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叹道：“要是我孩子也像端方这么懂事听话就好了。”
“算了吧黄飞, 你可别这么想。”邹益拍了下他的肩膀, “小孩子哪有天生就懂事听话的。”
“你家的小孩要是真的乖成端方那样，那肯定是你这个当爹的不称职了，没几个家长真希望自己小孩成那样。”
说完, 邹益看了看走廊另一头坐在长椅上的端方，只见他正就着程逸拧开的水瓶小口喝着水，也不知道程逸说了些什么，只看到端方一下一下地点着头，小脸蛋上的表情还挺认真。
别说，这个黑瘦小孩看久了还真的挺顺眼的。
黄飞听了他说的话就明白了。他推了推眼镜，一下子又进入了傻爸爸模式，想起自家肉嘟嘟的小宝贝，恨不得现在就打个电话听他喊一声爸爸。
“你说的也是，还是让我家那小子先皮上几个月吧，等进了幼儿园再好好教。”
邹益斜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教孩子的。”一会儿恨不得让小孩儿变得马上听话，一会儿又心疼孩子，舍不得教。他是个单身汉，有时候真的是不懂一些家长们的心情。
闲扯了一会儿，他们拿了片子就带着端方去找了大夫。好在伤的并不严重，打上石膏，固定好之后就没什么事了。
“到时候大概两个月之后再过来拆石膏，这两天吃些清淡点的食物，然后多补充钙质就行了。”打完了石膏，大夫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程逸也终于放心了一些，手不自觉地就揉了一下端方的脑袋。
可是端方却有些一些担心，他是个右撇子，可偏偏是右手打了石膏，这样一来就有很多活都不好干了。
四人从卫生站出来，程逸将黄飞单独喊到了一边。
他说：“叔，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钱。”
黄飞一愣，立刻就警惕了起来，“你要借钱干嘛？”
不是他小气，而是他们节目组的每个人都被交代过，是不能给这些来改造的小孩钱的。
程逸看到了他脸上那种不信任的神情，没说别的，而是道：“我想去买一些牛奶。”
端方手骨折了，大夫说要多补钙才能好得快。
怕黄飞不信，程逸又道：“我现在没钱，有了之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原来是这个，黄飞心里动了口气，他不好意思说是自己误会了，只好道：“我去买牛奶，不用你出钱。”
但程逸却跟着黄飞一起进了小超市里，在卖牛奶的货架上转了半晌，最后一脸嫌弃地提了两箱标价最贵的牛奶出来。
黄飞问：“就这两箱吗？”怎么看上去程逸的表情好像不是太满意啊？
程逸点了点头，“这些钱我过两天还给你。”他本来还想好好挑一挑，但是这店里的牛奶根本就没得挑。
听到他仍是坚持要还钱，黄飞笑了一下，帮忙拎了一件牛奶。
他道：“钱的事不用急，你不用给自己买点吃的？”
程逸摇了摇头，之前端方看到黄飞他们花钱挂号的时候就记了一下。
依照那个小孩节约的性格，要是知道牛奶的的价钱之后，还不知道敢不敢喝。
程逸想了很多，但是这点他却想错了端方。
端方看到牛奶之后还挺高兴的，他知道骨头受伤之后要多补补钙，而且喝牛奶能长高，能早点恢复健康就能做更多的事情。
程逸不懂他的脑回路，见他一直盯着牛奶箱子看，随便编了句话道：“前两天汪明天天囔着没劲，我买点牛奶回去，你跟着也喝一点。”
黄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见程逸又对端方道，“你这个身高一定要多喝，没天三瓶不能少。”
“哦。”端方没觉得什么不对，听话地点头，他还问程逸：“程哥，你也是小时候喝了很多牛奶才长得这么高的吗？”
“我不算高，这个世界上还有快三米高的人。”他用手把箱子直接拆了个口子，拿了一瓶插上吸管给了端方。
“那会不会太高了呢？”端方仰头问道。
程逸道：“高一点可以打篮球。”
“打篮球好玩吗？”
“还行吧。”
“我会拼篮球的英文了，还有很多别的东西的英文我都记下来了。”
“程哥，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美，我什么时候才会长高呢？”
“等你喝完这两箱牛奶就会长高了。”
