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说出来，就连M自己都不由得愣了下。
很显然，如果不是被逼到了一定程度，这些话，他原本根本没想说。
可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理智已经严重缺乏。
Arthit当然记得，那个周末，Kongpohp跟他说有事不能来找他“补习”，而M却利用一条短信把他引到了Kongpohp当时的住处，紧接着，两人便上演了那一场让他整整一年都不愿意多加回忆的戏码。
可是听M这口气，难道这件事还有别的隐情吗？
M见他沉默，又低低地嗤笑一声：“真是的，这种好像给自己洗白一样的话，我原本一点都不想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发那条短信的初衷，只不过是想让你撞见他生病的样子，如此而已。”
Arthit的心脏狠狠颤了下。
这种话在别人听来，可能会以为M是在狡辩，可arthit却清楚地知道，他不是Kongpohp，M根本没有必要在他面前撒这种谎。
“你大概从来都没想过，他也会害怕，会受伤，而你甚至都没有给过他在受伤之后去你那里寻求温暖的信心。他不敢告诉你，说是……害怕自己万一瘫痪，万一死在手术台上，没办法再继续照顾你。其实我知道他更怕你把他推开。”
他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进Arthit的耳里，砸得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可我更知道，其实他最想依赖的人还是你。好，他不敢说，我来，我来帮他说！当时我根本顾不上自己那点小心思，你懂吗？我爱的人，他就快死了！我他妈的哪里还顾得上他是不是爱我！我只想给他点活下去的信心，让他能好好度过这一关！可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M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死死地盯着他：“看见他跟我衣冠不整地抱在一起，很气愤是吧？”
他又嘲讽地笑了一下：“当然了，因为你眼里只有你自己，看见这种情况，你就只能想到自己是被背叛的那一个。但哪怕你稍微关心他一点点，也能看出来他当时脸色有多难看，他的嘴唇都是白的，屋里甚至还有他呕吐物的气味，你难道也闻不到吗？你当然闻不到，什么事情有你那个高高在上的姿态更重要呢？就算是他已经病得快要死了，也应该先把你哄好了再往病床上躺嘛，不然怎么能显示你的重要？”
M的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出来，配上他恶狠狠的眼神，看上去有些滑稽。
但这滑稽里，却又带着让人如此无力的辛酸。
Arthit的表情终于变了，脸色苍白地看着M的眼泪。
他努力地想要回忆那天的情形，可是这一年多以来，他一直都把那个画面，当成是捉奸在床的证据，每一次想起，似乎就在那画面里蒙上一层暧昧的薄纱，到了现在，记忆中真正的画面也早已经被他层层薄纱掩盖得面目全非。
他只记得床脚扔着的，是他陪Kongpohp一起买的衣服，却不记得那衣服上面，到底留着的是怎样的痕迹。
时隔太久，那些细节对他来说已经那么陌生。
M苦笑了下，继续开口：“可即使这样，他也一直都在幻想你能回去找他，睡着了做梦叫的都是你的名字……可是他什么都没等到，哦，不，他等到了，那个喜欢你的网红Gant，还特意去跟他打了一架。”
Arthit身体颤了下，这件事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跟Kongpohp分手之后，他甚至都没有跟Gant见过面。
“如果不是彻底对你死了心，他怎么可能会听我的劝，给你发那么一条道歉短信？当时的他，害怕自己会死，可他更害怕在死之前，你会抛弃他，所以才会给了我这坏人机会。是啊，我最后还是决定做一个坏人，因为我已经找不到把他还给你的理由。我是坏人，那你呢？对他来说，你又为他做过什么？有我付出的多吗？他想不起来那些让他伤心失望的回忆，对他来说是好事，我为什么要在他都忘记之后，再跟他提起那个根本不值得他爱的人？”
M又低低地笑了笑，这一回，他的眼泪已经止都止不住，让他看起来，狼狈得像个疯子。
“可我还是输了，因为他这个傻子，比我以为的还傻，傻到无可救药！在他无论如何都要考进这个学校，进这个他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的工程学院开始，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你很得意吧？就算是他把那两年全都忘记了，可潜意识里却还是非要来找你，还是会像当初一样，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被你把魂给勾走了。而你，照样是什么都不用付出，只要享受他的追逐就能幸福，这个世界，对于更爱的人来说，就是这样不公平。”
