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青玄道:“啊?是这样吗?”于是一挥手,撤去了那凉飕飕往四个人背后灌的冷风,道,“不过屋子还是就这么暗吧,我点个蜡烛,更有感觉。”说着,果真拿出一根蜡烛点上了。幽幽的火光照着两张雪白的脸和两张白里带青的脸,果然很有气氛,很有感觉,只怕是让屋外的戚容看了都要吓得鬼吼鬼叫什么鬼。
其余三人都不想说什么了,花城往后一靠,明仪保持挺尸。谢怜揉了揉眉心,道:“继续吧……刚才说到哪了?白话仙人。你早说烂嘴怪便是了,一说白话仙人,我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呢。”
师青玄大惊道:“太子殿下你胆子真大啊,这么叫不太好吧!”
白话仙人,虽说被称为“仙人”,但大家叫它“仙人”,不过是意思意思,留个面子,怕叫得难听了,万一被它知道,就要来你好看。其实大家都恨不得骂它烂嘴仙人烂嘴怪,越难听越好。因为它实在是可恶至极。
不错,寻常的妖魔鬼怪,至多是可怕,但它却是“可恶”。因为,它最喜欢在一个人高兴的时候突然出来泼一盆冷水。试想,有一对新人成亲,有这样一个东西在人家婚宴上出现,喝了人家的喜酒,突然说:“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分开啦!”又或者,谁家老爷高升了,它也突然冒出来,在一众人的恭喜声中道:“过不了几年,你就要锒铛入狱啦!”
它若是缠上一人,便会如影随形,紧紧绑定,不断在那人喜事到来时发出完全相反的诅咒。可想而知,有多可恶。尤其是那些很忌讳兆头不好的人家,遇上这东西,糟心死了。谁都不想被这种东西缠上,但要是遇上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因为至今都没有人搞清楚它到底是怎么挑人下手的。
看样子师青玄就很忌惮这东西,谢怜却不以为意,道:“无事。这东西没什么好怕的。”
准确地来说,这东西怕他才是。师青玄来了精神,道:“看来太子殿下你是遇到过的了?这种东西有没有可能被彻底抹杀?”
沉吟片刻,谢怜道:“很多年前我确实遇到过两只,后来它们都没再出现了,不知是不是彻底抹杀了,但以我的经验来看,真要对付也不是太难。”
师青玄大喜道:“两只?两只都被你对付了?!那我可真是找对人了!都是怎么个情况?”
谢怜便讲了,第一只是这样的:许多年前,谢怜路过一个小镇,有个富商送女儿去皇城学习念书。因他觉得女儿争气,大张旗鼓宣扬了一番,喜气洋洋。谁知,乐极生悲,饯行宴上,突然有个声音高声说:“你女儿会在路上翻车,摔死在山崖里!”
那富商当场暴跳如雷,要揪住说话那人,但那人说完后便钻进桌子底下,居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这下,所有人都害怕起来。刚好,谢怜那一天从这户人家收了破烂,蹭了点剩饭,正准备带回去,听说了这件事,知道招来了什么东西,便对那富商说不用担心。他叫那富商请了二十多个护卫,加上自己,一路小心翼翼把那位小姐安全送到皇城,守在那小姐身边等了一阵。一个月后,那位小姐在一次品貌比赛中得了第一,机会来了。
当晚,众人在皇城一座酒楼上为小姐设宴庆祝,果然,又有个声音在人群里说:“你将来会被……”
一听到这里,谢怜便马上抓住了藏在人群中的那个东西,掐着它的喉咙,不让它说出那句话。随即用符锁了它的身形,一顿暴打,再叫人弄了一辆马车,载着它在山崖上狂奔,到一个转角时砍断了缰绳,让那车载着它坠下山崖去,应了它自己对旁人的诅咒。
另外三人道:“就这样了?”