上山的小路上，树叶沙沙作响，空气带着大山特有的清晰芬芳，路边一两朵野花早早地开了，在风中轻轻地摇晃。
端方晃着脑袋，慢悠悠地将牛奶全部喝完，嘴里甜甜的味道让他不自觉的弯了眼睛。
“程哥，牛奶真甜呀。”长大后，他要买很多的牛奶，大家一起来喝。
……
回到家，端方却发现汪明和甘波居然也在家，只是似乎两人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
而且程逸眼神扫过去的时候，汪明还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那样子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但是没等他问，甘波先看到了端方的样子。
只见端方右手裹了一圈石膏，横到胸前吊在了脖子上，黑黑的脖子被白色的绷带挂着，看上去还挺吓人的。
甘波被吓到了，担心问到：“小方，你这是怎么了？”
程逸让端方到床上坐着，然后将下午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听到他说有蛇，汪明吓的抖了一下。
他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那些没有毛的、滑溜溜的还冰凉凉的东西，只要想一下他都觉得毛骨悚然。
“方狗蛋你、你胆儿怎么这么大呢。”
他看了看端方，还没他肩膀高呢，居然把蛇给砍死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程逸把经过说完了，挑眉看了一下汪明，扫过他灰扑扑的裤子，脏兮兮的上衣，早上出门时还是白色现在却已经变成了灰色的头发。
“说吧，你惹什么事了？”
汪明抬眼跟他对视了一下，冷不丁又缩了一下肩膀，小声道：“我没惹事。”
“嗯？”程逸双手抱在胸前，斜着头看他。
“我真的没惹事。”汪明眨了两下眼睛，辩解道，“今天我和波波本来是去赚钱的。”
汪明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和甘波一早就出了门，他们觉得镇子上应该更容易找到活干，所以满心欢喜地下了山，而且运气很好的是，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个可以干的活——帮别人搬货。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汪明虽然没干过重活，有些娇气，一边搬东西还一边向甘波吐槽抱怨，但是他还是和甘波一直在那儿干活。
他还记得之前晚上说要给端方买一块手表的事情，虽然当时只是一句随口的玩笑话。他平时有点不着调，但不是个小气的人，想到要买表之后，就扛着累一直在干活。
尽管甘波说钱应该用在别的方面，但汪明觉得还是想给端方买一块手表。
“反正钱还能赚，买块手表他肯定比吃饭还高兴。”这是他个人的想法。
两人算好了价格，估计干完今天的活，应该就能卖到一块不错的手表了。
这一切都好像按照计划来的一样顺利，但是偏偏拿工资的时候出了岔子，小气抠门的老板把他俩的钱给扣了一半！
汪明和老板争论，可惜斤斤计较的老板却觉得他们小孩子根本没干什么活，价钱也应该折一半，话里话外都是觉得两个小孩干活不行。
汪明哪里曾受过这个气，他明明一直都在搬箱子，又重又笨的大纸箱，他顾不得会弄脏衣服，都是直接扛上楼去的。
可是他们的解释对方压根不听，反倒还各种挑刺。
汪明脾气一上来，就冲动了，他气得将楼下仓库还没运完的箱子给踢翻了好几个，等到甘波拦住他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个小气的老板直接将他们的工资又给削了一大半，就留下了二十块钱，将两人给打发了。
说到这，汪明就委屈，他哼着粗气，心中依然卷着一股郁气。
“那个小气鬼简直太抠门了，程哥你说我这钱还能要回来吗？”
第29章
把钱要回来？
程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现在只想把汪明拎了丢出去。
