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木剑扔在水里,转过身。仲瑛道:“不练了?”
余潇蹚着水一步步走向岸边,道:“我要出岛。”
他从不寄希望于别人的承诺。
他想要的,必须自己抓在手中。
方淮仍旧稳稳站在船中,那老头说完那句话,就彻底没了声响。
宽阔的江面上,正是一轮红日出云霄,只是往远了看水的两岸,会发现仍旧是雾气缭绕,模糊不清。
方淮等待了很久,小船上终于出现了第三个人。
这一个人,却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小白站在船尾。
他想到老头说的“秘密”,难道……
小白笑着看着他,张口道:“方淮,我们……”
方淮猜到她要说什么,他等着她说出那句话,但小白说到一半,顿住了。
她屡次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方淮看着她,脸色沉静得就像脚下的江水。果然只要稳住心绪,幻境对他内心的感知就会变弱。
小白恼恨地瞪了方淮一眼,她的幻象消失了。
看来是他赢了?
方淮抬起头看天与水,此时的江面已经被日光映得像一面镜子。
他目光从远处收回,随即发现,自己的身影也倒映在江面上。
方淮随意扫了一眼,水中的男子也扫了他一眼。
他视线从倒影上滑过,随即身体一僵,不敢置信地再次看向水面。那水中的男子,的确和他是一模一样的面容,但除了面容以外,那一身工作穿的西装,干净清爽的短发……
方淮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握着剑柄的手,同时笑着说:“找到了!”
“你的秘密……”
他回过头,只见已经消散的“小白”正站在他面前,又和方才一样,笑着看着他,红唇张开,吐出几个字。
方淮心头一震。她把他一推,方淮似乎是在惊愕中猝不及防,居然像纸片一样被她轻松就推下了水。
落入水中,却没有水花溅起的声音,只是凝固了一般的寂静。
他睁着眼睛,望着船上小白的微笑,身体一直下沉,摆荡的水面,灿烂的霞光,渐渐离他越来越远……
等到霞光和水面彻底消失,他发现自己并不像是落进了水里,更像是沉入一片虚无中,在一片荒芜的黑暗里一直向下。
被这样的虚无包围着,方才小白在他耳边说的那几个字,却在他耳边不停回荡。
她说的是:“方淮,我们分手吧。”
方淮起先是错愕,但还没来得及思考眼前的状况,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浓重的失落涌上了他心头。以至于幻象推他入水时,他竟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他记得这种失落。上一世,小白和他提分手的那天,他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如今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整整一天都失魂落魄,心中充斥着这种失落。
几乎已经淡忘的情绪突兀地闯进他心里,方淮竭力和它对抗着,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告诉他:这幻阵已经找到了他的弱点,要趁虚而入了。
记忆只是记忆,即便是在上一世,小白和他之间也已经清楚了,他早已不再为之感慨伤神。只是小白所代表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那是他永远无法言说的秘密。
突然之间,水淹进了他的口鼻耳孔。
他溺水了。心里有了这个认知,方淮的手脚本能地往上划,在一番挣扎后,他终于冒出水面,费力地呛出几口水。
他感到海浪推着他往前,这才察觉到其实他所在的水域并不深——水?可他并不是……他是被人推下了水,可落水之后没有溺水的感觉,一直到方才他才感觉到……等等,他是在哪里落的水?他记得他是在……
一些想法入侵了他的大脑,把他原本清晰的思维搅得一团乱,方淮甚至感到阵阵头痛袭来。
脚踩到松软的沙子,他在水中站定,抬起头,发现面前赫然是一座城市!
