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顾颐向前跨出一步,就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抓了过来。
放弃抵抗?詹森一边想,一边猛地往后退去。不行,自由的生活就在眼前,不到最后一刻他怎么甘心?
詹森觉得自己退得很快,但那只手仍旧越逼越近——手指修长而苍白,甚至连抓过来的姿态都很优雅,却无可抗拒。
噗地一声极轻的响声在远处响起,詹森的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银光闪过,那只手猛地收回去,在半空中抓住了什么东西。
是银制子弹。詹森突然意识到,那是对付血族的武器。有人在附近,并且攻击了他的对手!
来不及想发出攻击的究竟是什么人,詹森拼出最后一点力气,身体倏然再次爆成一群更小的蝙蝠,四散飞开。
拼命逃跑的时候他听见了第二声枪响,一只幻影蝙蝠就在他鼻子尖前面被击碎了。银制子弹完整无损,又划过他的翅膀,画出了一条长长的焦黑痕迹。
等等,还要攻击他?詹森一头扎进了马路上开过来的一辆公交车窗,引起车厢内乘客的一片惊呼之声,又从另一边飞了出去,在车流中疯狂逃窜。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开枪的人并不是要救他,而是想把两边都灭掉,只不过第一枪射出的子弹被人抓住了,而第二枪则打错了目标。
如果不是要救他,那这是——要灭口?
是的,是的,一定是的!一定是研究所的人,他们怕他把研究所的秘密说出去,所以要杀他!但是他们是怎么能这么快就赶到的?
大量失血让詹森虚弱起来,翅膀上被银制子弹灼伤的地方开始扩散。血族的血液蕴含着自己的力量,每一滴血液都很宝贵,大量流失会削弱血族的能力,严重的甚至会陷入深眠,只有立刻进食才能缓解和补充。
要进食很容易,到处都是人类,到处都是新鲜的血液,但是现在进食立刻就会被发现……而且——詹森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抵抗阳光,即使天空还阴云密布,但仅仅是透过云层的那点儿光线,已经可以灼伤他的皮肤了。他现在的能力,已经跟十一二代的血族差不多,他必须要去阴暗的,能躲避阳光的地方!
猛地划出一条弧线,詹森掠入一个小区。这里的绿化做得非常好,几棵多年生长的槐树枝繁叶茂,投下浓密的阴影。其中有一棵就生长在墙角,詹森直接扑过去,倒挂在其中一棵树枝下面,把身体紧紧贴在了树干上。
作为七代血族,他对阳光有一定的抵抗能力,像今天这种阴雨天,对他本来应该是完全没有影响的。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全身都要被阳光灼焦了,尤其是被银制子弹擦伤的翅膀——詹森偏头看了一眼,忽然发现伤口处不但有被灼的焦黑,还在闪着微微的绿光,像是被荧光笔涂过似的。
这不对劲!荧光是怎么回事?詹森一惊,刚要飞起来,就听见一声尖锐的破风之声,他竭力往旁边一闪,噗地一声,一支弩箭从斜下方射过来,穿过他刚刚展开的翅膀,将他钉在了树上……
“小唐!”唐骥才跟院长稍微解释了一下病房里混进了逃犯,就看见张衡跑了回来,“你们没事吧?”
“我们当然没事。”唐骥打量他一眼,“你不是去追詹森了吗?”
“别提了!”张衡冲他露了一下额头上的青肿,“车胎被人打爆了,眼看追不上了,我怕这是有人接应詹森,会趁空儿向你或小顾下手,所以跑回来了。小顾呢?”
“送他朋友回病房了。”唐骥加快脚步,“老吴呢?”
“老吴还想在四边找找,马上就回来。”张衡跟在他身后进了病房,“人呢?”
这里的病房总共就住了两个人,都是大脑的病,全躺在床上。然后每位病人可以有一个陪护,加起来不过四人,进门可谓一目了然——现在只有三个,床上躺着两个,另有一个女陪护,并不见张良和顾颐。
“小顾他们去哪儿了?”张衡目光一闪,“不会又出事了吧?”
