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上班第一个月开始,我妹和我弟的学费和生活费就都是我管着了,我一个月想存五块钱都不可能,所以,我每次都得把那些布让出去……”
柳侠打断他:“你想跟我借钱买那些次品布?”
于宝忠脸有点红,可他还是鼓起勇气点点头:“对,不过不全对,如果你的钱够,我能想办法多弄点布,咱老家都是农村的,那些布在农村特别好卖,你要是愿意,我买回来后,咱俩把布分了,只要卖够借你的钱,我一分钱都不会往其他地方用,一定会先把你的钱还给你。”
柳侠问:“大概得多少钱?”
于宝忠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你,你真的有钱?”
柳侠说:“还完买房子借的钱,又攒了点,没多少,我也有点怕万一布卖不出去……”
“不会,绝对不可能!”于宝忠害怕刚刚萌芽的希望就这样瞬间又破灭,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柳侠,你可以去商场看一下布的价格,我们那些次品布的价格,连那十分之一都不到,怎么可能没人要呢?就我知道的,我们厂里好几个领导老家的亲人,都是靠这个发起来的,虽然不能跟倒卖钢材啥的比,可在农村绝对能过得上好日子。”
“那你说说,大概需要多少钱?”
于宝忠非常小心的说:“要是咱两个都卖,至少也得……七八百块钱,”他怕这个数字让柳侠打退堂鼓,连忙解释:“你看,柳侠,咱都知道,卖东西,你要是东西太少,不起眼,就没人注意你,那就没法干了,咱一个人再少,不得有十来种花色?那样才能引来人购买,东西越多,可能吸引到的人也越多,我说的在农村卖的最好的花棉布,一般一匹是一百米,一匹就得……”
柳侠打断他:“你不用跟我算了,这个我一窍不通,你才是行家,你觉得行就可以了。
不过,这么大的事,我得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我存的钱本来是准备给我哥买房子用的,如果全部拿去买布,我也有点担心,你让我好好想想……这样吧,明天你几点回来?”
于宝忠说:“我平时坐下午四点半的车,明天我坐一点半的吧,大概两点半到这里。”
柳侠说:“到时候我在家里等你,行不行我都给你个准话,可以吧?”
于宝忠非常兴奋地说:“行!柳侠,你可千万别把我当成骗钱的,我知道这几年有人拿着集资啥的专门骗熟悉的同学朋友,我……”
柳侠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给了于宝忠肩膀一拳:“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怕我哥要是突然让交房钱,我说好的帮他准备两千块的,如果没有,到时候就一点办法没有了。”
于宝忠说:“我知道,我这么着急,第一次见面就跟你借钱,是因为我妹今年是第二年参加高考,去年差2分没上线,今年不管她考的怎么样,我都得想点办法挣钱了。
她考上大学,我得供应她学费、生活费;考不上,她今年周岁十九了,按咱农村的算法,就二十多了,得给她准备嫁妆;还有我弟,他今年初三,明年上高中,得离开我们村儿,那以后抬手动脚的就都得花钱。
唉!咱是农村出来的,一看就穷,我也不敢跟单位里的人借钱,人家肯定觉得把钱借给我不放心,要不……”
柳侠说:“咱都是农村的,你说的我都知道,你走吧,要不赶不上车了,明天我一定给你个准信儿。”
于宝忠一离开视线,柳侠马上跑回大院,到传达室给柳川发了个传呼:“晚上如果有时间,来我这里一趟,有非常重要的事商量。”
柳侠回到家,看到猫儿在厨房正剥蒜,准备做个凉拌蒜泥黄瓜,旁边有一盘已经切好的辣椒和茄子。
就一个煤油炉,绿豆汤得熬烂了才好喝,所以一时半会儿也炒不了菜,柳侠就帮猫儿剥了几瓣蒜,然后两个人跑卧室凉快,柳侠表面平静,心里却特别急切地盼着柳川快点来。
