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陨当年认为他是好友知己，如今的顾长青却早忘了。
或许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太子吧，迟早是要废的。
几年里，两人也见过见面。
但每次见面，他不是在殴打宫女，就是在唾骂太监，又或者是在调戏美人。
人人都说他残暴荒淫，且心胸狭隘，他自己都快要这么以为了。
都二十年了，他渐渐和萧陵融为了一体，他越来越受萧陵性格的影响，若不是偶然会惊觉，都快要忘记自己原本的性格是什么。
明明没有人告诉他萧陵是什么样子的，也没有人逼着他必须去按照萧陵的样子去生活，但他却无法展露自己，一直都是。
好似冥冥中有一层约束在哪里，他穿不透它，也无法得知那是什么。
顾长青看到了他，朝他微微颔首示意。
看口型，萧陵知道他在说，太子。
萧陵却觉得这个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奇怪。
他从前都是直接叫他名字，但如今他有多久没听他喊他一声萧陵了。
他很想上去和他解释一切，但他却又什么都不能说。他能说什么？
那一切确实是他做的。
他甚至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勋越长大，他就越觉得熟悉，就好像他真的是在哪里见过他。
就在及冠这天，他已经有小半年没和他见面了，明明不过半年，这人却又是另一副模样了。
多可惜。
他错过了他的少年时光。
一见面，他都是个和他一样的成年人了。
而就在重新看到顾长青的那一刻，他却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人他看不清，却有种直觉告诉他。
他是真的见过顾长青。
或许是梦里，或许…或许真的有前世呢。
小孩的时候，和顾勋相处，只是一种很单纯的情感。
但如今越面对长大后的顾长青，萧陵就心跳不止。
他的常识告诉他，他可能是喜欢上了这个人。
但几乎是没来由的，不能说是一见钟情，但却是真的一见他就觉得欢喜不止。
他杀了老皇帝。
在一干人目瞪口呆之下，登上了皇位。
上位之后，朝堂各党派被血洗一空。
顾家以为自己从之中都是中立态度，此次不会有太大牵连。
而萧陵在收押八王一家的当天，也收押了顾氏全族。
斩首那日，萧陵头一次不敢去看顾长青的眼。
这个被他特赦的顾家遗子，此刻双眼空洞，嘴唇毫无血色，发髻凌乱，衣衫褴褛，就像个叫花子一样，他跌倒在地上。
那鲜血染红了土地，也染红了他的膝盖。
他用手去刨乱葬岗，手上都血肉模糊了，
他只是一味去重复这个动作。
他不信，顾家上下几百口人，一夜间就能全部死光了。
他刨了一夜，那些残肢断臂都被他挖了出来。
他抱着它们抱了一夜。
次日，顾长青回来了。
他对着萧陵下跪。
“皇上待长青特赦之大恩，长青永世难忘。顾氏不忠不义，此后顾家叛军之罪就有长青来赎，卑下只盼能在皇上面前尽绵薄之力。”
萧陵看着在自己面前低伏的人。
一切，都结束了。
他问自己，这一切要怪谁呢。
他赐了他一个侍卫的职。
此后就静静等待着消亡。
他总有一种预感，他正在慢慢消失。
越是往后他发现他的记忆越发模糊。
他开始无意识地忘记一些事情。
而这年春日的游巡的这天，他看着外头明艳的太阳，隔着金莎，一切都朦胧不清，却又带着一层神秘的色彩，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终结大概就是这里了。
他闭上了眼睛。
龙辇很舒适。
外头有着些民众的纷杂的吵闹声。
他想着，顾长青就在他的队伍的后头。
他现在在看什么，是什么表情？
他想着他的样子，之前脑海中一直不曾清晰的那些个影子竟然渐渐清晰起来。
原来，他们真的见过。
无论去哪个世界都会有npc。
他就是一个npc。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额，应该不会有人接受不了吧....
最后一切都会有解释的
从头到尾都是1v1
我是双洁党，身心如一~
第63章
萧帝对他很好, 自上次过后, 对他的态度和之前判若两人。
他成了御前侍卫，萧陵更是去哪里都要带着他。
若说之前顾长青对萧陵对他的情义还有一点疑惑, 如今却再无疑惑。
这人不时看他的眼神, 那哪里是一个帝王的眼神, 那不时流露出的细细密密的情意, 都让顾长青觉得十分难受。
他浑身的行头都成了御赐, 长衫到里衣，无一处没有沾上这人的气息。
这换做别人是至高的荣耀，他却只觉得膈应和不适。
身上那把黑亮的斩马大刀更是太祖皇帝留下来的，见刀如见皇帝, 纵使是骑着高头大马的高官贵族，见了他这刀，也须得低头, 这无疑是给了他偌大的权利，此等宠幸，由一个帝王给予给，实在是空前绝后的。
萧陵对他已然是宠到了天上, 顾长青想, 若是他让他现在把那龙冕摘下来给他戴戴，他说不定也是同意的。
萧陵以前是夜夜笙歌，身边美人不断。
但此后，众人却再没见过他召幸谁。
前段时间到了每年选秀的日子，萧陵却一改往日作风, 将前来提醒的人都给回绝了。
那过来禀报的人一时之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话。
“怎么还不下去？”
见座上的皇帝眉头一皱，那人才连忙退了下去。
他出去时，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素日里不苟言笑的高傲帝王，此刻却是微微低头，对着身旁的侍卫说着什么。
那神态，是从未见过的温柔。
那人心中一咯噔，忙低下了头，心道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但萧陵毕竟还是个皇帝，他可几日都不召辛妃子，却不可几月都不召幸。
这一日，连钦天监那个老东西都前来劝阻了，皇帝之前好色成性让几人忧心，但如今却不进后宫更是让人焦急了。
几人委婉地说让他注意子嗣问题，要雨露均沾。
那老臣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他旁边的顾长青。
顾长青一身黑衫，身资如竹，气质出尘。
这等看上去刚正的男子，怎会和皇上....