见他脸色不好，汪明收起了情绪, 挤了一个笑脸出来, “我没想到农村套路这么深，不然我今天肯定能赚很多钱的。”
他有点儿底气不足，还被甘波挤兑了一眼。
“你就得了吧你, 我的工资都被你个坑了一半。”甘波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汪明踢翻了东西的原因，他的工资跟着扣了做赔偿，真是倒霉。
“那我也很气嘛，又不是我的错。”汪明气得把头扭到一边。
甘波也累了一天, 身上都是灰扑扑的，最后只拿到一点钱, 也很生。
“你还非要买个手表, 早知道还不如买点牛奶。”他抱怨了一句。
汪明尴尬地摸了摸了头，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他当时就是想买只表，因为自己的工资被扣的太多, ，所以他还一个劲地说服甘波一起出钱买。
最后两人一起合资买了一块塑料电子表, 那几乎花光了他们一天赚到的所有钱。
甘波完全不能理解汪明的想法, 一路上憋着气没说，但现在却忍不住开口了。
“我有时候真的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想干嘛。”脾气又差，人又娇气, 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有时候真的很气人。
汪明知道自己理亏，低着头看着手心的那个黑色的小盒子，好像很多话堵在喉咙，但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有点丧气，还有点儿懊恼。他也不想的啊，可是人一气脾气上来了之后就犯愣了，其实他也不是经常发脾气的，至少来到这里，在今天之前他还从未真正地发过脾气。
不知道怎么地，汪明突然想起了他妈之前说他的话。
‘就你这样的人，性格这么古怪，你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朋友。’
他本来以为这句很讨厌的话他给忘了的，可是偏偏现在又想起来了，简直像是嫌他还不够气一样，上赶着提醒他到底有多差劲。
‘他真的很讨人厌吗？’汪明咬着嘴唇，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他明明有很多的朋友，大家一起唱K、泡吧，好不开心，根本没有人在乎他性格怎么样。
他够大方，会闹场子，爱热闹，朋友到处都是，他一点不差劲对吧？
甘波说完之后就停下了，看到汪明一声不吭地蹲在那里，半晌没动一下，才察觉到不对劲来。
那头脏兮兮的头发看上去一点都不精神了，和汪明早上出门时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
甘波知道汪明是最自恋的，一天恨不得照镜子照上个八千百回，那头白毛每天早上永远是干干净净的，就算烧水很麻烦，他也坚持天天洗头，可是现在他好像连自己最紧张的头发不管了。
难道他刚才语气太重了？甘波尴尬地想。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好像都压抑了起来。
端方左看看，右看看从床上下来走到了汪明面前。
蹲下身，他看了看汪明手心的黑盒子，伸出左手指了一下。
他问：“这个里面装的手表吗？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无比期待的声音令汪明抬起了头，他瞪着眼看了一下端方，眉梢还带着不知是对谁的怒意。
他没说话，直接就将黑盒子给了端方。
端方也没挪地，当着他的面吧盒子打开，只见一只天蓝色的塑料电子手表被摆放在中间。
端方将手表拿出来，想要戴在手上，可是他现在只有一只手方便动，磨磨蹭蹭弄了一会儿仍是没戴好。
“方狗蛋你怎么这么笨啊。”汪明都看不下去了，直接拿过手表，拨开扣子重新调整了一下，然后戴到了端方的左手腕上。
细细的手腕黑乎乎的，天蓝色的表带戴上去之后，端方的手反倒显得更黑了。
“真好看。”端方开心的笑着道。
他抬起左手放到眼前，不大的表盘上显示着时间，一目了然，非常清晰。
“小明哥，你和波波哥真的是厉害了。”他晃着黑皮小胳膊，开心的眼睛都亮了。
汪明咳了一声，也跟着笑了起来。
