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不一定都骨感,也有可能一样很饱满。”
高燃一脸老气横秋,“考上大学再说吧,那种事儿看缘分,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撑着伞走在雨巷里面,迎面走来一女姑娘,我们相视一眼,擦肩而过,又同时回头,一眼往年,就像那首诗里说的那样。”
他清清嗓子,深情朗读,“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见男人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高燃以为他不知道那首诗,就解释说,“《雨巷》,戴望舒的。”
封北出声了,面容严肃,“去拿扫把过来。”
高燃不明所以,“干嘛?”
封北说,“扫扫我掉在地上的一大堆鸡皮疙瘩。”
高燃,“……”
他追上男人,“小北哥,你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孩子?走慢点儿等等我——”
巷子里残留的青春年少气息跟着一阵风私奔了。
晚上高燃检查检查几本暑假作业,感慨万千,他还是头一次这么认真写作业。
事实证明,学习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上去的。
高燃躺在床上,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他过会儿就去看门口方向,感觉自己像个等着丈夫回来的小媳妇。
操,好诡异的想法。
高燃搓搓脸,他翻身趴着,脸压在枕头上面,寻思明儿找个时间去租书店溜一圈,租两本漫画回来看。
长夜漫漫,太难熬了。
封北来得晚,讲完故事就翻墙回去了,高燃让他别翻,睡一晚上再走,他来了一句,“封字倒过来是什么字?”
等人走了,高燃才反应过来,封字倒过来不是字吧……
夜深了,街道寂静。
许卫国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是一名国企的管理,最近的工作让他有些焦头烂额,想到那些一个个熟悉的老员工即将下岗,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国企要改革,自然就有一大批的工人会下岗,这些人很多都不会其他技能,连田地也没有,下岗之后生活将有多困难,许卫国是可以想象到的。
哎。
许卫国叹口气,将烟屁股使劲儿嘬了两口才掐断了扔到地上。
“哔哔哔”
许卫国腰上的传呼机响了。
是厂长发过来的,催促他将下岗工人的名单尽快敲定。
许卫国很无奈,自己也是个打工的,有心无力,看来这种得罪人的事,他是甩不掉了。
一阵清凉的夜风从后面吹上来,许卫国打了个冷战,他收起传呼机,转身进入另一边的街道。
家很近了,再转过两个街角就能到。
许卫国想着回到家,可以舒服的冲个澡,再沏上一杯茶,慢悠悠的喝上一口,他整个人的身心都放松了起来,步伐也变得悠闲。
“看见我了吗?”
冷不丁的出现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前方的拐角处传过来的。
那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中回荡,感觉离的很近又很远。
许卫国被声音的主人问的有些莫名其妙,都不知道对方在哪,自己怎么能看见他,刚要开口询问,却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还没有。”
声音依然低沉,还是那道声音,不快不慢,自问自答,既像是询问许卫国,又像只是询问他自己。
“看见我了吗……还没有……看见我了吗……还没有……”
让许卫国没有想到的是,询问的声音不但没有停止,而是开始不断重复,依旧是自问自答。
随着许卫国的缓步前行,他最终得出判断,声音来源正是他回家的方向。
“真晦气,大晚上的遇到个疯子。”
许卫国的心情变得很是烦躁,不想再去理会这个声音,反正是不相干的人,他径直向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转过一个街角之后,前方不远处的路灯下,一个黑色的身影正背对他站着,一动不动。
“看见我了吗……”
声音还在询问,许卫国确定,问话正是来于眼前这个人。
许卫国看着前方的身影,没来由的头皮发麻,他咽了口一大口唾沫,犹豫了片刻才开的口,“请问你是在跟我……”
那人忽然转身,双目平静的看了过来,嘴里发出惊喜的声音。
“咦,你看见我了。”
第二天清晨,环卫工在街边发生一具尸体。
许卫国死了。
第24章 巷子里的女人
刚过四点, 街上寂静。
警车的呜呜声穿过大街小巷,先后停在路边。
下来几个民警, 拉警戒线保护案发现场, 给地上的尸体拍照,找环卫工做笔录,工作做的有条不紊。
环卫工哪里见过这场景, 吓的舌头都不听使唤,一时半会儿没法调整得过来。
封北到那儿的时候,周围已经站了一小圈民众,看热闹的心理跟吃饭睡觉差不了多少,让他们改掉是不可能的。
甚至还有人不乐意的嚷嚷, 早点来就好了,警戒线一拉, 屁也看不着。
封北扫一圈, 没哪个脸上有惧意,都是好奇,他靠近现场,对看守的民警亮了证件。
民警立刻毕恭毕敬的喊了声, “封队长。”
封北拍拍他的肩膀,拽起警戒线弯腰走了进去。
街边有一大滩血迹, 呈现深褐色, 勘察小组的成员正在尸体周围认真勘察。
死者是男性,身体侧卧着,头朝向两点钟方向, 四十来岁的年纪,嘴巴半张着,眼睛瞪得极大。
几个法医已经完成工作,正在进行简单的交流。
封北问其中一个,“孙姐,怎么样?”