几人心中唏嘘不已....
顾长青只是面不改色，当做不知。
李乐也不由轻咳一声，最终还是随意寻了个理由将几人挥退了。
他是真的不想再去和哪些美人周旋了...
他既然不喜欢她们，也和她们做不出那等子事。
许多人劝过了，见皇帝还是当做不知的样子，大家便想着应该换个人说说。
于是当天入夜后，顾长青就来找他了。
“这当真...是你所愿么...”那个皇帝脸色很黑，眼中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痛苦。
顾长青只是跪了下来，磕头道:“请皇上，传召吧。”
那人一拍椅子，气的直接站了起来，他冲到他的身边。
这人捏着他的下巴，顾长青被迫抬起脸看着他。
见他眼中却是毫无波动，那皇帝气的恨不得掐死他。
忽然他放开了他。
冷哼一声。
“来人！传召！”
系统:今夜又有我忙的了_(:з」∠)_
*
皇帝又开始宠幸妃子，众人本以为顾长青会被冷落一段时间，却不料皇帝就好像忘记了那事一般。
而近日淮河一带发了水患，引得皇帝头痛不已，也是没了心思去想之前那事。
顾长青都能亲眼见着这人眼底下的青色越来越重。
“顾大人，皇上还没睡，你去劝劝吧。”
这个宫人是从小就跟在萧陵身边的，萧陵小时候太多人看不起他，只有这个老太监对他有过些关怀，萧陵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从原来辛苦的差事中提拔出来，做他身边的大公公。
自众人发现皇帝对顾长青的容忍很高，上次一事也证明了顾长青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由是，以后有什么事，大家去找他来说。
老太监拂去身边小太监的手，将一件披风交给顾长青。
“去吧。”
顾长青接过那披风。
犹豫片刻，最后他也只是朝着老太监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推开了殿门。
厚重鎏金的大门发出一身沉重的声音。
空旷的大殿之内，唯有一位年轻的帝王在伏案书写着什么。
奏折堆满了书桌，一摞一摞地像是永远也看不完似的。
烛影摇曳，夜很深了，映成那人脸上深浅不一的阴影，他不时放下笔，揉揉眉心，似是极为困倦，想睡又不能睡的模样。
顾长青想起外界对他的说法，眼中神色莫名。
“你怎么在这儿？”
李乐一抬眼就看见顾长青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边，不由皱了皱眉。
他走路都没声音的么？
顾长青将那件披风搭在了李乐的身上，道：“快三更了，去睡吧。”
顾长青看见那桌上正摊开的一份奏折，上面写着给淮中地区放粮一事。
大臣上奏了许多送粮的人选，一旁的纸上凌乱地写了几个人，却又只是被划了。
见李乐对着人选操心不已，看来竟是无一人入了皇帝的眼。
只是飞快的一眼，顾长青便以想了许多。
李乐一瞥眼他，然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只是摇了摇头。
“你去吧。”
这次水患严重，各地方上的奏折都快把他淹没了，民田房屋被冲毁，百姓无家可归，灾荒遍野，李乐看各地皆是灾情惨重，他更是一刻也不能眠了。
他正要揉揉肩膀，再去拿起一份奏折。
却忽然感觉眼前一黑，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顾长青！你….岂有此理！”
顾长青常年习武，扛着他，简直十分轻松，他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李乐被他这番弄得一阵凌乱。
任他如何去反抗，他也就是不肯放他下来。
这人看着没什么肉，他打在他身上却硬邦邦的。
他不由心中想，他是不是太过宠着这人了，如今他在自己面前都已经这么没有顾忌了吗？
上次的事还没跟他算账，系统都快被他烦死了。
穿过几个屏风，到了榻上，顾长青便将他往榻上一扔。
尽管这龙榻再软，李乐也被他这粗鲁的动作弄得身上有些疼。
在武力方面，李乐是完败的。
“皇上安寝吧。”
顾长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李乐想他一个皇帝被人仍到床上强迫着睡觉，这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让顾长青知道，他可是个皇帝！
但没等他说什么，就对上了顾长青的黑黝黝的眼睛。
黑夜，床边，孤男寡男...
