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懵懵懂懂地点头，被美妇牵走时还回头朝两个大哥哥挥了挥手。
姬辰举着冰淇淋，一时怔楞当场，连手里流进了奶油都不自知。莫云轩敛眉，轻轻握住姬辰的手提醒道：“化了。”说罢干脆就着姬辰的手一点点舔舐上去，缓慢地，暧昧地，认真地，偏偏又不带一点□□，在姬辰手里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姬辰看着身边人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纯净唯美，像是要融化在空气里。他像是被蛊惑般低下头，亲在青年的侧脸上。他朦朦胧胧地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好，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好。
最后一个项目是摩天轮。
自打两人无意识接吻后姬辰就一直很尴尬，总是有意识地避开莫云轩的视线，但是莫云轩一句话就神奇地开导了他——“我们现在是在试验情侣不是朋友，接个吻而已你又不会掉块肉，而且不是初吻有什么好在乎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管是纠结于奇不奇怪还是初不初吻都显得很幼稚。姬辰咂摸了一下只能安慰自己大学里连互相撸管都是常事，接个吻……也不算什么……吧。
玩到这个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正好，晚霞横生，薄红色如绯烟般弥漫在空中，天还是亮的，路灯却一盏一盏点了起来，浅橘色的光不刺眼，像是某种装饰性的彩灯点缀在这个欢乐的世界。
这个摩天轮高达160米，在最高点可俯视整个城市，一来一回是一个小时的时程，刚好是黄昏到夜晚的过度，能看着天空从明到暗，万家灯火十里长龙，远处山脉起承转合，近处江水波光粼粼——是最美的风景。
姬辰看着地图上的宣传图就动心了，在莫云轩的怂恿下干脆半推半就地去“这个娘们唧唧”的游乐设施排队去了——当然，嘴上嫌弃得不行。
半途中莫云轩去上洗手间他也不甚在意，一直在调整手机相机的拍照模式，挥挥手表示自己听到了就没了表示，看得莫云轩嘀嘀咕咕的只想把他手里的手机抢过来，要一个亲亲，不对，两个亲亲才能还回去。
“姬辰？”身侧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姬辰转头，正直直地对上了来人的脸。
那人反戴一顶朋克风的鸭舌帽，柔软的黑发服帖地顺着巴掌大的小脸垂下，唯独额前那一小撮头发顽固地从缝隙中钻了出来。上身是一件厚厚的抽象派套头卫衣，下身则是一条紧身的破洞牛仔裤。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左耳上一颗红宝石耳钉，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一看就是一个沉迷摇滚的叛逆少年。
但姬辰知道他不是。他甚至知道这个人对摇滚一窍不通，跟音乐简直八竿子都搭不着。他知道他所有的喜好，偶尔也会在网上浏览到对方的痕迹，可是时隔多年突然在现实里碰见还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四年前的自己，看到了曾经的拼命，和过去的不堪。
刹那间他有些喘不过气，记忆如同冰冷的海水铺天盖地淹没下来，眼前都是黑暗，他只能努力端着表情，规规矩矩又陌生客气地问好：“洛非，好久不见。”
洛非嘴里嚼着泡泡糖，那张明明乖巧得不行的脸却总是挂着一幅“全世界老子最屌”的表情，一切都和四年前一模一样，仿佛时间从两人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倒退，中间所有的分离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记忆里灰尘铁锈的味道。
莫云轩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少年双手插兜，弯腰抬脸，一幅痞子样地靠近姬辰。
姬辰低着头丝毫没有反应，看上去就像是默许了来人的接近。
“你还没死啊。”洛非绕着姬辰踱步，笑嘻嘻的，运动鞋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噪音，在人群中尖锐的可怕，“怎么又回来了？嗯？是嫌之前还不够丢人吗？现在还要再来丢人现眼一次？”
