果然不一般。
只可惜……
他早就料到了。
第29章
高安与小二被衙役给拖下去后, 现在在堂下跪着的, 就只剩下了卖唱女与掌柜二人。
此时衙门内无人开口说话。
也无人敢开口说话。
气氛紧张,令人窒息。
掌柜的被这紧绷的气氛给紧张的直手心冒汗, 她低着头, 心下愈发的发虚。
因为说谎的缘故, 掌柜的迟迟不敢抬起头去去看苏卞的脸, 但这时, 只听苏卞冷着脸, 一字一句道:“抬起头,看着本官的脸。”
掌柜身子一抖,顺着苏卞的话, 慢慢的抬起头来。
掌柜的抬起头来后, 苏卞这才继道:“现在开始将当日‘真正’的案发过程如实的描述一遍。”
掌柜的偷偷的看了眼一旁泰然自若站在衙门内的状师,颤颤巍巍的说了声是。
掌柜按照昨日状师让她背下的内容,慢慢的开口道:“案……案发当日上午, 霍公子与高公子一同到小店来吃酒,二位公子点了八坛子酒上楼。二位公子喝完后, 约……约莫是未时,二位公子醉醺醺的下了楼, 嘴里还在口齿不清的说着要去哪找乐子。
奴……奴家看二位公子醉醺醺的, 走路颠三倒四,奴家怕生出什么事端……于,于是便让一个小二去通知高府过来接二位公子回府。然后,奴家便让另一个小二招呼公子, 别让二位公子磕着碰着哪了。
小二出去后,奴家便留在店里,继续招呼客人。谁知没过一会,小二突然慌慌张张的跑进店里,嘴里疯疯癫癫的还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店里的客人听到了,吓得一下子就全部跑了。
店里没了客人,奴家也闲了下来。于是便就跑到店外看看情况……然后……然后就看到她一脸开心的往怀里揣着什么,她那桓儿就那样没了气,躺在她的面前,她也像是没看到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奴……奴家立刻想要报官,但被她给拦住了。她说只要不报官,就给奴家二十两银子……可奴家哪稀罕这二十两银子,她见奴家无动于衷……于是,于是便从怀里掏出这两张银票,然后跟奴家说,待会她去报官,然后只要在堂上的时候,将这条人命往霍公子的身上推,那这两张从霍公子身上搜来的银票,就是奴家的了……
奴家一时没禁住诱惑,就……”
一旁的卖唱女子表情呆滞的看着掌柜,难以置信道:“掌柜的,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掌柜充耳不闻,不吭声。
紧接着,卖唱女子将目光转向案桌前的苏卞,哭喊道:“大人!奴家真的没有!奴家也万万不敢去霍公子的身上搜东西,奴家冤枉,望大人明察啊——”
卖唱女子砰砰砰的使劲给苏卞磕头,这时苏卞突然注意到什么。
苏卞问:“上次你在堂上,分明说过霍尊满手是血的与高安一同离开,这回你为何不提?”
掌柜的结巴道:“那……那是奴家不小心看错了……”
苏卞嘲道:“掌柜那日未曾喝酒,也未到老眼昏花的程度,这都能看错,掌柜可当真是好眼力。”
苏卞的话语里讽刺意味十足,掌柜的背后冷汗淋漓,词穷了好一阵,才找到借口勉强答道:“当日艳阳高照,奴家一时被阳光晃了眼睛,于是……就、就看错了眼。”
苏卞面无表情,又问,“你说她去报官,然后给了你两千两银子,让你在堂上对着本官撒谎……可倘若她要真的杀了人,还偷了霍尊的银子,为何不干脆拿着这几千两银子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下去,何必还要再白白给你两千两银子的封口?”
状师只料到苏卞会审问口供里的每一处细节,可却万万没有想到,苏卞竟会问为何那卖唱女子拿了银子不逃跑,反而要为了能将命案推到霍尊的身上,自投罗网的来报官的……出人意料的问题。
掌柜的瞬间词穷,语凝。
一旁的状师脑中也不由得空白了一瞬。
约莫是心思全部都放在了卖唱女是如何杀子的‘过程’及‘原因’上了,所以状师独独的疏忽了她为何不拿银子逃跑的原因。
不过他好歹是淮州的第一状师,不肖一会,便就迅速从呆愣的状态中回过了神。
状师上前道:“大人,在下对此有一见解。”
苏卞垂帘看向他。
状师继道:“大人英明神武,倘若知道县里发生了命案,一定会派人去追查。她一介弱女子,就算再跑,又能跑到哪去?索性不如报官,直接将其推到霍公子的身上,彻底与自己撇清干系后,这样才能真正的毫无后顾之忧。”
状师语落,卖唱女想要辩驳,可一张嘴,发现除了说自己我没有以外,根本就无从辩驳。
卖唱女子胸闷气短,悲从心来,一时间竟当场生生的吐出一口血来。
一旁的掌柜的不忍的闭上了眼。
状师瞥了根本无从辩驳的卖唱女子一眼,然后无动于衷的收回了视线。
他可是堂堂淮州的第一状师,只要是他想泼脏水,那就没人能洗清罪名——
证词没有任何纰漏,根本没有漏洞可循。
完美的□□无缝。
但反倒正是因为如此,苏卞就更加能断定堂下跪着的掌柜是在说谎了。
可问题是——没有证据。
苏卞沉着脸,道:“将掌柜带下去,将店小二带上堂来。”
衙役道:“是,大人。”
掌柜被衙役拖下堂后,小二再次被带到堂上。
店小二跪在地上,害怕的咽了口唾沫,身子不停的打着颤。
苏卞盯着他,“抬起头,看着本官。”
店小二慢慢的将脑袋抬了起来,在看到苏卞那张没有丝毫表情的冷漠面孔后,竟被吓得腿间一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