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睡枕上,神情宁静。
杜宴礼的刻刀动了动,在猴子头上又雕出几根迎风摇摆的碎毛。
嗯,神形兼备。
他满意了,收起刻刀,刚从座位上站起,要将这个完成了的木雕作品摆上自己的架子,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当当”响!
声音突兀。
杜宴礼奇怪地转回头,看见单引笙满脸神秘矜持的笑容,冲他说话:“怎么样?我捏的还不错吧?你看看像不像你?”
杜宴礼这才看见单引笙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站在托盘上的泥巴小人。
泥巴小人大脑袋,小身体,矮墩墩地站在托盘上,看着摇摇晃晃,但重心居然稳得住,没有跌倒。
小人的手腕上被捏出了一只手表,小人的身上还用指甲仔细地勾出了衬衫、西装和领带的样子。
就是小人的脸上,本该是眼睛的位置,被两个“Y”字符取代了。
看见这两个字母的时候,杜宴礼还额外盯了一下,确定“Y”的中间没有多一横。他指着那两个字母问:“这是什么?”
单引笙:“宴宴的首字母缩写!”
他说的时候还挺骄傲的,就像开了屏的孔雀一样嘚瑟嘚瑟:“怎么样?我的手工可爱吧,送给你了!”
室内寂静。
寂静持续了挺久。
单引笙的嘚瑟渐渐变成了危险的不满:“你不喜欢?”
杜宴礼以一种颇为复杂的眼神看了单引笙一会。
但他倒没有真正拒绝。他接过单引笙手中的半成品,将其暂且放在自己的展览家上,并顺手把自己刚雕好的摆件也给放上去。
一色标准水平的木雕与陶瓷之中,一个半成品泥捏小人十分醒目。
两人站在架子前,沉默地看了一会。
单引笙:“好像有点丑。”
杜宴礼:“是。”
单引笙:“所以今天的迎合你给我打几分……”
杜宴礼:“嗯……”
单引笙:“算了,我还是别听了。”
单引笙就有点心塞。
心塞叫他萌生一些坏主意,他盯着架子琢磨了一会,决定把架子上距离自己作品最近且对比最强烈的作品挖走。
内部无法提升,就从外部下手。
减少了对比,自然提高了礼物的颜值。
他机灵说:“我送了你一个礼物,你也该回我一个礼物吧?我要你今天雕刻的那个树懒和猴子的摆件!”
说完他期待地看着杜宴礼,发现杜宴礼撩了自己一眼,脸上依稀掠过一丝笑影。
咦?
单引笙顿时一愣。
我也没说什么,杜宴礼怎么就笑了?
杜宴礼情不自禁微微一笑。
他也不知道单引笙是真的发现了端倪,还是只是具有天然的敏感性。
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对方都挑中了最适合的东西。
一般不将作品送给别人的杜宴礼这回破例了。
他拿下木雕,将其递给单引笙,一语双关:“给你的回礼。”
这份回礼不止基于你的礼物,也基于你这个人。
毕竟——
这场合约之中,他虽然烦恼,也有乐趣。
正如正放置在架子上的泥娃娃。
虽然丑,仔细看看,还有点萌。
掌心一重,木雕入手。
手指交错之间,单引笙摸到对方指尖上熟悉的冰凉。
对方的体温天生较低,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寒凉。
但杜宴礼——
单引笙看着杜宴礼微扬的嘴角,那一点笑纹浅淡,宛如蜻蜓碰触水面的涟漪,一晃消散。
他突兀地想:
杜宴礼其实并不是那么冷酷的人。
这种藏在冷然外表下的温度,只有深入接触,才能碰触。
花房和工具屋之后,时间也到了中午。
午餐之后,杜宴礼一般会打一个盹。
他躺在起居室的长躺椅上,午间的阳光在地上画出成片的光路,还有零星一些,洒到他的指尖,将他温暖。
杜宴礼懒洋洋不想动。
他在困与醒的间隙里沉浮着,直至突然感觉身旁有人接近。
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搭着躺椅的手就被人碰了一下。
对方的手指抚摸着他的骨节,流连犹豫着,让杜宴礼觉得对方会握住自己的手。
