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从梦里惊觉，像是自欺欺人的时候被人照着脸扇了一巴掌——真的有人被上帝眷恋，只不过不是他罢了。
“为什么呢？”王絮睁着通红的眼睛，“我做错了什么？”
姬辰站在地板上，把迷茫的少年搂在怀里，感受到少年单薄的身子因哭泣而轻轻颤栗。他像是顺毛一样抚摸着王絮的脊背，心中难受又疼痛，只能温声道：“不，你没做错什么……”
“你很好，比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好。”
“你是最强王者。”
第二天王絮在姬辰怀里醒来，两只眼睛肿成了灯泡。他不好意思地咬着嘴唇爬起来，脑子里滚动着昨晚的翻车现场，急急忙忙冲出去在浴室里倒腾几下，在即将出门的时候返回来，对着姬辰问：“你……今天还要去……干活吗？”
难为他把乞讨说的这么委婉动听，姬辰笑了笑，快速地把身上衣服脱下来叠好，又套上自己的那一身，冲着王絮点点头。
王絮站在原地没动，许久后他开口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接单子？你要是肯接……”
姬辰摸了摸他的头，王絮剩下的话就全咽进了肚子里。
“谢谢你了。”
几天过后，姬辰终于攒到了足够去俱乐部的车钱，他摸摸口袋，却没有拔腿就走，反而走进了一栋矮小的居民楼，他想在离开之前，或许应该来一个告别。
敲门，没有反应。
姬辰放下手，猜测大概在网吧接单代打，想到这，他有些不舒服地皱眉，但也没想太多，准备去网吧转一圈，如果还没有收获就离开这里。
“哎呀，小伙子来找人？”楼道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姬辰回身，看到一位普通的妇女挎着菜篮看向这边，眼神同情。
“那可不凑巧，这个小孩子啊，前天被送去医院了……无父无母的，还是我们邻居几个帮着送到医院，可怜见的，头都被打破了，发现的时候连话都说不清楚……”
姬辰打断了中年妇女唠唠叨叨的长篇大论：“他在哪里？”
医院里很安静。
王絮躺在病床上，双眼睁得大大的，空洞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像是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你来了，”王絮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勉力笑了笑，“每次见到你都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其实我平时也还好啦……”
“不想笑就别笑了，丑，”姬辰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将在医院门口买的果篮放在王絮床头，掏出一个苹果开始削皮，“吃苹果吗？”
王絮盯着他手中的苹果，嘴角咧开得像个孩子：“吃，不过你舍得吗？这果篮不便宜吧。”
“嗯，”姬辰随口应了一声，用用刀叉了一块果肉送到王絮嘴边，“那你报销吗？”
“当然不，”王絮把苹果咬下来，含糊不清道，“这一场飞来横祸把我的积蓄都花光了，还不能继续打单，我要省着点用。”
嚼了一会，他转动着眼珠问道：“你不问我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吗？”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王絮得意地挺了挺身子：“就之前那帮混蛋，不知道从哪听到爸爸是代打的，想让爸爸接免费的单，还大言不惭地要玩爸爸的号。”
“代打就算了，还要玩爸爸的号，那爸爸必须不能忍……就被打成这样啦。”
王絮说的云淡风轻，姬辰却能体会到那一天的血色与残忍。
是被伤成什么样，才会昏倒在自家门前。
“你为什么不给他？那种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姬辰脑海里转过千万个念头，最后还是问了出来，既然你肯代练，又为什么不肯将自己的号给别人？
王絮仰着脸笑，姬辰却能看见他眼底的悲恸：“……我也有尊严和底线。”
“王者的情怀，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有。”