孙卫良说,“脖子上的大动脉给割开了,失血过多而亡,身上没有其他肉眼可见的伤口,也不见与人挣扎打斗的痕迹,具体情况还要看进一步的检验,我这边会抓紧时间尽快出结果。”
动脉被割开,血大股大股往外喷,就是几分钟的事。
封北说,“麻烦孙姐了。”
孙卫良打了招呼带着自己的人回了局里。
封北点根烟嘬一口,抬手底下的人赶紧办事儿,他站在一边观察四周的环境。
这条路封北不熟,他没走过,刚才来的路上留意了一下,发现有路灯,相隔的距离非常远,有的还被树木给挡住了。
也就是说,夜里走这条路,光线会很昏暗。
不过,死者被害的位置有路灯。
封北吐出一团烟雾,死者的颈部动脉被割,又没有反抗,应该是被当时的情形给整懵了。
会是什么情形?
封北看了眼被抬进尸袋里的尸体,个头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身形偏壮,行凶者要是个姑娘,很难做到一刀命中要害。
爷们儿也很难在对方反抗前就得手。
因为人有自我保护意识,危险来临之际,会条件反射的去躲避,逃跑,求饶,呼救。
封北眉间的皱痕更深,按理说,死者即便被某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整懵,凶手对他行凶时,他的自我保护意识也会被唤醒,顶多就迟钝个两三秒。
那么点时间凶手就已经割开他的动脉,出手快又准。
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
而且心理素质非常好,从容冷静。
死者许卫国,男,四十二岁,本地人,国企管理,死亡时间是8月28号晚上十一点半到次日一点之间,身上只有一处伤口,也是致命伤,颈部动脉被割,失血过多而死。
最后一个跟死者联系的人是厂长。
那份口供在尸检报告上面放着,封北刚翻过,没有异常,二人就是普通的上下属关系。
他靠着椅背看屏幕上的死者面部特写,“你们怎么看?”
吕叶说,“根据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很简单,每天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厂里,没有社交圈,仇杀的几率很低。”
杨志转两圈笔停下来,“会不会是情杀?”
吕叶说,“从街坊四邻的口供来看,死者的家庭和睦,夫妻生活和谐。”
“关上门谁知道是什么样儿。”
杨志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人要脸,树要皮,对有的人来说,活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脸面更重要,所以有的夫妻人前恩爱,甜如蜜,结果呢?门一关就家|暴。”
其他人都不置可否。
杨志嘴一抽,“怎么,你们不信啊?这可是真人真事儿,就我家一亲戚……”
“行了,你家亲戚的事儿回头再扯。”
封北打断杨志,“叶子,死者的钱财有没有丢失?”
吕叶摇头,“皮夹没有翻动过的迹象,里面的零钱一分不少,传呼机也别在腰上,没有被人碰过。”
封北问道,“你怎么知道零钱一分不少?”