“嘁，其实这块表很一般啦，等我以后给你弄个超级帅气的手表，戴在手上后简直能帅上天。”
端方很配合的露出好奇又惊讶的表情，跟着汪明点着头。
看着他这个样，都忘了自己刚才在难过什么了。
甘波也插了一句道，“小方你帮他把这句话记着，等他以后自己赚了钱来兑现承诺。”
“哼，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汪明没好气道。
甘波道：“你不像，你脸拉得那么长，活像被欺负了的样。”
汪明一直都是个傻愣愣闹腾腾的样，刚才那么低沉还真把他吓了一跳，好在刚才又回到了正常，就是看上去好像还有点儿没转过来。
汪明被这么一激，一手拍在了一箱牛奶上。
他吼道：“靠，老子今天都被你说了一天了，你不烦我都烦了！”
甘波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还知道烦啊，刚才一脸恨不得躲进地里面样子，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怂。”
说了，他还不准汪明打断，又继续道。
“下次有气就说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又不一定真的是你错了，怎么就突然怂了不吭声了呢？”
汪明抢着声也跟着吼了一嗓子。
“我怂？哼！我汪明长这么大就没怂过谁。”
端方在中间看的一愣一愣，干脆走过去拿了两瓶牛奶，一人给了一瓶。
“我不渴。”汪明和甘波都不想接。
“你们今天辛苦了，喝牛奶可以变得健康。”
话说的挺对，只可惜黑黑瘦瘦还折了一只手的端方看上去不是很有说服力。
但两人还是接过了，插上吸管喝了两口。
别说，味道还真甜，奶味都尝不太出来。
“这谁买的呀？”汪明皱着眉，囔道：“这能叫牛奶吗，这得叫假奶。”
甘波也赞同的点点头，“这味道确实不行。”
“我买的。”冷不丁一个声音冒出来，来自程逸。
汪明一紧张，差点没把手中的牛奶给捏爆。
甘波朝汪明挪过去了一点，那边离程逸最远。
“其实，这牛奶甜归甜，但小孩子就爱喝这种，程哥你真是买对货了。”
“我刚才嘴巴里面就是泛苦，现在喝了牛奶舒服多。”
程逸懒得看他们，他买牛奶是给端方补钙的，这两个家伙犯了错还回来吵，真是让他恨不得连着空奶瓶一起扔出去。
“以后有话就直接说出来，就你俩的智商，吵上一天也不会弄明白根源所在。”
他说了一句，就拉着端方推开门出去了，那两人脏兮兮的，还是外面空气舒服点。
屋里。
汪明吸溜完牛奶，才嗫喏着开了口。
“今天的事是我不对，要不是我脾气太差的话，肯定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甘波瞟眼看了他一下，不太自然地别过了头。
“其实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不应该一直说你的。”是人都不喜欢一直被批评，他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忘在了脑后。
汪明笑了一下，脸上终于见晴，大大咧咧道：“其实也没什么，以前我妈还说我性格古怪，不可能有朋友呢。”
“怎么会呢。”甘波转过了身来，对着他道：“你妈说的不对。”
“我也觉得她说的不对。”汪明好像浑不在意，眼底却有一点儿落寞。
这样的神情甘波还是第一次在汪明脸上见到，陌生又熟悉。
有的时候一些伤害你的话你好像忘了，但其实都刻在了心里，人不是铁做的，很容易就会受伤，就算努力长大，伤口长好了，也还是和原来不一样。
甘波眨了眨眼，这样子的汪明看着一点都不精神，一副比路边的流浪猫还要可怜的样子，看得他难受。
他一胳膊横搭在汪明肩上，大声道：“你别听你妈的，咱俩不就是哥们吗？我就觉得你性格挺好的。”
“我才没听我妈的。”
汪明犟着脖子，拿袖子擦了把脸，粗声粗气地说，“我妈说的话话我一句也不听，就知道给我讲大道理，自己脾气比谁都差，还好意思说我。”
甘波拍着他的肩膀道：“对，他们就爱讲道理，其实自己一点都不讲道理。”
这话说到了汪明的心坎子上，他又来了精神。
“波波你说的对，我最烦他们说一套做一套，虚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