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下午,他干完了一天的活儿后,再一次找到马德英,第一次用非常强硬的口气对他说:“今儿不管你说啥,我都要回家一趟,我快俩月没回去了,明儿是国庆节,俺哥跟俺小兄弟今儿肯定回去,我得回去看看他们,过两天我回来了,你随便叫我上多少天连班都中,可今儿不让我走不中。”
马德英答应了。
柳钰随即去叫了也是着火急想回家一趟的柳淼,六点从马寨雇了辆三轮把他们拉到望宁,紧赶慢赶地,回到家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柳淼和柳川他们打了招呼,就回自己家去了。
牛三妮儿最近两年经常腿疼,柳淼虽然看见她就烦,可一出去还是操家里的心,所以他和柳钰一样,过段时间一定要回家一次。
柳森不想回来,他也不勉强,前些天柳垚也跟他们去马寨干活了,现在如果不是担心柳福来,柳淼其实也不想再回到这个他自己从小长大的家了。
柳钰见着了柳川和柳侠、柳葳他们,心里踏实了,马上就问柳魁:“大哥,小凌给我来信没?”
柳魁往他住的窑洞那边指了指,柳钰回头看,秀梅正好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几封信。
柳钰对柳长春和孙玉芳说:“我跟幺儿还有俺哥他们说会儿话,您先回去吧。”
柳长春说:“您哥他们也都忙一天了,你少说一会儿,早点回来,明儿还有时间哩。”
孙玉芳对柳长春说:“伯,他这么多天没回来,肯定想幺儿跟俺哥他们了,叫他多说会儿吧,没事。”
看着柳长春和孙玉芳走后,兄弟几个都来到柳侠他们住的窑洞。
柳魁和柳川靠在炕头坐着,柳侠把头枕在柳魁的腿上,猫儿把头枕在柳侠的腿上,俩人仰躺在大炕上,尽可能地伸展着四肢,舒服的不行。
柳魁摸摸柳侠的头:“孩儿,我听您三哥三嫂他们说了,你那工作老辛苦,这好不容易回来了,好好歇歇吧。
这两天你啥也别干,想吃啥叫您大嫂给您做,吃饱就去耍,对面那野梨都差不多了,你明儿领着孩儿们上树够梨吃吧。”
柳侠晃晃头:“中,嘿嘿,大哥,回家真美,我一回来就不想走了。”
猫儿说:“我也是,不过咱要是不走,咱荣泽那个家咋弄哩?哎对了,大伯,你去看看俺荣泽那个新家呗,可美可美。”
柳魁说:“中孩儿,等大伯忙过这一歇儿,就去看您。”
猫儿翻身爬到柳侠怀里,枕着他的胳膊小声说:“俺大伯答应去荣泽看咱哩新家了。”
柳侠趴他耳朵上说:“你能再想法叫您大爷爷跟奶奶他们去不能?我不敢跟您奶奶说,我一说他肯定得打我,她不舍得打你……”
俩人在那里嘀嘀咕咕打小算盘,柳魁问柳川在警校的情况。
虽然柳川马上就三十了,可柳魁却总是觉得他还是个大孩子,不成熟,老担心他在外边会被人欺负,每次他回来柳魁都问长问短,走的时候又叮嘱半天。
从去当兵到现在,这么多年,柳川也习惯了有什么事跟大哥说,兄弟俩就坐着慢慢说话。
柳钰靠在柳川身边,就着蜡烛看柳凌的信,不时嘿嘿笑几声:“小凌真铁,我就知道他到哪儿都中。”
“嘿嘿,曾大伯真好,又领着小凌跟小海去饭店吃饭了,怀琛哥跟冬燕姐也不赖,对咱小凌跟小海都这么好。”
“哎,冬燕姐怀孕了啊,哦,‘吐的什么都不能吃’?大哥,三哥,冬燕姐反应这么厉害,是不是怀哩是孩儿呀?你说哩幺儿?”
柳侠说:“我又没怀过孕,我咋知道?”
