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不舒服吗？要不你在外头等我，好不好？”沈慕担心地握紧他的手。
“我也想看看虞清怎么样了。”苏知乔坚持着。
沈慕只好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温和的中年女人， 手里还端着一小碗粥：“您是…… ”
“你是护工吧？”沈慕道：“我姓沈。”
“沈先生。”护工听出来这是自己雇主的声音，立刻让出门：“请进。他刚刚才醒。”
病房是单间的，很干净，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着，床头摆着一个保温壶，收拾得很整齐。虞清就靠在床头，一条腿包着绷带，整个人愣愣地出着神。听到脚步声，也没有任何反应。
“阿清。”沈慕出声。
虞清一颤，分明听见了却不肯回过头：“你现在才来。”
“沈先生，您来了就好了，小虞先生一直不肯吃东西。”护工走过来，捧着那碗粥很忐忑地道：“我给他熬了粥，但是他……”
她是个老实人，拿了丰厚的薪资却没有照顾好病人，很担心沈慕怪罪。
“没关系，我来处理。你先出去吧。”沈慕接过粥温声道。
护工收拾好换洗的衣物出去了。
“阿清，你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沈慕把粥端到虞清眼前，道：“多少喝一点。”
“你现在关心起我来了？我饿死才好呢，你就省心了吧？不对，你应该恨不得我昨天晚上就撞死了吧？这样我就可以下去陪我哥哥了，你也就解脱了。”虞清的唇因为缺水而干裂着，说话时扯裂了好几道血口子，他也浑然不觉，只是拿着最恶毒的话戳沈慕的心窝。
“你说什么呢？！沈慕不关心你，犯得着来医院看你吗？”苏知乔忍不了了，怒道：“你哥哥都过世那么久了，你怎么能把他拿出来说？”
“乔乔。”沈慕握住苏知乔的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可虞清猛地回头，发现了苏知乔的存在。他被沈慕护在身后，还探出头来瞪他，小脸涨红，一副很不忿的样子。只有从没受过委屈的小少爷才会有这样天真的神态，虞清的眼睛瞬间红了：“苏知乔，你来干什么？！慕哥，你是带他来看我的笑话吗？！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出去！出去！”
虞清跟疯了一样挥舞着手臂，沈慕手里的粥碗被打翻，他立刻回身护住苏知乔，滚烫的粥和瓷片飞溅，好在大衣厚实，没有伤到。虞清砸完了手边能够到的东西，还扯痛了伤腿，登时脸色煞白地倒了下去，还不忘指着门口：“出去……出去！”
“我又没有说什么……”苏知乔又气又急，看着虞清这个样子又有些不好受，委屈地看向沈慕：“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乔乔，你先出去买点吃的。”沈慕掏出钱包塞他手里，哄道：“你吃完了买一份回来给虞清。”
“……好。”苏知乔回头又看了虞清一眼，被他眼里射出的刻骨恨意吓得一颤，立刻推门出去了。
苏知乔走了，房间里只剩下虞清和沈慕，虞清和促喘和抽泣声在安静的病房里越发刺耳。沈慕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丢进垃圾桶，虞清这才慢慢地回头看他，含泪唤道：“慕哥。”
“你好好养身体，昨天幸亏是遇到堵车，否则就不是断腿这么简单了。”沈慕抽出纸巾擦干净手，对虞清道。
沈慕今天的语气温和，态度却透着难以言喻的疏离。虞清敏感地感受到了不对劲，他伸出手看着沈慕：“慕哥，你为什么站得那么远？你过来一点，我的腿很疼……”
沈慕慢慢地走过去，替他检查了一下伤腿，还好石膏固定得很严实，“忍一忍吧，止痛药吃多了不好，你……”沈慕没说完，虞清就直接扑进了他怀里，紧紧地缠着他：“慕哥，你不要不理我了……我昨天晚上真的好疼，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你有了苏知乔就不理我了是不是？”
“别这样。”沈慕握着他的手推开，试图把虞清从身上撕下来：“阿清，我有话对你说，你先起来。”
“不！我不要听！慕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都不会再做这种事了。你不要不理我……你去找苏知乔也可以，只要你还记得来看我就好，好不好？慕哥……”虞清一边哭，一边颠三倒四地说个不停，眼泪把沈慕的衬衫衣襟都打湿了。
