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撅着嘴,眨巴着眼睛看了柳侠几下,转身走进了校门。
柳侠看着另外两个学生喊着“柳岸“跑了几步追上猫儿,猫儿和那两个男孩子说着话继续往前走,把车子调了个头,慢慢骑着往回走。
柳侠骑出了大概有三十米,车把一转又折了回来。
紧挨着学校门口东边,有四、五间临时盖起来的小平房,那是学校西边几户人家发现推着车子的流动小贩趁着学生上、下学的时间段卖东西居然很赚钱之后,自己在这里盖起房子,办起的小卖铺。
这些房子绝对不合法,把县中连接泽河路这一段本来就比较狭窄的路给占了大概三分之一,而且还盖的非常粗糙难看,给县中的领导添了不少堵。
但学校当初占的就是这个生产队的地方,这个生产队的社员在县中领导那里就是标准的地头蛇,县中的领导和职工再堵心,也拿他们没办法,甚至连一句难听话都不敢说,要不人家真敢再把房子加宽一倍甚至更多给他们看看。
现在是冬天,小卖铺的生意非常清淡,所以除了东边一家卖烧饼还开着门,另外几家最近几天都歇业了。
柳侠把车子靠在中间那家的门口停了,然后靠着墙慢慢往前走,走到最西头那间房子的拐角处,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头……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他楞了好几秒,然后眨巴了几下,下面的小脸突然红了,小家伙转身就想跑,被柳侠一把揪住给抱了起来:“哈哈,你个臭小猫,把小叔欺负的肝儿疼,你原来躲在这儿等着看笑话呢!“
猫儿还想使劲绷着脸,但没成功,如果表现的太高兴又觉得有点挂不住,他干脆抱着柳侠的脖子,把脑袋死死地扎在他颈窝里,不让柳侠看到他的脸。
柳侠眉开眼笑地蹭着小家伙的脑袋:“好了乖,小叔不是骗你的,小叔以后买东西之前真的会认真考虑,不乱花钱了,宝贝乖不生气了哦。“
小脑袋动了动,轻轻说:“这么冷的天,你天天出去那么累才挣的钱,一会儿就花没有了……咱不是说好了买个大房子让大爷爷奶奶他们都来住的吗?你把钱都花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买大房子?我可想奶奶他们了。“
柳侠摸摸小脑袋:“虽然咱们要攒钱买大房子,可是大爷爷和奶奶肯定也不想看到他们的宝贝猫儿穿着旧衣服过年啊!小叔给你买的东西都是过年时候小孩儿应该有的,小叔也特别喜欢看着乖穿得漂漂亮亮过年。
好了乖,要迟到了,快进去吧。“
猫儿下来,又搂着着柳侠的腰使劲抱了抱,仰起脸对着他开心地笑了一下,才飞跑着进学校。
猫儿一下午都很快活:幸亏不放心小叔又跑出去想偷偷看他一下,要不晚上回到家还得使劲绷着跟小叔怄气,想让他抱着上楼都没办法说了,晚上肯定也没办法搂着小叔睡。
和小叔怄气的感觉一点都不美,虽然是专门想教训一下小叔让他长点记性,可看着他认错赔不是,自己更不高兴;还是现在好,小叔那么高兴地回去了,自己也这么高兴。
嘿嘿,真美,和小叔又和好了。
柳侠他们最近这几天虽然每天还是七点钟出发,六点左右收工,但每天用在实际测量中的时间却多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是因为他们现在的作业区推进到了距离荣泽县城最近的那段黄河。
但这却让柳侠有了不太妙的预感,可为了让自己过一个踏实安宁的春节,柳侠自欺欺人的忍着不去问罗水旺他们这次任务的作业区范围最远到达什么地方。
重新开工的第四天上午,柳侠他们开始作业没多久,九点多钟,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雪粒,雪粒特别小,但密密匝匝的,下这种雪粒的时候,通常气温都很低,感觉会非常非常冷。
黄河边本来风就比较大,现在柳侠真正体会了一把风如刀子一般割在脸上的感觉。
这种看似恶劣的天气,对他们现在的工作并没有实质性的影响,所以他们除了比平时多了点吧手放在嘴边哈热气的动作,其他一切照旧。
柳侠在冰天雪地中操作着仪器报数据,心里却不停地想起今天考试语文的猫儿,不知道今天的作文是啥题目,小家伙这时候应该正对着题目发愁吧?
