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重明抬手抹了把汗,再次重重的咽了口唾沫。他深吸口气, 努力维持镇定。
贾重明脸不红心不跳道:“只是……只是恰巧罢了。谁知道正好都是怀安县的案子……要不是九卿大人,下官还不知道都是怀安县的案子呢。呵呵。”
说罢,朝苏卞扬起一个笑,妄图缓和一下屋内僵硬的气氛。
然而毫无效果。
苏卞冷冰冰的看着他,无动于衷。
贾重明嘴角才将上扬,在看到苏卞那张冷漠的面孔后,又默默的收了回去。
之前说过,谁撒没撒谎,苏卞是看得出的。
贾重明两眼闪烁,眼神游移不定,说话的同时,不停的摩挲着手指。
这一切的迹象,无一不都在表明——贾重明在撒谎。
不过撒谎也能理解。
如若是像贾重明嘴里虽说的,觉得这不过只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随便到衙门问了几句,便就回了京……那么也就只是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革职罢了。
可如若是收了贿赂,与地方官勾结……
死罪一条。
苏卞却懒得与贾重明在这继续浪费时间了。
他抬眼看了下屋外的天色。屋外天色已是黄昏,再继续耗下去,就差不多要黑了。
苏卞收回视线,不再废话。
苏卞道:“来人。”
两名守卫应声进屋。
苏卞继道:“请贾大人去刑房。”
在请这个字,苏卞咬字稍稍的重了些许。
二人意会,领命上前。
太卿院内有明确的条例,规定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不得对犯人动刑。
这句话苏卞方才对邱清息也说过。
也不知苏卞是忘了,还是其它的缘故,现在毫无罪证,竟要对贾重明用刑。
邱清息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两秒后,他紧皱的眉心很快展开。
他神色平静的瞥了贾重明一眼,什么也没说。
今日他自己都触犯了条例,他也没什么颜面去指责九卿大人。
况且……
有些大臣就得该去刑房关上一关。
没想到一向公正严明,视太卿院内的条例为第一准则的邱清息竟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开口阻拦的念头都没有,贾重明瞪大了眼,极为不可置信。
贾重明心存幻想,抱着最后的一丝期冀,对着邱清息说道:“少卿大人,下官绝没收任何好处啊!下官真的冤枉啊!而且……而且按照太卿院内的条例,九卿大人手上毫无确凿的罪证,这就要把下官拉到刑房用刑……这……这不是滥用私刑吗!少卿大人一向秉公无私,从不……”
不等贾重明说完,只见邱清息慢慢的抬眼,朝他看了过去。
贾重明心下一喜。
可还没等贾重明的嘴角上扬起来,只听邱清息对着他身后的两名守卫沉声道:“方才九卿大人说的没听见?带走!”
贾重明嘴角僵住。
两名守卫立刻上前,将他架起,带出了屋。
苏卞与邱清息二人则不疾不徐的跟在其后。
苏卞问:“邱大人,刑房里有多少套刑具?”
邱清息回:“一百零八套。”
苏卞又问:“哪套最管用?”
邱清息:“管用的倒是不少,不过……具体的还得要看贾大人。”
两人声音不大,正恰传到贾重明耳中。
两人的口吻平静淡定,可在贾重明的耳中,登时就截然不同了。
苏卞与邱清息二人寥寥数句,没过一会,贾重明竟就被吓尿了裤子。等到了刑房门口,两名守卫一松手,贾重明腿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瘫坐在刑房门口,望着幽冷阴森的刑房,满面惊恐。
贾重明回头看向苏卞,忙道:“我说!我说!”