李乐看着那双眼睛，忽然就想起了，那次顾长青把他翻来覆去弄的很惨，他迷迷糊糊一抬眼，顾长青也是这样看着他。
他到了嘴边的话就瞬间咽了下去。
只好讪讪地翻了个身，不去看顾长青。
顾长青见他乖乖闭上了眼，就在床边站了一会儿。
而李乐脑子里东想西想，一会想着，这任务可怎么做，一会又想着顾长青对他的态度。
本来还想着等顾长青走了，他再爬起来看会奏折，却不料，困意渐浓，他七想八想竟也睡着了。
顾长青见他呼吸平稳，这才熄了灯，这才出去。
“皇上已经歇了。”
出去时，那个老太监却还在那里。顾长青朝他微微颔首，就退了下去。
守在外头的宫人，也轻手轻脚，将宫灯给熄了。
次日，李乐传人找他。
去了书房，李乐正拿着一份奏折，站在窗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的侧影单薄，面色苍白，很多时候，顾长青觉得这人做为一个皇帝来说，他实在太过体弱了。
或许是小时候，先皇后早死，他无人照料的缘故，这几年，其实萧陵的身体也一直都不是很好。
见他来了，李乐叫他过去。
他将一份奏折放在顾长青的面前。
那上面的名字已经被划了个七七八八。
这正是昨日，顾长青看到的那一份奏折。
“你觉得这几人如何？”
顾长青想了想却不好作答。
“各有千秋。”
“你可有信心胜过这几人？”
顾长青一听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李乐正看着他，面上的神色复杂。
“朕是皇帝，朕必须有很多嫔妃，必须开枝散叶，必须有子嗣，有些东西朕不能给你，但有些东西旁人不能给你的，但朕可以。”
顾长青这才明白，他找他来是因为什么。
顾长青觉得有些好笑，但却又想，此次运粮事关重大，这皇帝却肯交给他，这是要重用他么？
他竟把自己当作他后宫的那些女人，顾长青有些不屑。
但他转念一想，这事虽会将他推至风口浪尖，但他无法拒绝此次的任务，此次水患一事，说不定就是上天赐给他的大好良机。
李乐上前几步，轻轻搂着这人，道：“长青，朕的心，你可明白。”
这个皇帝和他挨的那么近，他身上传来的热度，告诉顾长青这个人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他也在渴望某种情感，他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顾长青突然觉得他抓住了这个人最脆弱的东西，他如此信任他，将心都剖开给他看，他又怎能“辜负”他。
一个帝王，不该有弱点，他将弱点就这般暴露在他的眼前，他又岂能不好好利用呢。
顾长青如今想着，便一个反手抱住了他。
“皇上，”顾长青微微低垂着头，声音很轻，他道“臣明白。”
脸上有些沮丧，似是有些难受的模样。
顾长青朝他微微一笑，笑容也有些苦涩，李乐正被他这难得的笑给晃晕了脑子，却不料下一刻，顾长青便不容分说地低下了头。
李乐只觉得唇上一软。
李乐：这里可是书房！
第64章
从书房出来, 众人只见萧帝面颊红润, 嘴唇红肿，一副春意荡漾的模样。
众人忙低下头, 装作不知。
那个当红的顾大人跟在他身侧, 他却面色不改, 各太监宫女都纷纷想着, 这顾大人可是真的厉害。
被皇上, 咳，那啥了那么久，还能面不改色，丝毫没看出什么不适。
想起皇上之前夜御数女的说法, 再看看顾长青那结实的身板，不仅心想，果然只有顾大人这等体魄的人, 才能经得住咋们皇上的折腾。
瞧着皇帝这满脸的春意，不仅心想，这顾大人看着挺正经，没想到那方面的功夫还不错。
顾长青早已习惯了众人这等打量他的目光, 李乐却是浑身不自在。
他临走前, 下台阶，几乎双腿打颤。
幸好有顾长青在一旁，他才没发生摔下台阶着等丢人的事。
身后的宫人似是想要跟过来，但见那两人在那里亲密，也就不敢去走太近, 只是远远地跟着，由是竟也无人发现他的异样。
只等李乐上了步辇，有其他的侍卫过来跟在后头，他才借机有事退了下去。
皇帝也默许了他的告退。
他此次要去政事厅议事，有些机密还是不便让旁人听到。
顾长青看着那龙辇渐渐消失在大门后头，他这才回头。
转眼，他便出了皇宫。
他是身为一等侍卫，自然可以随意进出皇宫，况且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自然没人敢拦他。
*
李乐和那些大臣商议过后，出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脑子里还是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
总算是把送粮官一事说通了。
离了深吸了一口气，吐出胸前的浊气后，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顾勋呢？”
一旁就有宫人过来回禀说，顾大人早些时候就出宫去了。
李乐回宫后换了身便装，只带了几个人，大手一挥，让众人都不要声张，便自己也出了宫。
这京都不愧是都城，街市也是热闹非凡。
五彩的商旗飘扬，叫卖的小贩，人流车流来往不绝。
李乐随便逛了逛，随意捡了些小玩意买了。
众人紧紧都跟在李乐的身后，也不知他要去哪里，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