虞清这么敏锐的直觉让沈慕深觉无奈，想到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他不禁生出一丝不忍，但是推开他的动作却没有半点迟疑，他按着虞清的肩膀，低头看他：“阿清，你看着我。”
虞清不肯，哭个不停，沈慕就耐心地等着，直到虞清的抽泣声渐小，隔着模糊的泪眼跟他对视着：“慕哥……”
“徐医生上次跟我说过，联系了一家国外的疗养院……”
不等沈慕说完，虞清就断然道：“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要跟你在一起，慕哥，你不要送我走！”
“你听我说！”沈慕沉声喝道，他一怒，虞清立刻就闭了嘴，含着泪瑟缩着看他，仿佛是个受气包的样子。沈慕见多了他装可怜的样子，一口气说下去：“这家疗养院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下个月就会空出一个位置，你过去吧。”
“慕哥，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丢在国外，以后都不管我了？”虞清不哭了，他直勾勾地看着沈慕，猜出了他的意图。
“阿清，待在我身边，你的病只会越来越严重。”沈慕不闪不避，跟他对视着。
也许是从沈慕眼里看出了无可转圜的决心，虞清绝望地撒起泼来：“我不走！你有了那个苏知乔就要把我踢开，是不是苏知乔让你把我赶走的，是不是？！”
沈慕扣住他的手，冷道：“不关乔乔的事。你不要总扯上他。”
“就是他！你忘了当年他是怎么劈腿后踢开你的了？你是怎么被赶出苏家的？还有你的手……你都忘了吗？！”虞清越说越激动，额角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我到底哪里不好了？我陪着你五年了，慕哥，这五年……”
“我对你从来就没有过那方面的想法，你知道的。阿清，这张支票你拿着。我给你的账户里也打了一笔钱，还有一份基金，足够你下半辈子的花销。”沈慕取出一张支票，上面的数字足够虞清潇洒地过完下半辈子：“我们都有自己的人生，不要再耗在我身上了。”
“凭什么……”虞清低头看着这张支票，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上面，他的嗓音颤抖，还透着刻骨的恨意：“你用钱就想打发我？沈慕，你欠我的，这是你欠我的！这笔钱买得回虞嘉的命吗？！”
沈慕浑身一颤，流露出一丝难掩的痛苦神色。虞清解恨地欣赏着他的表情，像条柔软的毒蛇一样贴上他，“慕哥，你忘了在车站，是谁硬是把虞嘉推上那辆车的？我去认尸的时候，虞嘉的半个脑袋都碎了……呵呵，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他们都说我长得跟虞嘉一模一样，慕哥，你看看我，我们像吗？啊？”
沈慕紧咬牙关，自虐般地任由虞清凉而柔的嗓音往他的耳朵里钻：“虞嘉为了你连命都丢了，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是你了。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你凭什么回头跟苏知乔在一起？沈慕，你……”
哐当一声，门被人从外头踹开了，重重地撞在墙上又弹开来，打断了虞清的话。两人循声看去，苏知乔拎着个袋子，站在门口怒视着他们，整个人都被熊熊怒火包围着。
“慕哥！”虞清立刻把沈慕搂得更紧了些，亲昵地贴在他的胸口，眼睛却是嘲讽地盯着苏知乔。
沈慕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跟虞清此刻的态度暧昧，连忙出声道：“乔乔，你别误会，我们……”
他还没说完，苏知乔已经直冲过来，一把就掐住了虞清的手把他从沈慕的身上撕了下来，甩到床上。他怒不可遏地指着虞清的鼻子：“你有完没完了？！你哥哥当年的事就算是沈慕有责任，那他欠的也是你哥哥的。你凭什么折磨他？！”
“苏知乔，你……这是我跟慕哥的事，你凭什么插嘴？！”虞清被苏知乔爆发的神力甩得七荤八素的，反应过来后尖声叫起来，看着沈慕委屈地道：“慕哥，你就看着他欺负我吗？！”
