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兆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镜:“了结恩怨。”
盛兆良没说话,他没有想到田镜了结恩怨的方法是找对方打一架,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现状。
盛兆良:“那你也打我一顿吧。”
田镜:“哈?”
高冰戳了戳樊帆:“我们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樊帆:“我不。”
盛兆良:“了解恩怨,你打我一顿,跟我重新开始。”
田镜:“我还没动手你脑袋就出问题了?”
盛兆良:“……你跟以前真的太不一样了。”
田镜:“那你还想重新开始?”
盛兆良:“我想,做梦都想。”
护士从这气氛怪异,关系琢磨不透的四个人面前走过,多看了几眼。
高冰:“帆帆,我们……”
樊帆:“别说话。”
田镜:“回头再说。”
盛兆良:“你愿意跟我见面了?”
田镜:“不是……”
容语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拿着一堆收据,声音震天:“田镜你不能跟他复合!”
高冰猛地站起来:“我受不了了,我走了。”
樊帆看了看田镜又看了看气得不行的高冰的背影,咬咬牙,还是去追高冰了。
田镜觉得头疼得要爆了,好在这个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田镜扶着墙站起来,有些忐忑地看着医生。
“手术很成功,放心吧。”
田镜松了口气,刚想坐回去,走廊另一头突然传来喧哗,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的记者们一拥而入,容语连忙把卫衣的帽子戴上,在记者围过来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就被挤到了外围。
田镜和盛兆良被围在了墙边。
“请问接受手术的是郁溯吗?是谁和他发生了冲突?”
“这不是盛兆良吗?盛兆良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那个导演,叫田镜的,请问你的伤是怎么回事,是你和郁溯发生冲突的吗?”
盛兆良护着田镜,奋力往外突破,一边呵斥:“没看见他受伤了吗?挤什么挤?滚开!”
闪光灯一阵噼里啪啦,田镜心烦到极点,他把盛兆良往外推了一把,接过一支杵到自己脸上的话筒。
“没错,我跟郁溯发生了冲突,完全是私人恩怨,跟其他人无关,你们要写可以,别把不相干的人写进去……郁溯出来了,你们去问他吧。”田镜把话筒推回去,那堆记者又围到了麻醉还没醒的郁溯身边,趁这空档,田镜抓住盛兆良的手,想往外跑,但跑了几步就不行了。
“你能背我吗?”
“可以。”
盛兆良蹲下来,田镜按着他的背趴上去,然后他感觉自己离开了地面,视线比以往高出一截,盛兆良小跑起来,他连忙搂紧盛兆良的脖子。
然后他应道盛兆良笑了。
容语推从旁边病房顺来的轮椅回来,正好看到盛兆良背着田镜进了电梯。
容语的手从轮椅握把上滑下来,他看了看闹哄哄的记者和赶来的医院保安,把兜帽拉紧了些,从没有人用的楼道走了。
盛兆良来的时候是坐高冰的车来的,他们出了急诊楼,发现还有记者,只好往人少的地方绕,绕着绕着就迷路了,找不到医院的出口。
但谁也没说要不找个人问问,或者停下来用手机叫个车,盛兆良就一直背着田镜,沿着一道爬满爬山虎的围墙走,走得很慢。
“以前学校里也有像这样的围墙,还记得吗?”还是盛兆良先开了口。
“嗯,比这个矮,可以翻出去逃课。”
“你翻过?”
“没有,看班里的同学翻过。”
“嗯,你那时候很乖。”
“不是乖,也没人带我,逃课要跟朋友一起才有意思,樊帆她是女生,也翻不了墙,我那个时候又胖,给她搭把手都困难。”
盛兆良沉默了一阵。
“那跟我成为朋友后,为什么不约我?”
“你那个时候逃课都是走正门,哪里用得着翻墙。”
“……哦。”
“你可能是我们学校最酷的一个了。”
盛兆良突然停下来,把田镜放到地上,田镜有点不舍,但没表现出来,他晃了晃胳膊装作无所谓,但立刻扯到伤处,疼得嘶气。
盛兆良上下看了看他:“你现在行吗?”
“什么?”