莫云轩眉头皱的死紧，他想上去问个明白，但也知道这大概是姬辰的私事，外人不好干预——看姬辰到现在都一字不发的态度就知道了。他这样哪像是直播里都能跟观众怼起来的姬爸爸，低眉顺眼简直就是来当孙子的。
莫云轩站在不远处，心里暗暗琢磨这件事。这厢少年却突然直起身子，笑容也不见了，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姬辰，姬辰也毫不避让地对视回去，两人斗鸡眼似的对视了半晌最后还是少年先开了口。
他说的很慢，很认真：“姬辰，你欠我一个答案。”
姬辰却答得很快，好像早知少年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而答案也是早就思量好在心里反复排练过的一样脱口而出：“我知道，但是抱歉，这辈子你都得不到了。”
洛非毫不意外地笑了下，很短促，可是里面苦涩自嘲的意味却没人能忽视，他背在身后的手捏成拳，沉默很久才低声道：“……姬辰，四年了。”
他身后是残阳如血，日薄西山，嶙峋孤山耸云，飞鸟归巢落霞。身边的人潮依旧，欢声笑语也不曾歇，姬辰却独独注意到那份寂寥的黄昏——明明之前还是那样气势磅礴的，不知怎的就突然悲伤起来。
“你走了，高午也走了，”洛非不再有之前趾高气扬兴师问罪的气势，反而像是多年老友再重逢时悲慨，在落日里不咸不淡地扯两句往事，“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只是现在身边已经没有熟悉的人了。”
“……我知道。”
“你们一个个的，都他妈跟约好了似的，就他妈喜欢不告而别，”洛非声音有些哽咽，先前小豹子的势头全收了回来，纸糊一样风吹就倒，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的，只是太难受了，就总要拉个人来一起不好过，“说好的誓言就跟放屁一样。”
“高午至少还支撑了两年，你他妈还没开始就跑了，”洛非盯着姬辰的眼睛，没了虚张声势的声音越来越小，分量却越来越重，“姬辰，你他妈就是一懦夫。”
姬辰背对莫云轩，他清晰地看到他站不稳似的摇晃了下，良久后才艰涩地开口：“对不起。”
洛非背着手，两只手扭在一起拧成了麻花，左脚点地，右脚无意识地在地上蹭着，嘴里不干不净地低声骂着：“你他妈就会说对不起，要是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干叼用。”
莫云轩神色复杂地站在后面，理智告诉他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隐私和空间，姬辰过去的二十年与他而言都是空白的，他要是愿意说，他自然洗耳恭听，要是不愿意，也不能逼他说出来，因为有些秘密就真的只能烂在心里，一动就千疮百孔，一碰就钻心剜骨。
但是情感上来说，他并不希望姬辰有他所不了解的过去，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姬辰的一切，恨不得从他出生起就在他摇篮旁边巴望着，看着他一步步成长到如今的俊秀青年。
想知道他的大小糗事，想知道他笑容里的苦涩，想知道他每一句话的含义。
那些他不了解的姬辰，也许就是那个少年最熟悉的模样。
想到这里，莫云轩再也忍耐不住，大步向前隔开姬辰和那少年，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不算很失礼但也绝对不客气：“这位同学，我们还有事情，失陪了。”
“同学？”洛非身高175，看着莫云轩不得不抬头，可是他就算仰视也是一脸欠揍的吊样，“你特么叫谁？老子不读书好多年！”
莫云轩简直想给对方的逻辑点个赞，不可思议道：“你还挺有理？小小年纪不读书跑出来鬼混还挺骄傲？”
洛非大概是没有料到莫云轩能在姬辰面前说出这种话，表情有刹那间的空白，他下意识去看了眼姬辰，后者却只是低着头站在莫云轩身后，暗淡的光线只能隐约照亮他俊秀的轮廓。
莫云轩在说出口就感觉到不对劲，身前少年奇怪的神情让他意识到可能自己踩到了某个禁区——不是少年的，而是姬辰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气氛尴尬是肯定的。
他抿了下唇，干脆转身抓住姬辰的手往前走，垂下眼不敢看姬辰的脸，轻声道：“该走了，到我们了。”语气柔软，隐隐带点讨好地味道。
姬辰任他拉着，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来，抬起头淡淡地唤道，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就像是以往任何一次交谈：“莫云轩。”
他已经很久没叫过莫云轩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