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瘾少年的脑回路总是很简单，被这么一激本来准备好环环相扣的说辞立马抛到了九霄云外，那些循循善诱，步步紧逼全在那一刻成了浮云。
洛非单刀直入：“为什么拒绝epic战队的邀请？”
姬辰眼神暗了暗：“……我就知道是你在搞鬼。”要不然自己当年都那么坚决地表明不打战队，怎么还会有人撞上来上赶着碰壁？
突然服务生上前，从咖啡到鸡尾酒，从慕斯到提拉米苏……零零总总摆满了一桌子。于是姬辰和洛非之间隔了满桌的甜点，两人看着这一桌琳琅满目的甜品，俱是目瞪口呆，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没酝酿起来就被打断了。
洛非先回过神来，他往后一靠，翘着腿打量着姬辰，神色间自信满满：“听某人说，这些都记我账上？那请问吃人嘴短这种事知道吗？”
姬辰：“……服务员，结账。”
聚会当然是不欢而散。洛非好话坏话说了一箩筐，可惜姬辰郎心似铁，从头到尾意志坚决毫不动摇，最后烦躁起来只丢下一句你管不着就扬长而去。
姬辰心里有点可惜，四年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但不知为何两人一见面就满是□□味，斗鸡眼一样坐在一起说不了几句就要吵起来，谁也不让谁。于是后来也就慢慢断了联系，时间过的久了谁还记得以前陪你的人？
其实洛非要是不提战队的事情，姬辰还是很愿意跟他聊聊天的。毕竟是曾一起走过黑暗的同伴，虽然没能一起走到最后，好歹也可以在喝醉吹牛时回忆往昔峥嵘。
只是是人都有死穴，就像恶龙的逆鳞，不可触碰，不可侵犯。
而洛非明知故犯，哪怕是好意姬辰也敬谢不敏。
方墨靠在大树底下，天寒地冻他却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外面黑色呢子外套骚包的开着拉练，底下是牛仔裤和皮靴，脸上一副黑超遮住了大半张脸，比起学生更像是明星。
莫云轩看这人一副帅到没朋友的样子就不太像搭理他。两人的家世相仿，出生即兄弟，是打小的交情。要说两人的关系，那真是除了让彼此爽爽以外都做过了，逃课打游戏，喝酒泡马子，年少轻狂的时候多少疯狂事情都一起干过。
在那一代世家子弟里，他和方墨可以说得上是最出息的几个，本来不出意外方墨也应该考到这个大学大家继续做四年哥们的，可惜是“本来”。
高二开学前几天莫云轩突然收到方墨的消息。
内容很简单，大意就是哥们啊我骨骼清奇天纵奇才上帝给了我一双灵巧的手不是让我解导数而是让我拯救瓦罗兰大陆我受到了艾欧尼亚的召唤前去为中国挽尊我意已决不必再劝再劝拉黑不带你玩不是不爱你是因为你太菜啦爱你么么哒万年来自青铜狗永远的基友一区王者方墨。
当莫云轩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方墨已经在魔都定居了，固定财产是一张床和属于自己的电脑键盘鼠标，直到两个月后结束试训签下卖身契，真正成为了OP战队的正式……替补。
再后来方墨一路打上首发成为队伍核心却在赛季末宣布转会去了一支曾经辉煌如今却江河日下的队伍的事情，就是另外一篇故事了。而在此期间，莫云轩平稳地度过了高二高三，在那个暑假喜欢上一个叫万千星辰的主播并顺利地在心仪的大学里钓到男神。
“啊，掉马了？”方墨取下黑超，一双凌厉的眼睛微微弯起，真心实意道，“Congratulation，你可以不必再在大半夜来骚扰我了。要知道我对你这种校园纯爱并不是很熟悉。”
莫云轩恨恨地咬牙：“是不是朋友？而且你本来就昼伏夜出自称暗夜贵族和正常人作息时间完全相反好么。”
方墨轻笑，声音听上去着实可恨：“这能怪谁？你自己玩脱了，琉思表哥都叫你及时止损了还执迷不悟，要我说就是活该，”说罢他沉吟了一会，复又问道，“话说你到底喜欢上谁啊，操作厉害人又漂亮，我很难觉得是别人……恕我直言，心慌。”
莫云轩：“……”
有时真想把这人的脑袋切开看一看，自恋成这样里面怕是种满了水仙。