“我看了下,这墙高度还好,我先托你上去,然后我再翻过去,去那边接你。”
田镜抬头看了看,他知道自己伤得不重,还能用力,便点了点头。
“行。”
然而实际行动要难得多,盛兆良在下面给田镜做脚垫搞得满头大汗,田镜才顺利坐到了墙上,紧接着哨声就响了,不远处传来了保安的呵斥,盛兆良连忙退后助跑,行云流水地翻到了墙头,双手撑了一把,就利落的落到了地上,田镜的病又犯了,就像第一次见盛兆良在球场上运球投篮一样,所有画面都变成了慢镜头,映在他的瞳孔上。
盛兆良绷紧的手臂线条,扬起的衣摆,汗津津的额角,还有落到地上以后,立刻朝自己伸来的手。
盛兆良的眼里只有田镜的倒影。
“来。”
田镜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了,他伸出了手,稍微接力,安全地落到了地上,震动让他浑身上下又是一阵密集的疼痛,但他却觉得爽,觉得轻松。
保安已经到了墙边,大声责问他们是干什么的,盛兆良想放开田镜的手,好蹲下来去背他,但田镜紧紧抓着他,没松开。
盛兆良心跳得很快,他查田镜看过来。
浓烈的夕阳就在田镜身后,他眯起眼睛,正好看到田镜笑了一下。
田镜的脸朝他靠过来。
他得到了一个吻。
第六十四章
五岁的时候,田镜的愿望是小区门口那间小超市里买的冰淇淋套装,妈妈说很贵,但里面有一个榴莲口味的冰淇淋,他还没有吃过榴莲。
十二岁的时候,田镜的愿望是一套王家卫的DVD,本地的影碟店只有盗版。
十六岁的时候,田镜没有愿望了,他有了梦想,而给了他梦想的那个人就在身边,他觉得他的梦想已经实现了一半。
二十岁的时候,田镜想起了榴莲冰淇淋,王家卫的DVD,和导演梦,他对着镜子里自己肥胖的脸,又想起了一件事。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从未表现过,从听懂幼儿园里的同伴给他取的“肥仔”外号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命中一直贯穿着一个更坚固的,隐晦的愿望。
有时候他会希望忘记这个愿望,假装并不在意。
他希望自己不是个胖子。
如果他长得好看一点,至少不胖,他看起来就不会那么愚蠢,懦弱,卑微,也许他对盛兆良的爱就不会被如此地弃如敝履。
然而二十五岁的田镜似乎得到了盛兆良的爱,他们分分合合,田镜有时候觉得自己得到了盛兆良的爱,有时候又觉得那是假象,盛兆良同情他珍视他,但不会爱他。
因为他是个胖子。
外貌对一个人有多大的影响?在大多数时候,是99%。
田镜从小都是优等生,但同学们除了在借笔记的时候不会记得这一点,连老师也时常会忘记;田镜是一个善良的人,但除了那些被他救助过的动物,不会有人记得他善良;田镜做饭很好吃,但很少有人喜欢他做的食物,他们隐约觉得吃下去会变成他那样;田镜还很有天赋,但除了任耀驹和盛兆良,如此庞大的电影学院,如此庞大的电影圈,竟然也没有人发现他。
99%的人只记得他是一个胖子,一个不善交际的,畏缩的,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胖子,而他糟糕的性格的来源是什么?仍旧是那些多余的脂肪,像恶性循环一样在他的人生中翻搅着走不出的漩涡。
剩下的1%,能让他的人生在漩涡中有腾挪余地的,是无法割裂的家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了解他全部的朋友,欣赏他的才华的导师,因为视他为情敌才接近他的善良的少年,他们不在意他的外貌,看得到他的内心,并且愿意陪伴他。
家人和朋友分走了1%当中的99%。
而爱情是最严苛的,爱情由眼到心,爱情带着蓬勃的欲望和来自社会固态意识的影响,爱情不是不离不弃的亲情,爱情不是宽容的甚至可以通过宽容来彰显美德的友情,爱情是所有审视和计较的总和。所有人都说三观,但忽略了审美观也是一个人存在的重要凭据,哪怕有一秒钟动心,审美观也会有九十九秒用来挑剔,并且像一根灯绳,不停地拉亮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