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之职责所在。”冝奉顿了一下,跪下如是说。他知道,皇帝已经知道了答卷上的手脚。赫筠的想法在那么多答卷里十分突出,不难被辨出,方才三两句话便可凸显。不过,皇上既然如此说,便是不会怪罪于他。举亲是常态,可他也做到了纳贤。
“起吧。”皇帝一抬手,“来人,赏均输令。”
“谢皇上!”云鹤朗声道。
冝奉起身之时,侧目看了一眼云鹤写的字,落款与他平素的字稍有不同。他嘴角缓缓勾起,对此人察言观色极为满意。能屈能伸,敏捷沉稳,倒是没看错。不过,如此心计若不稍加牵扯,只怕以后……
下宴之后,冝奉特意留下云鹤,同他引见了几位同僚。云鹤笑而纳之。
“赫筠,”冝奉道,“宅院可布置妥当?”
云鹤一笑:“仓促之间,买了些个奴仆在整理,好在下官没甚家眷,物什不多,布置起来还算简单。”
“那好,你师母昨儿个还在惦念,”冝奉顿了一下,道,“不若你明儿个过来用饭,好安你师母的心。”
“是!”云鹤自无不应。
回到宅院,云鹤扫过一眼,一切都已井井有条。昨日长苔的庭中小池,今日已洗涮干净,注入一汪清水,布下五彩卵石,又养了几朵睡莲,看着颇为雅致。
“公子,可看得?”轻络缓步走来。
“唔,”云鹤沉吟,“苔草去了未免可惜,失了几分质朴。”
轻络顿默。
“哈……”云鹤见她不语,便大笑,直往里头书房走。
轻络跟了上去,到书房立即阖上门,才拿出了纸卷递过去:“秦时递来的消息。”
云鹤打开一看,果然如他所料。他的答卷被换以冝佷的名字,而冝佷的答卷落了他的名字。不过,他也明白,调换答卷只是为了粉饰一番。即使没有他云鹤,也会是冝佷得太仓令这一位置。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冝奉不会轻易给一个外人的。罗那的重要官职都被世家贵族把持,推举族亲是常有,皇帝不会管,他只关心入仓的米粮和银钱。谁知道寒门小户出来的,立场会在哪里,又或者面对大批粮钱不够自持。
云鹤将纸卷置于烛火之上,瞬间燃了个尽。他想了想,拿了纸卷,提笔写道,“罗那均输拿下”。他招来黑色蝙蝠,将纸卷带了出去。
当日下午,卖椰糕的又到那巷子。人散之后,小娃娃慢吞吞凑到他跟前,卖椰糕的依旧给他一块椰糕,两人如往常般坐在青石上。
小娃娃咬了一口,诺诺道:“椰糕哥哥,能不能马上娶我?”
“嗯?”卖椰糕的看着他小小的一个,不禁笑了。这么小就恨嫁?
小娃娃不想说自己屁股还疼着,膝盖也麻木着。他深吸一口气道:“我觉得椰糕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从不欺负他,还给他好吃的。他想起枕头边放下的馍馍,不管是谁放的,他都认定了是椰糕哥哥给的。至于椰糕哥哥能不能进得了府里,他不去思考。
“嬷嬷呢?”卖椰糕的说。
“嬷嬷也是好人,也没有欺负过我。”小娃娃道,“可椰糕哥哥还是最好的人!”
“齐……骛,若要人不欺你,便要自行强大起来。”卖椰糕的道。
“怎么强大?”小娃娃眨了眨眼。
“习武吧。”卖椰糕的道,“好好练。”
小娃娃若有所思。
卖椰糕的心思,是不是因为同病相怜,才如此相待?他一笑,摸了摸小娃娃的头。
次日,云鹤如约到冝府上。冝夫人拉着云鹤嘘寒问暖,好不亲慈。云鹤有意配合,自然两厢热络。
“赫筠,”冝夫人试问,“既已立府,可有中意的主母人选?”
“这个……还不曾想过。”云鹤脸上一红,做不自在状。他终于明白今日这顿饭的意图,料想没点牵扯,那位冝大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心的。
“夫人呐,赫筠一直为岁举苦读,哪里会有功夫相看女子。”冝奉大笑。
“男子就该如此!”冝夫人笑着点头,转而看云赫,“这样,我膝下有一女儿年岁与你正合适,模样好,性子也温顺,你若愿意,师母替你操持,如何?”