柳魁说:“您三哥俺俩都没闺女,也不知道,您大嫂怀他们仨哩时候,也有点反应,不过都不耽误吃饭干活。”
柳钰眼睛盯着信继续:“咦,冬燕姐还挺负责哩,难受哩啥都不吃还坚持住去上班,连小凌都觉得可佩服她。”
“小凌连女朋友都没,还替我跟玉芳操心哩;我都跟他说了我不想恁早要孩儿,至少也得等小雲跟小雷长大点,长到跟现在小莘这么大,能顾着自己了,我再要孩儿,要不俺娘跟大嫂才忙不过来哩。”
柳川扭过头说:“孩儿,没事,明年这个时候小雲他俩就该去荣泽上幼儿园了,你赶紧要个吧,你有个孩儿,家里就热闹了,你不搁家哩时候,俺叔也不会觉得没意思了。”
柳钰想了想,摇摇头:“还是过两年再说吧,我还想再耍两年哩。”
他把上一封信收起来,换了一封继续看,一会儿就又开始自言自语:
“震北哥还怪有意思哩,我还想着他们那样哩城里人,还是高干子弟,肯定都是自由恋爱哩,不知道他们也会跟咱农村人一样,也得去相亲。”
“吔,震北哥还跟个小孩儿样,跟他底下哩兵显摆他女朋友漂亮哩;不过肯定哈,人家长恁帅,又是高干,媒人肯定给人家介绍哩都是长哩可漂亮哩妮儿。”
柳侠跟猫儿听着柳钰絮絮叨叨地说,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
这些情况,他们已经从柳凌给柳侠的信里都知道了,柳凌现在基本上是半个月准时给柳侠写一封信,说自己回部队后的工作和训练情况。
柳凌和两位战友毕业后都回到了原部队,柳凌任副连长,不是他原来的连队,但还是在陈震北手底下。
柳凌给他的几封信里,都有陈震北捎带的信,有时候是几句话,有时候则是满满两三张。
从这儿可以看出,陈震北和柳凌的关系还是和从前一样:上下级加好兄弟。
可柳凌信里描写他们训练的时候,陈震北对柳凌他们连队苛刻的简直如同恶魔,训练结束后,柳凌已经私下里和陈震北吵过好几次了,结果都差不多。
柳凌说:他只要一离开训练场,就恢复了无赖本色,跟我辩论的时候,他各种无赖逻辑层出不穷,我每次都被气得想把脚踹他脸上。
可他却总是笑嘻嘻的,一副如果我踹他左脸,他就把右脸送过来让我继续踹的二皮脸模样,明明是他在训练场故意挑我们的毛病,最后却好像是我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他倒成了个宽厚又包容的好上级。
我没法跟别人说,只好给你们说说,纾解一下我心里的郁闷,否则我真的会憋出抑郁型精神病来,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跟谁说,都没人会信我的话,这个无赖他实在太能装了。
幺儿,遭遇到一个特无赖特能装的上司的痛苦,不亲身经历一下的话,你是永远无法理解的,每次看到他端着架子人模狗样地装的时候,基本上除了想拿大脚丫子直接踹死他,你很难有其他想法。
看到最后一句,柳侠几乎可以确定,陈震北当时肯定就在柳凌旁边,并且肯定看到了他写的这句话。
柳侠想象着陈震北被人当面骂还必须要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在下属面前表现的宽厚和气,就觉得特别解气:你以为我五哥是那么好欺负的吗?震北哥你小心点吧,最后抑郁出精神病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第100章
柳侠他们回到自己窑洞兄弟谈心的时候,孙嫦娥和柳长青也回到了自己屋子里。
孙嫦娥都上炕躺下了,想想觉得不舒服,又坐了起来,她怎么想都觉得,要是按原来她计划的那样过节,孩子们这个节日过的都不会多舒心。
虽说有三天假期,可中秋节那天中午孩子们就都得走了,到真正的团圆夜时,孩子们其实已经各奔东西了,孩子们好不容易回来,难不成还得再回去过个孤零零的团圆节?
这不是太让人糟心了嘛!
她对靠着被子、带着老花镜看《约翰.克里斯多夫》的柳长青说:“我出去和秀梅商量点事,一会儿就回来了啊。”
柳长青把书移开:“秀梅也劳累一天了,啥事?要不等明儿再说?”
孙嫦娥穿上鞋:“小葳跟小蕤回来了,她肯定这会儿也没睡哩,你别管了,一点小事,我跟她一说就中了。”
秀梅果然没睡,孙嫦娥刚走到他们那间窑洞外头,她就披着夹袄出来了。
孙嫦娥刚说了没两句,秀梅就理解了她的意思,接过她的话说:“我将将还想找你说哩妈,就是啊,啥节不节哩,还不都是跟人自己过哩,中秋节这么大哩个节日,国家都不肯给放个假,他不放,那咱们干脆自己安置吧,咱把节提前,叫他们搁家也多吃两天安生饭,全当弥补他们成天搁外边受哩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