“谁出事了?”门外传来顾颐平静的声音,一手扶着张良走了进来。
“小顾这是去哪儿了?小唐说你先把人送回来了,我们一进来没看见人,还真唬一跳。”张衡说着,用肩膀撞了唐骥一下,“是吧,小唐?”
张良一手捂着肚子,哼哼:“这事怪我,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肚子疼,简直等不及回来了。头又晕,顾哥怕我晕在厕所里,一直守着我……”
“是吃坏肚子了?”张衡大步过去,伸手扶他,“这脸色跟白纸似的,快坐下喝点热水。”他一边说,一边似乎无意地伸手抓住了顾颐的右手,“哟,这手上怎么搞的?写的是什么?”
顾颐摊开右手,掌心里用绿色荧光笔写得满满当当,全是数字和字母:“张良的手机坏了,我得去给他修,这是他的开机密码。”
张衡嘴角抽动了一下:“这么长?”足有二十多位。
“短了不安全。”张良捂着肚子在旁边哼哼。他不知道顾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顾哥说这个姓张的很可疑,那他当然是站在顾哥这边了。
张衡没话说了。唐骥问张良:“阿姨情况怎么样?”
张良看看躺在床上的母亲,情绪有点低落:“到现在专家还没过来,现在用的都是先期的一些药,好像没什么效果……具体后期用药,医院方面还要再等等专家。”
另一张病床上的老太太是阿茨尔海默症,已经不认人了,家属也盼着开始治疗,闻言就忍不住插了一嘴:“你说这专家怎么回事?这都住了快半个月了,每天就是检查检查,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始治?”
大家都是病人家属,虽说报了这个临床药都免费,但总还有别的开销,就是不算钱,人天天跟着伺候也受不了。张良的母亲相对还好些,这一位老太太却是脑子糊涂了身子不差,整天折腾个没完。
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伺候病人实在是件苦差事,病人神智不清就更讲不明白了。陪床的虽然是老太太的亲儿女,但也难免有受不了的时候,不能怪自己亲妈,忍不住就念叨起医院来。
张良当然也急。人家老太太虽然折腾,可身子好着呢,别说等十天半个月,就是等几年也活蹦乱跳的,可他的母亲却是脏器正在衰竭,再等下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这个病,人家也早就说了,药总会有副作用,别到时候身体虚得不行,明明能治好病,却因为身体熬不住……
同病相怜,两个家属当然有共同语言了。张衡已经退到门边上去给吴战山打电话,顾颐一边帮着张良照看张母,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张衡。
刚才是他把吴战山叫出去的,说发现詹森从东边出了医院。但事实上,詹森根本就没有离开医院。那么,究竟是医院里有另一个血族,还是这人看错了,又或者,他在说谎,只为了把吴战山引开?如果是最后一种情况,刚才突如其来的那两枪,又是谁开的呢?
假如开枪的人就是张衡,那么他多半是看清了自己的脸,否则不会上来就检查自己的手——那枚银制子弹表面有特殊涂层,他抓住子弹的时候手心在被灼伤的同时还沾上了某种会发出绿色荧光的物质,似乎还有点放射性,不知有什么用。银器灼伤很快就愈合了,但这些荧光物质一时无论如何也洗擦不干净,只好借了旁边病房小孩子画画的荧光笔,在手掌上写满了字。
但是,如果真的看清了他的脸,为什么不上来就给他一枪,还要看手心呢?难道张衡并不想揭穿他,只是要确认吗?
还有,张衡同时对他和詹森开了枪,这又是为什么?两枪都是冲着要害来的,尤其是詹森——如果他不是因为用大量血液发起攻击,从而自己实力下降,那一枪就可以击毙他了——开枪的人高估了他的飞行速度,所以子弹击碎了飞在他前面的幻影,让詹森逃过一劫。
所以这就有点奇怪了。如果要杀他,为什么还要杀詹森?如果是研究所的人,不是应该救走詹森吗?或者张衡真的只是个纯粹的猎魔人,只不过是职责所在见了异种就要击杀?但如果他真的这么正直,又为什么要欺骗吴战山呢?
又或者,他只是不想詹森落在这些猎魔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