云鹤顿时脸又红了几分:“全凭师母做主。”他早就知道,冝府只有一位嫡出小姐,名唤冝芊姿,早已出嫁,余下的都是庶出。
“哈哈!”冝奉满意地点点头,“夫人,你便让芊影过来一道用饭。”
“好好!”冝夫人连连应道,“芊影本就是日日到我这儿来用饭的,我让人催催。”
云鹤垂头,更是不好意思。
“来,现下尚早,我们先下一盘棋。”冝奉道。
云鹤应下,跟着冝奉过去。他心思一转,初时故意走的焦躁几分,下过一半,才渐渐收敛心神。面见佳人,小子自然会心思不宁,冝奉自然不是要替他解尴尬,只是借下棋来试探。而一味心浮气躁也是不行,并不是成大事者所为,而下过一半镇定下来便是刚好。
冝芊影一过来,便于云鹤看了个对眼。两人顿了一下,眼眸一闪,俱是脸上一红。
冝奉一直观察着云鹤的神情举止,好久才在心里默默点头。
冝夫人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单纯为芊影高兴。众多庶女里,芊影算是最恭顺的,行止进退有度,不出挑也不逊色,脾气也与她颇为相合。所以,若是要拿出个庶女去拉拢人心,她最满意的人选便是芊影。
一顿午膳下来,云鹤和芊影只说几句话,却是让冝大人和夫人十分满意。
离开冝府,云鹤将羞涩与不自在收进,瞬间恢复以往的清淡。芊影,正好!
第3章 第3章
这一次,卖椰糕的到巷子里,又没看到那小小的身影。待他卖完糕,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还是没看到。难不成又被人欺负了?他眉头一皱,提上箱笼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巷子里响起了哒哒哒的声响。他嘴角一勾,转过身。
“椰糕哥哥!”小娃娃冲过来,头上都是汗,衣衫也沾湿了。
“怎的弄成这副样子了?”卖椰糕的把椰糕递过去。
小娃娃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汗:“我方才在练武!”
“哦,呵呵。”卖椰糕的一愣,随后笑开,“那得好好练!”
“嗯嗯!”小娃娃连连点头,“我会好好练的!”以后就没人欺负他了。
前两天,齐骛守在后院门口,等看到他爹过来,便用了毕生勇气冲过去磕头:“父亲,我要练武!”
他父亲大司马齐鸣看着面前的娃娃,不禁皱眉,穿得跟奴仆似的,真是他儿子?他问:“你是哪个?”
“儿子是十五子,齐骛。”齐骛有些委屈。
旁边的侍从恃剑想了想,在齐鸣耳边道:“老爷,便是已故的吴姨娘所出。”
齐鸣这才想起好似有这么号人,但已经记不得相貌了,他便道:“你怎的穿成这样?连个奴仆都不如!”
这么一说,恃剑也有些耳热。他尚且穿得挺括,面前这位少爷却是穿得如同乞丐一般。
谁知齐骛怯生生一缩,诺诺道:“能吃饱就好了。父亲,我能不能学武?”
齐鸣深吸一口气,他齐鸣的儿子,虽说是庶子,要求竟只是吃饱足矣?他压了火气,问他:“为何想起习武?”
“有了武……”齐骛撇了撇嘴,“就没人打我了……”
哼!看来他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齐鸣拎起娃娃一通捏,这娃娃倒是一点都不怕,被他上下颠倒翻腾了一通都没吭一声。末了,齐鸣放下他,根骨还成,力量不足不太适合用刀,不过柔韧性极好,适合用剑。他对恃剑道:“把管家给我叫到夫人院里!”
“是!”恃剑赶紧回前院。
齐鸣看了他一眼:“走。”也不多说,便抬脚去当家主母的院子。
齐骛犹豫了一下,方才那一通已是用了他全部的勇气,现下不禁有些生怯。他想着习武的事,一咬牙,甩着脚丫子吧嗒吧嗒地跟上去。
“老爷!”齐夫人见齐鸣进来高兴得很,立马让人上茶水点心。
“这小子院里是哪个在伺候?”齐鸣一指刚到门口的齐骛。
“这……”齐夫人也是记不得。齐鸣的小妾众多,庶子庶女不知凡几,这么一看,这肯定是那些个不受宠的所出。她也不急,对身旁的嬷嬷道,“嬷嬷,去把这位小少爷院里的人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