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周泽眸光一闪,随即问道:“三郎,咱们可不是外人,你且透个实话与我们,五郎可曾回过府来?”
姚三郎面有犹疑之色,右手的玉扳子被左手的大拇指摩挲的不停转动,好半响才叹道:“真不曾回来,就是五郎敢回来也得叫父亲和二叔拿棒子轰出去。”后半句话他将声音压的极低,好似怕自己的话让门外的丫鬟听到一般。
柳周泽脸上挂了几分笑,不信的道;“这可是胡扯了,你父亲和二叔多疼五郎,这广陵谁人不知。”
姚三郎将桌上的茶灌了个干净,叹道:“谁说不是,若是别的事父亲和二叔也不会这样动怒,可偏偏这事……哎!我都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许舅老爷忙道:“我们可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又不能说。”
姚三郎将盖碗挡住下半张脸,声音放的极低,道:“五郎虽人没有回来,可前两天叫人送了信回来,若说是要盐父亲也不会这般生气,偏偏信里将父亲指责了一顿,说他老人家为富不仁,舅父说说,父亲和二叔焉能不动怒。”说完,他又是一叹:“也不知五郎哪里来的这样大的火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什么气才将火撒到父亲和二叔身上。”他一般说一边摇着头。
许舅老爷心思一动,心道,说不得真是受了雍王的气,才叫姚颜卿迁怒到姚家的身上,若此事当真,可见雍王一直按兵不动是要有什么大动作才对。
对姚三郎的话,柳周泽是半信半疑,姚家这个时候起内讧实叫人有些不敢相信,可再看姚三郎的神色,又不似作假,一时间,柳周泽的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烦躁不安。
许舅老爷又追问了几句,姚三郎便摇着头,一问三不知了,柳周泽见状,则提出了告辞,左右在这里也是白耽误功夫,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倒不如回去再想想办法的好。
许舅老爷柳周泽离开,便也跟着起身,姚三郎将两人送出了门去,才转身回了大堂,端起茶来润了润嗓子,哼笑道:“当爷这些年的戏是白听的不成。”
姚二郎从后厅进来,伸手在姚三郎肩头一拍,说道:“晚上叫人去巡盐御史府传信给五郎,咱们这头也挡不了多久了,父亲和二叔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
姚三郎点了点头,等姚二郎坐下后,说道:“二哥,你说五郎可是真要动盐课?如今两淮盐商可都是人心惶惶的。”
姚二郎轻摇着头:“改制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看是想叫盐商吐出盐来才是真。”
姚三郎倒信姚二郎的话,两人虽不是一母同出,可姚家三房加起来也不过五个子嗣,兄弟间的感情素来和睦,姚二郎虽是庶出,可姚三郎也从未轻看过他,甚至对这位兄长很是佩服。
“要我说五郎要盐咱们给了就是,左右咱家也不差这点东西。”姚三郎摇头晃脑的说道,这么躲着他都替父亲和二叔泪。
姚二郎桃花眼一眯,轻斥道:“胡说什么,这盐谁家都能打头出,唯有咱家不能打这个头。”
姚三郎缩了缩脖子,见手上的盖碗往桌上一掷,说道:“不就是一点盐,这些盐商哪家又差这点东西,痛痛快快的出了便是了,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瞧着也未必有他们什么好果子吃,说不定还得割掉他们二两肉。”
姚二郎冷笑道:“哪里这么简单,白行敏在任时提高了三分利,又压着盐商们卖盐降了两分利,这贩盐利润在高也架不住他这么压价,他在任的那三年可就盐商们连口肉汤都喝不上几口,别忘了盐商后面还供着各方官员,这银子从哪出,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如今白行敏离任,又赶上海盐短缺,任谁都得借着这东风可劲搂钱,你让他们将眼瞧着到手的银子扔出去,可比割了他们的肉还疼。”
姚三郎闻言忙问道:“依着你的意思,这些盐商是不肯放盐了?”
姚二郎口中溢出一声冷哼,讥讽道:“若他们有这个胆子,还用像如今这般上串下跳?”