苏卞面无表情:“本官懒得再听了。”
贾重明怔在了原地,表情呆住。
苏卞最先踏进刑房,道:“把贾大人带进来。”
两名守卫应了声是,然后二话不说的将贾重明抓起,强行给押进了刑房。
贾重明望着刑房内满墙的刑具,一下子被吓得屁滚尿流。
这时,贾重明心中的最后一丝期冀与幻想,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荡然无存了。
贾重明扑通一声在苏卞与邱清息二人的面前跪下。本想去抱苏卞的大腿,但被躲开了。
贾重明哭道:“下官知错!下官知错!——下官方才不该跟大人撒谎,其实是那怀安的县令塞给了下官一万两银子,让下官睁一只眼……下官经受不住诱惑,就收下了。”
邱清息听到贾重明竟是收了银子,额头青筋一跳,怒火中烧。
苏卞早料到如此,因而没多大反应。
苏卞继续问:“这十几桩案子,就给了一万两银子?”
贾重明小声道:“跟案子无关……是下官每到一次怀安,那县令就塞给下官一万两银子……”
苏卞挑了挑眉,问邱清息,“那怀安县的县令也有个财主爹?”
苏卞在宁乡当过县令,自然知道县令的俸禄。
县令每月的俸禄本就屈指可数,还要供养着府内的一票下人,扣除必要的开销和府中下人的俸禄,根本就剩不了多少银子。
巡抚每年会下巡一次,一介小小的县令,每年年给上巡抚一万两银子……除了有个财主爹以外,苏卞想不出其它的可能性。
因为庄杜信就是有个财主爹,才能如此的肆意挥霍,铺张浪费。还在府里养一票男宠。
邱清息闻声摇头,答:“不是。石县令乃是贫民出身,自幼家境贫寒。”
苏卞:“那他哪来的银子?”
邱清息:“……不知。”
邱清息声音顿了顿。
邱清息道:“九卿大人,是否将此事禀报于皇上,让皇上将他传唤到京城,然后到太卿院亲自审问?”
苏卞:“不必。”
邱清息一愣:“……为何?”
苏卞轻描淡写道:“本官亲自去怀安。”
邱清息呆住。
苏卞说完,重新将目光转向贾重明。
苏卞:“还知道些什么,说。”
贾重明痛哭流涕,鼻涕眼泪满面,“下官只收了银子,其它什么也不知道啊——”
苏卞表情冷漠:“什么也不知道也敢收银子?”
贾重明声音哽咽,“下官……下官看那犯人主动认了罪,什么都招了,案子里的证词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所以就觉得没必要再浪费功夫暗察一番。正好那县令又要给下官送银子……下官就收下了。”
苏卞:“是么。”
贾重明生怕苏卞不信,跪在地上使劲磕头。
贾重明:“要是下官有一句话作假,下官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苏卞凝神瞧了贾重明一眼,确定贾重明的确并未撒谎后,收回视线。
苏卞道:“来人。”
两名守卫应声出现。
苏卞:“叫安大人和主簿过来,接着继续审问。”
安大人便是安鹤清。
守卫应了声是,退下。
守卫退下,苏卞回头看向邱清息:“邱大人可还有事?若无事,本官就回府了。”
在太卿院呆了一下午,又是审问,又是看那劳什子的卷宗,苏卞有些累了。
……
邱清息没说话。
苏卞等了两秒,没等到邱清息回应,便就自动默认为邱清息无事,转身就走。
但才一转身,手突然被人扯住。
邱清息面色沉重道:“不行。”
苏卞:“……什么?”
什么不行?
邱清息一脸严肃,“朝中大臣对九卿大人颇有成见,九卿大人绝不能只身前往怀安。”
还以为是什么……
原来是这个。
看邱清息表情严肃的不行,苏卞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比起邱清息,身为当事人的苏卞显然不以为意。
苏卞轻描淡写道:“到时候本官找皇上要两个护卫一同前去,邱大人大可放心。”
邱清息:“那下官也要跟着去。”
苏卞想也不想:“不行,你我必须要有一人留在太卿院。”
不然那些卷宗谁来看?
——苏卞是再也不想看那劳什子的卷宗了。
邱清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这时,苏卞突然又道:“这些先暂且不论。”
邱清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