宝贝乖那么聪明,临过的帖子几乎都可以熟练地背诵下来,可为什么写作文的时候一句也用不上?不会是自己这个文学细胞先天不足的小叔把宝贝给传染的吧?
午饭后,雪粒下得没那么密了,但一直到他们下午五点收工也没有停。
这样的天气,能见度很低,今天他们提前收工了,柳侠他们回到单位的时候,刚刚六点半。
柳侠还是一跳下车就往自己家的方向看,这次他在看到窗口的灯光之前,先看到了两个从楼梯口飞奔出来的人。
“五哥六哥。“柳侠顾不得和身边的同事说一声,就迎着柳凌和柳海跑了过去,在通往宿舍楼的小路口被柳海抱住。
柳海“哦嗬“一声抱住柳侠转了个圈:”我跟五哥都出来看了你八百回了,想着这样的天你们早就该回来了,谁知道你们居然还是干到天黑啊!“
柳侠搂着柳海的脖子大笑着,一被他放下来,就扑到了柳凌跟前,柳凌伸出手捧着他的脸搓了几下:“孩儿,这种天气您还不歇?还得干到这个时候?“
柳侠把自己的手捂在柳凌手上,也用力搓:“没法,雪下了大半天才将盖着地皮儿,不影响采集数据就得一直干。“
柳凌柳海回来了。
坐在温暖的被窝儿里,怀里是呼呼儿酣睡的猫儿,抵足而坐的是天天都想念的五哥六哥,柳侠觉得窗外呼啸的西北风都多了几分温情。
柳海靠着墙角,兴奋中带着忐忑和一点愁容:“曾大伯说,对俺这一行来说,学历和毕业证不是不重要,但不像对你们学理工哩那么重要,所以他才给我这么安排,幺儿,五哥鼓励了我这么多天,我还是有点害怕见咱伯咱妈还有咱大哥他们。
曾大伯给我找好了担保人是不错,可是您都知道咱家人哩性子,他们肯定还是觉得欠了人家一个天大哩恩情,以后肯定又该想着得节衣缩食给我攒点钱,尽量叫我搁外边不受罪,不欠人家哩更多。
这几年咱家哩日子才好过一点,咱伯咱妈咱大哥才过上几天舒心日子,我就又给找个这么大哩事,还得叫他们成天担心我。“
柳侠说:“你说啥咧六哥,你这种事越大,咱伯咱妈咱大哥越高兴,你只要记着到法国后经常给家里写信啥哩,叫咱伯咱妈还有俺都知道你过哩咋样就妥了。
当初你去京都,明知道你跟着曾大伯,吃哩穿哩肯定比搁咱家好可多,可咱妈还是难受哩哭,你走以后可多天,咱家哩人都不敢提起来你哩名儿,一说咱妈就掉泪,就跟咱五哥去当兵后那些日子一样。
咱家就咱伯算是出过国,还是去打仗咧,朝鲜那地方比咱国家还穷哩多,所以咱家哩人也没啥经验给你说,你出去以后自己小心。
五哥,你开学走哩时候说起过担保,那太多了,我觉得就是把我卖了也不值那百分之一,所以我没吭声。不过你以后哩生活费啥哩,我可能能帮你一点,我听毛建勇说过人民币和港币、美元哩兑换,咱哩人民币好像特别不值钱,不过,有一点总是好一点,我一个月要是能给你五百,搁法国当五十用总是差不多吧……“
柳海说:“孩儿,你别管了,曾大伯说了,法国可以打工,法国人还对艺术品有特别哩爱好,如果我努力点,就是业余时间去街头画画儿也能养活自己。
曾大伯说,他不想让我读预科哩时间那么长,所以才让我年后晚些走,他说欧洲哩大学各种奖学金名目繁多,只要我肯努力,他说我就是靠奖学金也饿不死;如果我再多画点画儿,没准儿还能补贴咱家里咧!“
柳凌呼噜了一把柳海的头:“孩儿,那也得等你拿到了奖学金才算数,你没拿到奖学金,没打工挣钱之前,还是叫五哥跟咱幺儿先贴补你点吧,这样至少俺搁家里都放心。”
柳海自己也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头,他现在剪着和柳凌差不多的短短碎发:“还有差不多仨月哩,叫您这么一说,我咋觉得自己好像明儿就该走了一样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