姚三郎叫他越发糊涂了,既要放盐,痛快的出了就是,何苦折腾成这般。
姚二郎颇有些怒其不争的在姚三郎头上拍了一下,说道:“这盐得出,可出多少,总不能雍王要多少就给多少,他们想见雍王一面,也不过想探探口风,知道雍王的底线在哪里。”
姚三郎听他一说终于回过味来,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难怪人说无奸不商,这话果然是有其道理。
第138章
当天夜里,姚颜卿接到了姚三郎让小厮传来的信笺,阅后便笑了,雍王见状不免挑眉,姚颜卿将信递了过去,他看后也露出讥讽的笑来。
“这些盐商是坐不住了。”雍王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将信按在了桌面上。
姚颜卿微微一笑:“坐不住才好,由着他们上串下跳才能引出后面的人来。”
雍王轻轻挑眉,有些惊讶于姚颜卿由此一说,笑问道:“我以为五郎不会想将这件事牵扯到地方官员的身上。”
姚颜卿淡淡一笑,道:“没有官员为倚靠,给这些盐商几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样藐视翁显春,臣虽不想将事情闹大,可也得有人担了这责任,否则又如何与圣人交代。”
“那就要看谁先为这些盐商出头了。”雍王与姚颜卿一个意思,这件事若说谁负全责,无疑翁显春是最好的人选,可偏偏他不能动翁显春,一来会伤了兄弟和气,二来翁显春是父皇钦点的巡盐御史,才赴任两个多月便担了全责,无疑是打了父皇的脸,谁打了他老人家的脸,他就剥下那人一层皮,雍王自觉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脸能打了他老人家的脸后仍能全身而退。
“且等着瞧着,不出三日必有结果。”姚颜卿桃花眼微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姚颜卿所料不错,未到三日,次日一早便陆续有官员前来参见雍王,雍王拿着这些人的名帖冷笑道:“彭城离广陵可有距离着,这一大清早就递了帖子来,可见昨日一早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彭城知府徐乾可是敬顺王的内弟,说起来厚颜也可叫您一声表侄呢!”姚颜卿指尖点在帖子上,似笑非笑的说道。
“他也配。”雍王冷笑一声,便将帖子从姚颜卿的手下抽走丢在了一旁:“碰它都嫌脏了你的手。”
姚颜卿微微一笑,又将帖子拿了回来,喊了随行的侍卫来,吩咐道:“去传话到驿站,说雍王允彭城知府一见。”
雍王皱眉看着姚颜卿,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姚颜卿笑道:“打了瞌睡就有人递了枕头来,王爷觉得还有比此人更适合让我们交差的人选吗”
雍王心思一动,道:“你想打此人的主意?敬顺王叔素来惧内,只怕动了他的小舅子,他不会善罢甘休。”雍王倒不惧敬顺王,只怕他将主意打到姚颜卿的身上,寻了机会参他一本,虽不痛不痒,可也能恶心死人。
姚颜卿轻蔑一笑:“不能善罢甘休又敢如何,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且瞧他还能蹦上几日。”
雍王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道:“如今父皇可就这么一个兄弟了,为了面上好看也总能容他几分,若不然脸面上也不好看,你当敬顺王妃因何这般跋扈,还不是瞧准了父皇不会动敬顺王叔。”
姚颜卿不以为然,轻声道:“圣人自不会一个妇人一般见识,可敬顺王嘛!圣人若真想容他几分,也不会将他早年安插的人全部寻错罢官,只留下敬顺王妃娘家几个兄弟在朝为官了。”
雍王闻言沉思了片刻,后道:“你是说父皇想借由敬顺王妃娘家兄弟来打他的脸?”
“不是兄不慈,而是弟不恭。”姚颜卿笑眯眯的说道,敬顺王妃越跋扈只怕越如了圣人的意,等日后秋后算账,这笔帐自是记在敬顺王的身上。
雍王想明白这里面的猫腻,不得不佩服姚颜卿对圣心的揣摩,也难怪父皇这般宠信于他,他完全是瘙到了父皇的痒处,事事叫他舒心,这一点便是朝中老臣都未必能及得上他。
徐乾那厢得了信,自是立即动身赶来巡盐御史府,倒叫驿站里赶来拜见雍王的官员很是眼红,后一想着此人的身份,只能长声一叹,谁叫自己没有个做王妃的长姐呢!
雍王待侍卫回说彭城知府已到,便要到前厅却,姚颜卿却将人拦下,道:“还是先由臣出面为好,须知杀鸡焉用宰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