苏知乔厉声大喝：“闭嘴！我是他的男人，你说我凭什么？你生了病是可怜，但你好歹还有沈慕照顾着，世界上比你惨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别人就没像你这样作死？你有病就去治，你要治多少年我们都管着你，但是你别再借病来折磨沈慕了！要是让我再听到刚才的那些话，我……我……”
“我不会再买账了。”沈慕接下去道。他握住苏知乔的手，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沈慕的表态仿佛给苏知乔打了针鸡血，登时士气大振，一挥手下了总结：“对！这就是我们的态度。”
虞清在苏知乔突突突的时候一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直到沈慕说出那一句话，他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棍似的，眼神都灰败了下去，定定看着沈慕：“慕哥，你真的要这么对我吗？”
一串眼泪从虞清的眼眶里滚落下来，他没有再撒泼哭嚎，这样无声的哭泣反而更令人不忍，像是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打碎了。
“我不会不管你。只是我们都有彼此的生活，你应该离开我去把病治好。等你的病治好了，我会……”沈慕说着，迅速看了苏知乔一眼，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得了苏知乔的点头后，才继续道：“我们会去国外看你。”
他们这微小的互动落在虞清的眼里无异于是眼中刺，他清秀的面容扭曲着：“我不走！慕哥，你以前都不会这么对我的……一定是你！苏知乔，我不会让你如愿的！苏知乔，你……”
虞清指着苏知乔，眼底迸射出的恶毒胜过千言万语，沈慕立刻侧身挡住苏知乔，冷声道：“这是为你好。阿清，我言尽于此，你好好保重自己。”
说完，他再不犹豫，拉着苏知乔大步走出病房。走到病房门口，苏知乔忽然停住，抢过沈慕手里的支票返身，直接拍在床头柜上，“这钱你留着吧，以后看病吃药还需要用钱的。”
“你别在这儿装好人了。”虞清嗓音嘶哑，直勾勾地盯着苏知乔冷笑：“不要以为慕哥是真的爱你，你迟早会后悔的……”
虞清的嗓音幽怨，透着那一点笑意显得格外骇人，苏知乔一怔，快步走了出去，被沈慕牵着手离开了。直到走出医院门口，他才换过一口气，摁住砰砰乱跳的心口。虞清的那句话太像诅咒了，让他心情糟糕极了。
“乔乔，吓到了吗？刚才阿清对你说什么了？”沈慕发觉了他的脸色不对，担心地捧起他的脸，对上那双写满不安的猫儿眼。
“没有啊……”此刻更需要担心的明明是沈慕自己，苏知乔摇摇头，故作轻松地抬起下巴：“我刚才是不是很帅气？”
“嗯，很帅。”沈慕露出点笑意，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哼，你怎么由着他胡说八道的戳你伤口啊？我都没有这么欺负过你呢，要是没有我在，你可怎么办呀？”苏知乔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叹口气，替沈慕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凭什么呀。”
“还好有乔乔在。”沈慕的心里一片柔软，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为他说这样的话，一心一意地护着他，为他出头，甚至为他委屈得掉了眼泪。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好。一直压在他心头的那片阴霾，居然就被苏知乔这样一番话驱散了。
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在苏知乔的眼睛上。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他仿佛忽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只想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再也不放开。
两个容貌身材无一不出挑的年轻男人拥吻在一起，立刻惹的路人纷纷侧目。还是苏知乔要脸一些，红着脸低声道：“有人在看呢……”