M的这些话，几乎是另一个Arthit完全没有触碰过的真相，却又仿佛说出了他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惧怕。
Arthit依然努力地挺直着脊背，可是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M当然看出了他的失态。
他顾不上擦去自己的眼泪，便对着Arthit笑了起来：“原来你也会内疚的吗？我还以为，一直被人捧在神坛上的Arthit学长从来都不会有这种情绪。”
他的笑容里又划过一丝苦涩：“不过你不用害怕，我并没有想再拆散你们。既然他那么喜欢把你捧在手心，就让他捧着好了，我反而要祝福你们能好好在一起一辈子，让他一辈子都幸幸福福的……可是你想过吗？”
M的眼中漾起几分诡异：“他的记忆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回来？我以前整天提心吊胆，恨不得一天跟他确认八百遍，有没有想起以前的事。而现在，我再也不用害怕了。其实你才应该庆幸，庆幸他没有想起自己在医院里心如死灰时的心情，如果真的全都想起来，你以为，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人，真的还会继续那么死心塌地地爱着一个辜负过自己的人吗？”
M这次笑出了声：“我现在才更像一个到死都不肯反悔的炮灰反派，对吧？可我这个反派在退场之前还是会祝福你，祝他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当时的心情，这样，你就会在现在这种恐慌里活一辈子，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第76章 记起来吧
M说完, 终于要像一个真正演完所有戏份的反派角色一样, 转身往前走去。
Arthit停在原地, 看着他孤独的背影，心脏因为他刚才的话，早已经狠狠地揪成了一团。
M终于还是说出了他最深的恐惧, 那个，连他自己都一直不肯承认的, 所谓的真正心结。
说什么因为深爱着Kongpohp, 所以更害怕失去, 说什么过去的事情消磨掉了自己的安全感。
其实他最怕的, 是当时那个对爱人如此冷漠的自己啊！
Kongpohp假装出轨, 他其实早已经原谅，相对于他的病情来说，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同样的, 他也想毫无负担地与Kongpohp从头来过。
可是每每面对Kongpohp一如既往的深情, 内心深处仿佛就又一个声音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 过去的自己有多自私。
就像M说的，当时的他，确实没有做到身为一个爱人应该做到的最起码的事情，那时候的他，习惯了被身边的人仰头看着, 甚至Kongpohp在遇见他开始，也一直都全心全意地宠着他。
他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原来他也需要尽一个爱人应该有的责任。
那天, 打开Kongpohp的房门，看见□□着上身跌在一起的那两个人，他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受到了背叛，就连Kongpohp难看的脸色，也被他理所当然地归结到了心虚的范畴。
他哪里在意过Kongpohp的感受呢？满脑子都不过是自己的委屈罢了。
如果换成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因为心有不甘也好，恐怕也会在事后找对方去吵上一架，问个清楚吧？
可那时的他真的太骄傲了，面子比两人的感情都重要，就那么倔强地，一直等到Kongpohp与自己都心灰意冷。
这一年多以来，因为有着Kongpohp那一条道歉短信的支撑，他更加确认是对方对不起他，于是忍不住将自尊看作自己仅存的一点坚持。
可是为了这点可怜的自尊，他既没有给Kongpohp应该有的信任，也没能让Kongpohp相信他的真心。
到了现在，他越理解Kongpohp是一个不会轻易放弃的人，越察觉到Kongpohp对他浓烈的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就越肆虐，仿佛随时都能将他整个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