他懒得再跟身边的人啰嗦，干脆打开手机相册，谁料方墨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莫云轩被他唬了一跳，将手机拿回来发现只是姬辰靠在床头玩手机的一张图。画面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偷拍，小幅度地抬头张望，猫儿似的眼睛里有点警惕有点疑惑，一幅傲娇样，看得人心里痒痒的直想把人从屏幕里揪出来放在怀里顺毛。
方墨一脸凝重，事实上，他的声音沉的可以拧出水：“这是你说的那个人？他是不是叫姬辰？”
“你认识？”莫云轩惊讶道，“你不是一向看不起这种游戏的吗？还说想我这种手残只配玩这种智障游戏……”
“我当然不玩……这跟王者荣耀没关系……”方墨皱紧眉头，像是在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说，“我认识他是因为……这个人之前是玩英雄联盟的！”
莫云轩被方墨话里的信息量砸懵了，首先，他从来不知道姬辰还会玩lol，他看了他那么多场直播，并不是没有看他玩过主机游戏，但却没有一场lol。其次，能让身为职业选手的方墨说出“以前是玩英雄联盟”这种话的，本身必定不是泛泛之辈甚至有可能就是职业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姬辰他玩英雄联盟很有名？他……”莫云轩语气生涩，他第一次意识到他曾经接触过的人就像一层幻影，拥抱在怀里却不知他有着怎样的过去。
方墨凝重地点头：“是非常有名，当年差一点进入职业队的有名……也是现在各大俱乐部都以他的例子来教育新人的那种有名，”说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看向莫云轩，眼神里有不为人知的怜悯，“……正因如此，姬辰最恨身边的人欺骗背叛他。”
莫云轩如坠冰窖，他感到自己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一步，他就能触碰到黑暗里那个血淋淋的真相，关于一个少年全部的爱与梦想。那是隐藏在海面下的庞然大物，也是潘多拉魔盒里的希望，理智和感情在天平上摇摇晃晃，两股思维在脑海里翻天覆地。
“……为什么？”莫云轩嘶哑道，因为过于紧张话尾竟然失音，只留下短促的气声。
方墨不忍看他的表情，撇过头道：“我不是很清楚……”
“那这个就交给我来说吧，”有人从一旁靠近，他走到莫云轩眼前，笑得讥诮讽刺，干净的脸上是满满的恶意，“只是你确定要听，听完你有那个胆子去面对姬辰吗？”
莫云轩唇角抿的死紧，几乎成了一条直线，眼神里是不可动摇的坚决。
“我有。”
洛非将人带到一个网吧里，网吧里坐了七八成，烟雾缭绕，里面大多是网瘾少年，有打dota的，打守望的，打cs的……但更多的还是玩lol的，一眼望去都是召唤师峡谷。
洛非姿态熟稔地开了台机子，虽然带了墨镜可在交网费的时候也差点被认出来。好不容易摆脱过分热情地网管，洛非坐下双击点开英雄联盟的图标，想也不想地输入账号和密码。
“知道吗，”洛非在登录期间闲聊般跟莫云轩掰扯，“这个号最高打到过国服前三。”
“当时我熬了两个晚上，见证它一步步登上天梯……但它现在没有段位。”
洛非说到这里嘲讽地看了一眼莫云轩，发现后者只是皱眉看向屏幕。
洛非点开记录，里面只有S1S2S3三个赛季的王者段位印记，后面则是一片空白。就好像一个英雄死在了征途上，此后所有史诗的光辉记载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后人的一块垫脚石，与路上任何一块石子无异。
而你永远不知道，倒在成功面前的尸骸究竟有多少，哪怕只差一步，勾不到那王座就是枯骨，记载在史诗上的英雄只有那几个，前面只有无数“失败者”。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洛非轻声问。
“这不是我的号，是姬辰的，”洛非看着莫云轩，笑得难过又愧疚，“如果没有那一件事，连同我这个位置，也应该是他的。”
“那些鲜花，掌声，舞台和聚光灯，连同那虚无缥缈却至高无上的荣誉……也本都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