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长裙像一面展开的旗帜,又像在浪尖飞舞的海鸟。象牙白的足尖点在草地上,绿草变作触手,扭曲地向衣裙缠绕。
安德烈娅轻盈地跳起,沐浴着星光和琴声起舞,绚烂的灵魂绽放在舞蹈中。
碧空如洗,闪耀的星辰汇聚于半空,银河横跨天穹。
琴声愈发高亢,在一声响亮的崩裂声后,艾尔威抛下七弦琴,以歌声为弦,加入到安德烈娅的舞蹈。指尖相触,呼吸相闻,朦胧的银辉笼罩在身,灵与肉的界限渐渐融化。
连溪水也不再喧嚣,半精灵如痴如醉地看着。
那些挥舞的暗影在明光下透明消逝,恋人们的身躯在他的视野里消逝无形,两颗星辰彼此缠绵和谐地旋转,大蓬逸散的星屑照亮了昏暗的山谷。
奈哲尔伸出手去,星尘在他指尖熄灭。
画面遽然破碎,连同深谷一起不见。
“你醒了。”半精灵恍惚了一阵,呆呆地凝视着帐篷顶端。
弥赛亚坐在帐篷前,漫不经心地用树枝拨动木炭,半张脸浸在昏红的火光中,几缕银发垂下来,挡住了面孔。半精灵依旧沉浸在梦境的余韵中,眼神空茫无所依。
一支冰冷地手覆上额头,突如其来的低温让奈哲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没有发烧。”
“在你眼里,我难道一直都在发烧吗?”奈哲尔忍不住反驳,隔着帐篷和弥赛亚大眼瞪小眼。
“在我眼里,不论是你还是其他,都是柔弱的生物。”
奈哲尔在帐篷里翻了个身,并不打算和弥赛亚就这个问题继续争辩下去。梦境不仅没有让他好好休息,反而消耗了为数不多的精力。
半精灵在帐篷里发出细碎的窸窣声,反复翻动了几下,呼吸重新变得绵长。
异界来客换了个姿势,在篝火边一动不动。
清理出来的地板上,有一枚八芒星。
单薄的光雾被牵引到手心,勉强聚成一团模糊不清的云雾。弥赛亚试着加入魔力,银雾一下散开,溶进周遭的空气中。
弥赛亚有点小小的失落,目光从八芒星上移开。
“大人。”卓尔法师轻声唤道,“大人,请容许我向您辞行。”
他曾经考虑过跟着弥赛亚来到地面上生活,尤其是在失去蛛后眷顾,将要无依无靠流浪在地底时。幽暗地域熟悉而危险,而地面上,除了强光以外,一切都是未知。
毫无疑问,卓尔的天性占据了上风,他们放弃了在阳光下生存的权利。
弥赛亚抬眼望向卓尔法师。
在倒塌的石柱后,一队卓尔小心地隐藏进更深的黑暗,攀墙蜥背上整齐地摆放着行装。卓尔们不敢直视弥赛亚,只将期冀的目光放到纳芬身上。
纳芬紧张地等着弥赛亚最后的判决。
弥赛亚陷入沉吟。说实在的,他并不想就这样放掉这些好用的助手,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法师的苦衷。
当最初进入地底的精灵完全消失,而他们的后代迫于生计,向蜘蛛女神发誓皈依的那一刻起,诅咒就降临在了卓尔头上。星辰之下的子民肌肤变得黝黑,纯善的心灵被扭曲成残酷,口中吐出的不再是诗歌和音乐,而是致命的毒牙。
地底的幽暗深刻地浸入了每一个卓尔的身心,让他们再也无法正常回归到地面之上。法师在去与不去之间挣扎,最终放弃了那个诱人的念头,
弥赛亚最终点了点头。
纳芬拔腿就走,领着队伍悄声绕过帐篷,沿一条小路消失在尽头。
也许以后过得艰难,也许会遭到蛛后的追杀,纳芬并不后悔。自己做下的决定,那就要持之以恒地贯彻下去。尝过自由的滋味后,没人想再回到女祭司身边去。
弥赛亚站起来,视线越过黑暗。
疲惫的旅人还酣睡未醒,一排闪烁荧光的提灯悄然亮起,越过滴水的溶洞,走上悬空的石桥,隐没在不可知的尽头。
世上万物不过是无数相遇和分离。
卓尔和弥赛亚的相遇已然结束,纳芬将有自己的命运。也许在之后的某一年,已然成熟的弥赛亚再度探访地底,会发现他们建立了一个全新的卓尔城市,也许在分别不久,地底不声不响地多了一堆枯骨。
起码在这一刻,一切都还是未知。
弥赛亚忽然泛起难言的情绪,区别于狂躁的灵魂,只是淡淡笼罩在心头,如同一层难以挥散的薄雾。
半精灵一直沉睡到长夜尽头,朦胧中似乎觉得有熹微的晨光透过帐篷。
奈哲尔翻身坐起,半个身子探出帐篷。