谢怜道:“就是这样了。对付烂……好吧,白话仙人。对付白话仙人,有三个办法:第一,不要让它开口,在它开口之前就掐掉。这个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防不胜防。
“第二,如果它开口了,不要让被它诅咒的对象听到。任何人在正高兴的时候听到诅咒自己的话,都难免会生出一丝恐惧,而这个东西,便是以此恐惧为食、为乐。你越害怕,它越高兴,而若你真的被它吓到心神恍惚,如它所言,搞砸了手里的事,它的法力便突飞猛进。但除非是聋子,否则总有一天会听到的。事实上,就算是聋子也未定可以躲过,因为有人为了逃避这东西把自己两只耳朵扎穿了,但还是没用。
“而反过来,如果不管它怎么诅咒,怎么给你泼冷水,你都置之不理,它就拿你无可奈何。所以,最有效的,是第三个办法:让自己喜事多多,根本不把它放在眼里,它说也好,不说也好,全都听过就忘掉。让自己越来越强,全然不按照它给你预设的悲惨未来走下去。如此,到最后,它从你这里获取不到快感,多半就灰溜溜地走了。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暂时潜伏,等待下一次趁虚而入的机会。”
虽然这第三个办法最有效,但也是最难做到的,毕竟,世上有谁能真正做到心如顽石,不起一丝波澜?师青玄越听,眉头蹙得越紧,道:“那第二次呢?第二次你也是这么解决的吗?”
谢怜道:“第二次,对别人来说,可能就没什么用处了。毕竟情况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谢怜道:“它找上的是我。”
☆、第104章 白话仙人喜宴哭丧 2
也是在很多年以前, 谢怜遇到了一只白话仙人。
那次, 他刚刚凭一己之力,盖好了一座小茅屋。正当他站在下面欣赏新房子时,突然, 角落里有一个细小的声音说道:“你这房子, 过两个月就要塌啰。”
师青玄道:“你怎么办?”
谢怜道:“没怎么办。我说:‘过两个月?七天之内它还能立着,那才是奇怪。’”
“……”
花城微微一笑, 随即,这笑容便淡去了。
那白话仙人躲在暗处,等着吸谢怜的恐惧、烦躁、不安之情。然而,它巴巴地吸了半天空气,等谢怜都洗洗睡在新屋子里了,也什么都没吸到。
虽然谢怜没看见它的真身,但也能感觉出,它大概很生气。
没过几天, 夜里一道苍雷劈下, 整个房子都焦了。
那只白话仙人颇为高兴,大概是觉得焦了和塌了差不多,它的诅咒算是应验了, 这下谢怜总该害怕了。然而并没有。它还是没吸到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它当然不甘心,于是, 它便跟在了谢怜身边,等待下一次喜事到来。
谁知,这一等就是大半年。这大半年间, 谢怜身上居然一件喜事都没有!
要是一般人,也就放弃了。但白话仙人还有个特点,就是爱死磕,盯上了一个人就要死死跟着,所以也跟着苦苦饿了大半年。最后,机会终于到来了。
某日,谢怜收破烂进账一大笔,发了一小把横财。白话仙人乐坏了,憋了这么久,立即使出浑身解数,爆出长长一串谢怜有钱之后吃喝嫖赌染上一身病倒欠一屁股债的精彩人生,滔滔不绝诅咒连连。谢怜一边点着钱,一边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依旧是洗洗就睡了,那白话仙人也依旧什么都没吸到。
当天夜里,谢怜的破烂堆就失火了。
火扑灭之后,满脸黑灰的谢怜对那白话仙人慨叹道:“可惜了。全都烧光了,一个子儿也没了。昨晚你说的那些醉生梦死、浮世流金,我还一件都没有体验过呢。我觉得,你讲的挺有意思的,要不然,你再说一遍吧。”
如此下来三四次,到后来,谢怜甚至会主动上去问它,你有没有什么想讲的?你要不要讲几句?那白话仙人终于再也受不了了,它逃跑了。
对白话仙人而言,谢怜这种瘟神,真是极不友好。要么他就没有喜事,空等数年;要么他就对一切厄运习以为常,没有任何恐惧不安;而且他运道之差,超乎白话仙人的想象,所以它们的诅咒对谢怜而言不痛不痒,简直是祝福,或是在讲白日梦。
总之,从此以后,谢怜便与白话仙人绝缘了。他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那只白话仙人逃跑后到自己族群内部大肆宣扬过他有多恶劣了。
听到这里,师青玄没绷住,噗了一下。花城淡声道:“很好笑吗。”
师青玄也知不妥,立即正色了,肃然道:“对不住了,太子殿下。”谢怜笑道:“无事。反正我也觉得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