王絮很快就出院了，按照他的话说就是再呆下去就是给医院送钱，冤大头才会继续挨宰。姬辰离开的时候王絮叫住了他，要把果篮的钱还给他。姬辰疑惑地看着他问为什么，少年也只是懒洋洋一笑：“人活一世总要做点傻事，况且，你也算是我的朋友了。”
姬辰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钞，生平第一次有了重愈千斤的感觉，他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王絮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所有好哥们那样来一个拥抱：“走了。”
姬辰注视着王絮往前走的背影。
他知道王絮要回到他原来的生活，那个逼仄狭小的房间，没有尽头的单子，备受欺凌的生活……这个说是他朋友的人将被永无天日的黑暗笼罩，再不能翻身。
他知道有个办法能改变他。
“你想打职业吗？”姬辰沉声问，“想的话就跟我一起走。”
王絮愣住了，他转头看着姬辰，张口结舌，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我是打中的。”
星光是国服第一中单，如果要打职业自然也不会选择别的位置。
“我知道，”姬辰微笑着看向他，眼里是满满的光辉，“试一试，不放水，我们公平竞争。”
“这个位置，是留给英雄的，而不是胆小鬼。”
英雄总是胸怀坦荡，手持刀剑却心怀怜悯，力拔山兮气盖世。
“星光……”少年绕着姬辰转圈圈，嘴里嚼着泡泡糖，“传说中的国服第一中单……也不怎么样嘛，就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他停在姬辰面前，鼓着腮帮子吹出一个巨大的泡泡，几乎要贴到姬辰脸上。
姬辰面不改色地后退一步：“……如果你不是比我还矮的话，这句话听上去可能会更嘲讽一点。”
身后的王絮早就笑得直不起腰来。
比姬辰矮半个头的少年……不，事实上用男孩称呼更加准确一些，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泡泡啪地一下破了：“我还会再长的！我才十四岁！”
“哦，”姬辰拍拍男孩的头，“那就别闹了，小孩。”
“……”男孩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姬辰摸了两下，觉得手感意外地好，准备再摸几下时却被斜下里突然窜出来的一只手阻止了。姬辰顺着手臂看过去，是一个比他略高的少年，面容清隽。少年微微一笑，放开他，礼貌地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高午。”
他身边的男孩气呼呼的：“洛非。”
这两人显然是一起的，姬辰和善地伸出手：“姬辰，这是王絮。”
等彼此之间把联盟ID一报，不熟也对上了名号，高端局就那么几个人，来来回回总是那几个ID，有时候猛然听到这些名字也有种老友般的熟稔。
“……不是很懂你们的关系，”少年间的友谊总是很容易建立起来，聊聊游戏也不会冷场，洛非含着棒棒糖，指了指姬辰和王絮，“你们都是打中的吧，你还邀请他来试训？”
“公平竞争，”姬辰耸肩，这个动作少年做起来总是随性又好看，“竞争又不与友谊冲突。”
“有道理，少年，来SOLO？”
试训其实很累。
十几个少年人挤在一起，四人一间，每天睁开眼就是打游戏，打游戏和打游戏。
十点起，两点睡，不规律也是一种规律。期间十几个小时除了吃饭上厕所全面对着电脑和里面的召唤师峡谷，疯狂地打游戏，然而反反复复就只打那一个位置，整个房间里都是敲击键盘的噼里啪啦声，无数次的从泉水出发，又死回泉水里，用洛非的话说就是要这场景是真实的，中路都被他磨穿了。
试训没有工资，包吃包住，事实上就算成为了正式选手也不过两三千一个月，可又有谁来到这里，只是为了那几千块呢？不过是为了心中那个不肯熄灭的英雄梦罢了，再苦再累，只要想着那甜美的果实，就能咬着牙坚持下去。
“后悔吗？”姬辰推开阳台门，王絮趴在栏杆上休息。
王絮摇摇头：“不，完全不，我很庆幸，这里所有人……都很好，大家都是一种人，”他像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跟我幻想的世界一样，只要会打游戏就可以了，不用考虑别的。”
他看着姬辰，眼睛里是万分的坚定：“我很喜欢这里，我想留下来。”
姬辰哑然失笑，他重重拍在王絮肩上：
“那就努力，然后打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