吕叶说,“据死者的妻子交代,家里的钱一直是她管,她每天会给死者十块钱,昨天给的十块钱是零钱,两张两块,一张一块,一张五块的,都在皮夹里面放着。”
厂里管吃的,十块钱就是零花,如果不买什么大东西,够花了。
杨志哎了声,“不谋财,那什么害命?动机呢?总不能就只是晚饭没吃饱,心情不好,到街上逮个人杀掉吧?”
他有意调节一下死气沉沉的氛围,刺激刺激大家的思维,却没有半点儿作用。
会议室里静了下来,几人都在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封北拧开杯盖喝水,动作突然一顿,最近没接到类似的案子,毫无头绪,看起来像是无缘无故的杀人,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可能不是最后一起。
封北沉吟片刻,“大头,你去厂里走一趟,叶子也跟着。”
吕叶问道,“那2.15的碎尸案?”
封北说,“先放着,把这个案子给结了再说。”
那碎尸案不愧是悬案,费尽心思都找不出半点儿线索,好像当年死者是自己把自己从头到脚切成肉块,再装进编织袋里的。
高燃没听说命案的事儿,他在废弃的商场里跟贾帅打乒乓球。
黄|色的小球在台子两边来来回回蹦跳,发出一声一声有点儿柔美的声音。
两道青春洋溢的身影各站一边,手拿着球拍不停挥动。
高燃的学习成绩比不上贾帅,运动细胞比他好,尤其是乒乓球。
贾帅处处落在下风。
高燃高接低挡,突然一个扣杀。
贾帅对高燃这招完全没法子,接不住,他捡起滚到墙角的球回来,拽衣领擦脖子里的汗,“不来了,歇会儿。”
高燃没过瘾。
贾帅清俊的脸上淌着细汗,领口跟后背都湿了一片,“每次跟你打球都很累。”
高燃一屁股坐在台子上,抓着领子扇风,喘着气笑,“等你哪天赢过我,你就不累了。”
贾帅拿出包纸巾,抽了两张给高燃,“我不想赢你。”
高燃接过纸巾,听到贾帅说,“要是我赢了你,你肯定不服输,拉着我跟你打球,直到你翻盘为止。”
“小伙子,做人就得要有不服输的精神。”
高燃朝发小挤眉弄眼,“我帮你约到张绒了,明天下午四点你在河边等我们,到时候我找机会溜走,让你们过一过二人世界。”
“对了,张绒说她只能外出一小时,你们要做什么就得抓紧,别磨蹭。”
贾帅很纯洁,“做什么?”
高燃笑嘻嘻的说,“就那什么呗。”
贾帅蹙眉,“我跟她都是未成年,不能那什么。”
高燃一脸不敢置信,“卧槽,帅帅,你想哪儿去了?我指的是表白。”
贾帅抿了抿嘴,平静的说,“表白会给她添加烦恼,影响她的学习,等到了大学再说,明天我就跟她在河边散散步。”
高燃无语几秒,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我看你的肋骨迟早得被别人给叼走,到时候你后悔的哭天喊地都没用。”
亏他还费心思约到张绒,这小子倒好,就散散步。
贾帅把用过的纸巾叠平整了丢进垃圾篓里,“走吧,去玩苹果机。”
高燃立马精神抖擞的站起来,球也不打了,他勾着贾帅的脖子说,“赢了请吃里脊肉啊。”
贾帅的脖子湿|腻|腻|的,搭上来的胳膊也是,更热更黏糊,他拧了拧眉心,没有把那条胳膊拿掉,由着去了。
高燃随性,懒散,贾帅挑剔,讲究。
习惯是个难以琢磨,又无法形容的东西,愣是把两个生活方式截然不同的两个少年凑在了一起,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哥们。
高燃回去的时候,看到巷子里站着一个陌生女人,戴着顶帽子,头发被一根发带束在肩后,身上穿着件看起来做工很精良的白色连衣裙,脚上是双皮鞋,很年轻,也很漂亮,温婉淑女。
他多看了两眼,不是因为女人漂亮,而是对方站的位置是封北家门口。
郑佳慧的脸上挂着一抹笑意,“请问你是高燃吗?”