火堆已经熄灭,灰烬里还埋着温热的食物。废墟营地的其他人都忙着收拾行装,装上货物,开始新的一天。各种声音喧嚣地挤入耳朵,冷寂的废墟一度因这些人而热闹起来。
奈哲尔草草收拾了一下,抓住早餐狼吞虎咽。
弥赛亚牵起驼兽,走到半精灵身边向他伸出手,神情从容而悠远。
“出发了。”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地下世界结束了,可以到地面上来了。
地底的最后一张,好卡……有好多伏笔要埋,好多事情要结尾。最重要的是牙疼,咬一咬就满嘴血味儿,嘶~
贝伦和露西恩是我永远的爱!也是我灵感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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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天使,抱住使劲举高高!
第18章 凛冬之城
“在下雪。弥赛亚,衣服。”
半精灵在通道止步。细小的冰粒随北风吹进,灰黑的岩壁上凝成一面光滑的冰镜。
“你确定要冒险在风雪里跋涉?”
“这条路的尽头,只有这个地方。我不想再重新回地下去了,一点也不想。”奈哲尔低下头,恐怖的回忆依然在他脑海里回荡,“跨过雪原,我们就能到这个地方。”
弥赛亚目光落到半精灵手上的地图。
“凛冬堡?那就走吧。”
厚实轻软的皮裘披到奈哲尔肩上,弥赛亚捂住半精灵的眼睛,一步步走进风雪中。
时值夜晚,天气晴朗,北风难得温柔地刮过平原。天穹寒彻如深蓝宝石,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泛起微弱的炫光,冰冷轻柔的雪花大朵大朵地落到肩上。
弥赛亚在雪里仰起头。
数不清的星辰聚集在一起,明明灭灭。轻薄的极光在星辰间摇曳,难以想象的色彩糅合到一起,绮丽多姿地变换形态,延伸的光晕直垂到天和地的尽头。
半精灵从弥赛亚的指缝里向外偷窥,不由为之震撼。
神性的六翼从背后张开,弥赛亚闭上眼,北风久违地梳理翅羽,自由的天性在他胸中勃发。当他张开翅膀的时候,天空似乎更加明澈,远处松林的影子变得清晰可见。
弥赛亚乘风而上,风和云都是他的呼吸。天上星辰流转着奇幻的虹彩,此时仿佛触手可及。他从云层钻出,超越风雪,徜徉在星空之下。
半精灵被弥赛亚环腰抱起,强硬地固定在腰间。奈哲尔手脚无处搁放,索性瞪大眼睛欣赏起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他身周的风形成了一道严密的环形屏障,将高空的严寒隔离在外。从高空往下看,地上的人和物一览无余,繁密的树林还没有手掌一半大,纵横的河流跟弯弯曲曲的蚯蚓差不了多少。
极光调皮地向他们摆过来,在半精灵伸出手去够的时候又倏然消散,残留的光线徒然地停在眼睛里。奈哲尔专注地欣赏美景,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旅伴身上毫无活物温度的事实。
血脉里的激动消退后,弥赛亚降低高度,擦着冷杉树尖降落到松软的雪地上。
此时雪还不很厚,奈哲尔踩下去,才堪堪埋没半个小腿。但毫无准备的半精灵还是感到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等到两人沿着车辙的痕迹,走到最近的城镇时,奈哲尔早已面无人色。
“站住,你是谁?”守在木栅栏前的卫兵打起精神,枪头几乎戳到鼻尖。
奈哲尔裹着皮裘,牙齿咯咯作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卫兵的神情明显缓和了,接着抛出一袋温热的水囊:
“又一个迷路的,拿去喝几口,你看上去马上就要冻死了。”
半精灵接住灌了几口,烈酒如一道火线顺着喉咙往下淌,温暖了他僵冷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