沈慕深吸口气，暂时松开了他，牵着人大步离开：“我们走。”
他给虞清做了他能想到的最好安排，他想，是时候放下了。那座牢笼般散发着消毒水味的医院被抛在身后，越来越远，直到从后视镜里再也看不见了。苏知乔就坐在他身边，沈慕垂下一只手，两人十指交握着。
阴了很久的乌云渐渐散开，露出浅蓝色的天空。五年了，他从没有这么轻松过。
时间还早，沈慕和苏知乔在商场楼下吃了顿简餐，就一起去给商茜购置礼物。往年苏知乔都会早早地就开始准备的，可今年沈慕一回来，他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买香水吧？”沈慕出着主意。
“母亲节送的就是香水。”苏知乔否决。
“口红呢？”
“那你知道我妈喜欢什么色号呢？再说了，她的口红都够开个专柜了，万一买重了她肯定埋怨我对她不上心。”再度否决。
两人盘算了半天，还是去了商茜最喜欢的一家品牌店，让店员小姐帮着拿主意。
听到是给妈妈选生日礼物，店员小姐捂着嘴笑：“两位先生的母亲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孝顺又帅气的两个儿子。”
沈慕毫不脸红地点了点头，用只有苏知乔听得见的声音纠正道：“是丈母娘。”
苏知乔狠掐了他一把，瞪他：“是婆婆！”
两人的手在背后做了一串小动作，最后苏知乔的手被捉住了，只好乖乖不动。
“这几条披肩怎么样？是我们最经典的款式，羊绒材质的，又优雅又保暖，最适合在室内用了。”店员小姐取出几条披肩来给他们挑选。
“嗯……还不错。”苏知乔凝神认真地选着，从一堆披肩里选出了两条后选择困难症又犯了，给沈慕看：“哪一条比较好？”
“这一条吧，阿姨喜欢这个颜色。”沈慕点了其中的一条。
“那就包起来吧。”苏知乔松了口气，趁着店员小姐去打包，满意地勾了勾沈慕的下巴：“你对婆婆的喜好记得很清楚啊，真乖。”
“我这么乖，有奖励吗？”沈慕不怒反笑，睨他一眼，眼中波光流转，勾魂夺魄，简直要了苏知乔的?8 当前是第: 20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胩跣∶ァ?br /> 苏知乔红着小脸傻笑：“爱妃想要什么？朕无不从命。”
沈慕微微低头，在苏知乔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店员小姐回头的瞬间，他已经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掏出卡买单。
“……”苏知乔站在原地，险些自爆。沈慕怎么……这么这么不要脸的！
等他反应过来，沈慕已经提着袋子走到门口了，回头对他伸出手：“乔乔，还不过来？”
“我不。”过去就要被变态酱酱酿酿了。苏知乔翘着小尾巴挤开沈慕，直接走在他前头。但是感觉沈慕一直盯着自己的屁股看，觉得危险，于是又故意落后两步。
“你这是干什么呢。跟紧大人，不要走丢了。”沈慕勾勾他的手指。
商场里人多眼杂，沈慕比较顾忌，两人只是并肩走着。苏知乔呸他一声：“你才走丢呢。不对，这是我给我妈妈买的礼物，你付钱就变成你买的了。”
“我的就是乔乔的，分什么彼此？”沈慕道，顿了顿又翘起唇角：“再说了，晚上乔乔会还给我的。”
“……我把钱还你好么？双倍。”苏知乔央求。
沈慕强买强卖：“只接受肉偿。”
想到沈慕说的那句话，苏知乔都快哭了，恍恍惚惚地被带到一家店门口都没反应过来：“这……玉器店？你要买玉吗？”
“嗯。”沈慕已经走进去了。
这店面不大，装修得古香古色，柜台里也没有多少东西，看过去品相平平。店主是个中年男人，有些富态，站在柜台后笑道：“两位要看点什么？”
“听说您这里有不错的古玉。”沈慕看也不看展示柜里的那些，只看着中年男人道。
他语气笃定，虽然年轻已经是一身气势，加上他身边的那个小少爷，店主知道是来了买主，一改刚才的闲散，殷勤笑道：“有是有，不知道是自用还是送人？”
沈慕道：“送给女性长辈。”
“你打算买给我妈妈呀？”苏知乔听懂了，凑过去在沈慕耳边小小声道：“我妈妈的首饰好多了，别浪费钱了。”沈慕现在虽然开着公司，但是沈家应该不会给他多少零花钱，刚才还给虞清那么大一笔钱，他担心沈慕会受穷。
苏知乔睁大了眼睛，猫儿眼里写满了“好心疼钱”，沈慕好笑地摸摸他的头发，苏知乔这样一个小少爷居然会心疼他的钱，真是越来越懂事了：“放心。给阿姨的礼物我还送得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