七点钟他们坐下准备吃晚饭时,听到外面汽车鸣笛的声音,柳侠抢在猫儿之前跑去开了门。
饭桌上,柳侠把于宝忠说的事跟柳川详详细细地学了一遍。
猫儿兴奋地说:“三叔,大伯以后不用去石子厂了,我一点不待见大伯干那个工作,又脏又累,还经常让大伯白跑腿。”
柳川说:“如果是真的,这个事情绝对能干;这样吧,明天让我见见于宝忠,干几年警察,别的不敢说,看人基本上能看到骨头里去了。”
第二天,于宝忠准时来到,一进屋,就被穿着警服的柳川给吓了一跳:“这,这个,柳侠,我真不是骗你钱的呀,我不借了,柳侠……”
柳侠没想到柳川的一身警服能闹出这么大误会,赶忙拉着准备往外退的于宝忠:“你瞎想什么呢?这是我哥,我昨天跟他说了咱们说的那事,他觉得我说的不清楚,今儿过来亲自问问你,你过来跟他仔细说说,要是我哥觉得行,我就出钱,咱们两家都干。”
柳川随意的说:“坐吧,昨天你说的事小侠跟我说了,我们家的人都没有做过生意,我想问你点具体的情况。”
放松下来的于宝忠恢复了平时思维敏捷、叙述条理清晰的本质,仔细给柳川说他所知道的单位其他领导拿到的布的价格,他们怎样把残次品布转手处理给农村的家人或亲戚,那些人又是怎样在县城摆摊子或跟着农村的传统“集会”流动,从批发到销售,一整套的流程于宝忠都很清楚。
柳川问:“你去厂里也才三四年,自己能分到的步肯定不多,你怎么能保证一年到头不间断的供应我们?”如果按柳侠说的让大哥大嫂在望宁大街摆固定的摊位,那必须长年有货才行,货源稳定很重要。
于宝忠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柳哥,柳侠,本来我觉得挺丢人,不想说,可既然咱们真打算干这个事,我就跟你们说了吧。
我所在的那个车间是我们厂最大的一个车间,跟我一年分进去的其他两个人,有一个还是中专毕业,不过人家都在原城或厂里有关系硬的亲戚,转正后都调到办公室了,就我没有人,还留在车间。
我们车间主任是原来的优秀纺织女工上去的,获得过全国劳动模范称号,不但技术好,人也挺正直,她算是挺欣赏我吧。
她是老原城人,家里没有农村的亲戚,她十几岁进厂,资格老,技术过硬,虽然只是个车间主任,在厂里却地位很高,她每次都能分到很多布,去年年前她就主动问过我要不要,她不赚我的钱,转给我一部分,我当时手里连三十块钱都没有,所以就谢绝了。
现在是七月上旬,马上还会处理第二季度的残次品,我跟她说说,应该没有问题。”
于宝忠踟蹰了一下,有点破罐子破摔的笑笑:“ 车间主任就两个闺女,大的结婚走了,小的就在我们厂里,比我小两岁,她想让我跟她闺女谈,其实就是我一个人在原城,她觉得我和她闺女结婚后跟招赘差不多。
那女孩子其实不错,我原来主要是怕找个城里的嫌弃我们家里,那样结了婚以后肯定是生不完的气,所以一直没明确表态。
不过我最近有点想开了,就是找个农村后来去原城的,该嫌弃人家照样嫌弃,我家负担重,还不如找个家里没有负担的,以后经济上压力小一点,只要我正干、顾家、好好对她,未必就过不好。
前一两年我肯定会靠我们车间主任多拿点货,最多三年,我的学历在那儿放着,以后我自己就也有资格多分些了。
而且,以后我们不一定就只卖残次品,我们赚了钱之后,我可以以最低的价格买到正品,我们一样可以卖,对吧?”
柳川当场拍板这个生意能干,哪怕就是一锤子买卖,按于宝忠说的那跟白捡差不多的价格,怎么算也赔不了。
买完BB机后多余的钱柳侠和猫儿还没往银行存,柳侠去卧室拿出了两千块。
于宝忠没想到这么多,他原来想着柳侠最多能凑出一千块钱,毕竟柳侠刚买过房,家里还添了冰箱、彩电、空调这种昂贵家电,一时间于宝忠有点发憷了:“我一会儿搭公共汽车,不敢一下带这么多钱,要不这样吧,我先带点回去,转让给我的人看到钱,放心了,肯定愿意多转给我一些,你们去拉货的时候,需要多少你们再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