但最后,碰触他的人仅仅将手掌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
然后,声音响起来了。
是单引笙。
单引笙说:
“杜宴礼。”
片刻安静。
单引笙又出声,他的声音还是很低。
但这一次,杜宴礼从中听出了一点笑意,一点费解。
对方说:
“杜先生。”
这时候,杜宴礼反而没有睁开眼睛。
他有了一些预感。
也许此刻,不睁眼比睁眼好。
再过片刻。
单引笙的声音第三次响起来,如风中絮语: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你离人……太遥远了。”
阳光照在手上。
但手上所感觉到的? 当前是第: 8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露龋丫恢枪獯吹幕故侨舜吹摹?br /> 杜宴礼保持沉默。
他维持着昨日和单引笙谈这件事的礼节。
没有挑破,不会挑破。
他不在一份包养合同之中投放感情,这是整个包养关系中最核心的原则,也会是这一份教学合同中最核心的原则。
肉体和情感是分开的。
合同之中,无人需要动心。
单引笙也应当意识并了解到这一点。
杜宴礼想。
我该对他进行更加明确的暗示,打断他在这场关系中不恰当的错觉。
时间就选在……今天吧。
第十八章
一场午觉醒来,时间到了下午两点。
窗外阳光不错,杜宴礼决定去湖泊边钓个鱼。
冬天的下午,天高而远,彤云片片,地下老树枯枝,水深而静,有一种萧瑟的静谧。
这个城市这两天遭遇寒潮,降了一轮温度,现在日常温度在零度以下。
杜宴礼注重保暖,他在下车的时候就穿好了外套,他带的大衣是黑色的,带帽子,脚踝长,有整整一圈的长毛滚边。
这件大衣轻薄暖和,足以抵御零下二十度的严寒,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穿上它之后往湖边一坐,看着很像一头巨大的黑熊。
杜宴礼一穿上衣服,单引笙就惊呆了。
他劝杜宴礼:
“你不要这么糟蹋自己,我们可以有更时尚的保暖方式……”
“你的设计师呢?从来没有对你这个造型提出反对意见?”
“要不然我们去室内钓鱼场吧?或者去泡个温泉什么的?”
杜宴礼懒洋洋不说话。
鱼儿还没上钩,一只麻雀先落下来,扒着你的耳朵叽叽咋咋了。
单引笙还在说话,他真的有点无法接受杜宴礼的造型:“万一被你合作伙伴看见呢?”
杜宴礼随口回答:“这里不会有我的合作伙伴。”
单引笙脱口而出:“难道我不是你的合作伙伴?”
一句话落,四野更静。
单引笙发现杜宴礼看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跳加快,屏息凝神。
他期待着杜宴礼的回答,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期待对方回答什么。
厚重大衣上的软毛遮住了杜宴礼的表情。
这让杜宴礼拥有了比单引笙更为充裕的空间。
对方看不见他的面容与表情,他却能够看清对方的面容与表情。
单引笙眉梢扬起,那是雀跃的弧度。
他的眼睛光芒璀璨,藏着同样的欢腾。
单引笙的话并不露骨。
单引笙眉眼中不期然流泻出来的情绪比他的话语露骨很多。
杜宴礼微微皱眉。
他对此并不习惯。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步步紧逼。
单引笙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杜宴礼的回答。
他扬起的眉头掉了下去,那些隐隐约约的雀跃和欢欣消失了,这时候又一阵风过,冻得单引笙抖了一下,他有点受不了,不由往杜宴礼那边凑了凑。
一凑过去,他就发现杜宴礼的衣服真的很暖和……
水中的浮标开始一下一下的摆动,眼前的视线也一点一点晃动。
杜宴礼转过头,看单引笙抱着自己的手臂,扯一下,又扯一下,看着正试图和他的大衣进行最亲密的接触,最好能直接钻进他的怀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