高燃一愣,“我是啊。”
郑佳惠自我介绍,“我姓郑。”
高燃机灵着呢,就这么一个姓已经让他猜出了来者的身份,那个郑局的女儿。
郑佳惠轻言细语,“我听说封队长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就顺路过来看看。”
高燃的双眼一睁,不是吧,昨晚封北给他讲故事的时候还没皮没脸的,浑身都是劲呢,怎么就不舒服了?
他动动鼻子,闻到了花香,是这个女人身上的,脑子里蹦出贾帅说的那句女为悦己者容。
这一片都是错综复杂的巷子,顺路顺不到这儿来。
“你可以敲门的。”
郑佳惠说,“敲了门,里面没动静。”
高燃挠挠脸,这个一看就不是能干出扯开嗓子大喊大叫的人,矜持着呢,“那你等我会儿吧,我去给你开门。”
郑佳惠没听明白,少年已经不见身影。
巷子里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腥味,是青苔跟泥土混合在一起的气味,郑佳惠不适的拧着柳叶眉,想不通那个男人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
门口对着一堵墙壁,中间是一条狭窄不平的砖路,天空都只有一条缝隙。
在这里生活太压抑了。
郑佳惠第一次来这种弯弯绕绕,支支叉叉的巷子,她只是待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呼吸困难,浑身别扭。
不到五分钟,门从里面开了。
第25章 疑难杂症
封北去死者许卫国所在的工厂, 看到几个工人在拿着铁锹铲沙子,刚好起了大风, 他的衣服上沾到了一点点沙子。
要不是旁边站的是块头大的杨志, 又及时发现扶了一把,不然封北会毫无形象的瘫倒在地。
郑佳惠去局里,借着找她爸的名义看封北, 她从杨志嘴里得知了这件事,觉得是个机会,就问出地址跑了过来。
进门以后,郑佳惠环顾院子,逼仄的感觉减少了一些, 她看了眼少年,长得干干净净的, 很可爱, “你是翻墙过来的?”
高燃点点头。
郑佳惠感激的说,“谢谢你。”
高燃说没关系,他正要走,屋里传出封北的声音, “倒杯水给我。”
郑佳惠应声,又不好意思的问少年, “请问水瓶在什么地方?”
高燃伸手指指堂屋。
郑佳惠道谢。
高燃撇撇嘴, 一口一个谢谢,真有礼貌,跟他身边的人都不一样, 和这片巷子也格格不入,就像是……
一朵圣洁的百合花掉在了土里。
高燃上楼的时候想起来一个很贴切的形容词,云泥之别。
他站在平台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扒上去,偷听的事儿太缺德,还是别干了。
片刻后,高燃坐在老太太旁边唉声叹气,满脑子都是封北跟那个女人相处的画面,他拍拍脸让自己冷静点,还是不行。
“奶奶,我发现我不喜欢他跟别人在一块儿,我这是不是不正常啊?”
平时没那感觉,就今天,不对,就刚才。
高燃很苦恼,他搞不清是怎么了,特变奇怪,“奶奶,我不会是病了吧?我说的是那种病,就是那什么……”
呸!高燃朝地上呸呸,不可能的,瞎说八道。
高老太在整理衣橱里的衣服,要去看她小儿子,最近常搞这么一出,有谁上门就拽着不撒手,说大儿媳虐待她,叫人替她报警。
高燃叹口气,小婶不待见奶奶,在她家喘口气都嫌弃,小叔听小婶的。
隔壁的封北本来是想让小混蛋给他倒水的,哪晓得人溜了,他就没再躺着。
郑佳惠头一次看男人穿的这么随便,她有点尴尬,把手里的缸子递过去,“水给你。”
封北接过喝口水,突然来了一句,“是杨志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