他正在沙滩上,而稍远处是些五花八门的店铺,再远些,他能看到高耸的大楼,此起彼伏的建筑。耳边还传来人声,马路上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当前是第: 44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舸舻乜戳艘换岫聪蜃约旱乃帧K砩洗┳胖灏桶偷某纳溃硖逶虼此拮砗蟮钠7Γ吠从选?br /> 裤兜里响起铃声,方淮下意识去摸索,掏出来一个手机,屏幕上浮动的是他公司同事的名字。
那个名字似乎有种奇特的魔力,一下子将他心头模糊不清的疑惑赶走了,他就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又或者是被强有力的催眠带入了梦中。
哦,是的。他回过神来,昨晚他抽风了,小白从他家里搬走之后,他一个人跑出去喝酒,喝得半醉半醒,迷迷糊糊走到海边来了。
身后传来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方淮转过身去,天大亮了,阳光明媚,在海面上跳跃着。
电话还在响,方淮一边看着海上鸥鸟飞过,一边自然而然地接起电话。
“哎哟我的天你终于接电话了,大哥你在哪呢?今天早上项目就要给人家汇报……”电话那头传来同事无比焦急的声音。
方淮一边应着,说着抱歉,转身往公路上走,但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微微泛起海浪的平静的海面,湛蓝的天空,日光和煦。
为何他总觉得,他忘了些什么?
余潇日夜兼程赶到宁州,找到金蟾谷入口后,又花了不少时日,破开一路上的机关,才到了此处。
他眼下站在江边。看着水上轻轻摆动的小木船。
四周都寻遍了,这幻阵的确做得天衣无缝,只有这条船是唯一一道出路。
他没有再多想,扯过绳索,踩上了船。
小船缓缓游向江心。越往江中走,雾气倒是越来越薄,一轮耀眼的红日挂在天空,水面倒映的红霞,盈盈闪动。
余潇注视着水面。此处他上一世曾来过。他是被水镜老人请来的。
两人乘船游过这江面时,水镜老人对他说,这是他生平最为得意之作,任何人走过这江面,都逃不过自己的心魔。
上一世过江时,他的身形倒映在水面上时,水中晃过了许多人的脸,方淮,娄长老,害死他母亲之人,月教那些想从他身上拿到金丹的人,水面上一一浮现了他们或死或生不如死的惨状,最后那些景象都散去,只剩他一个人的影子。
水镜老人道:“你的心魔,正是你自己。”
不错,所以他自戕了。
那天道为何又要他重活一次?余潇盯着水面,他以为这次的结果仍会和上一次一样,但当画面在水中浮现时,却完全出于他意料之外。
画面里是一间马车车厢,一个小少年躺在其中一侧,看着躺在他对面另一侧的男孩。
少年面孔虽稚气未脱,但已有俊秀的轮廓,一眼认得出来是方淮。而他对面的就是余潇自己。
余潇知道这是哪儿了:随父母前往碧山的路上,他们遇到了李持盈夫妇,晚上他和方淮睡在一间屋子里,被潜入客栈的魔修抓走。
是他上一世的回忆,还是这一世的?
很快余潇就分辨出来了,因为和他上一世的记忆全然不同,少年从衣领里拉出镌刻有“盈”字的玉牌,悄悄地放进了男孩的怀里。
然后几个魔修拉开壁板,抓起余潇,玉牌从余潇的脖颈间坠下来,表明了他的身份,几个魔修便打开车门,将余潇扔了出去。
他从昏迷中醒来,依偎在母亲怀里,爹告诉他,淮哥哥为了救他,被魔修毒害,眼睛看不见了。
紧随其后的画面是入太白后,他在林中打坐,长成翩翩少年的方淮走过来,面如冠玉,温文尔雅,一双眼却黯淡无光。
他打伤口出不逊的弟子,方淮阻止他。他被关入小黑屋,方淮来带他出去。
他们在屋中拥抱。方淮任由他抱着他,他说了什么,大概是请求,方淮面有难色,似乎答应不了他,但仍然小心翼翼地措辞,生怕他难过。
他和上一世一样禁足在三叠峰,方淮来看他,送他些零零碎碎的玩意。
鉴道大会后,两人到了昆仑,他第一次见到方淮被别的男人用暗含欲望的目光注视。到了晚上,他趁他入睡吻了他。
太真宫中,方淮捧着他的脸,珍而重之地对他许下承诺,让他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