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段晓辉晚上八点钟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那间病房已经人去床空。
余医生接到小护士消息的时候，刚刚换下白大褂准备下班。闻言又默默的重新披挂整齐，出门的功夫又折回办公桌，拎了一袋子东西和一张A4的打印纸。
进门的时候，段晓辉正单手插在裤袋里站在窗台那里接电话：“……随意，转手卖了或者租出去……嗯……沿线的中介公司都挂上去……你自己编理由，要我教你吗……欧阳那边的方案发给你了吗？……对，远成的……”
电话挂了，段晓辉眼风一扫，站门口的余医生立刻打了个哆嗦。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昨天怎么就那么大胆子直接把人冲头冲脑的怼了一顿。这厮一看就是极其不好惹的主儿……
“余医生有事？”
余医生调整了一下面部发僵的肌肉：“段……段先生，路先生傍晚的时候执意出院，我替他检查过了，这几天好好养养，问题不大。只是，我替路先生配了些滋养的药……他不肯要。”
“不肯要？”段晓辉把注意力移到对方拎的袋子上：“滋养？”
余医生尴尬脸，深吸口气，加快语速：“抱歉我昨天的态度，因为刚跟男朋友吵过架，心情不好……”
段晓辉的脸一下子阴了：“你是gay？”
余医生：“？……”
几乎听得到段晓辉磨牙的声音：“你一个同性恋混肛肠科？还敢给路易检查身体？！”
那些潜台词几乎赤-裸裸的呈现，不管是迁怒还是歪怪，甚至强词夺理。余医生这会儿都没法顶回去，因为，他是来示好的。
“我是纯零。”
段总的脸色稍稍缓解：“什么药？说来听听。”
把那袋拎着的药换了个手，余医生很努力的试图以专业的角度去解读：“因为男性的生理结构，直肠的粘膜很容易在性——”
“说重点。”段晓辉不耐烦听那些：“有什么用？”
“中药古方。对下面那个……调理滋养，增加敏感度，刺激肠液分泌，防止长期性生活造成不可逆转的身体伤害……我一直在用。”想着没什么没什么，这是专科解读，余医生还是避免不了的脸上染了血色。那感觉……就好比一个黄花大闺女因为痛经去看妇科，男医生让她脱裤子时候的感觉。
妈蛋一个小受跟一个明显就是强攻的男人，谈这么尴尬的话题，简直了！
“哦……”段晓辉拖长音应了一声：“利济还卖中药？”
热血轰的上了大脑，余医生结结巴巴的：“是我个人行为，中药房配的……”
段晓辉也没为难他，伸手接过袋子和打印的药方，勾唇一笑：“谢了。”
看着段晓辉要走，余医生补充了两句：“对了，灌药用的器械和袋子，从医院拿，别在网上买。用法用量配方都在上面。还有……谢谢你。”说谢谢虽然很没骨气，不过这个世道，如果段晓辉要迁怒，他一个没权没势熬了很多年才从医学院出来的小医生，估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胡主任的原话。段总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小余你最好去道个歉。
段晓辉上了车，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小赵看了看他，不知道这车该往哪儿开：“段总，现在去路先生那里吗？”
沉默。
“Ryan去找过路易？”段晓辉揉了揉额角：“你跟他说清楚了？”
小赵应了一声：“说清楚了。包括房屋的一年租期，还有二十万的费用。”
“他不同意？”段晓辉扯松了领带，依然没睁开眼睛：“说什么？”
小赵的声音染上一些情绪：“他问段总是不是一个人住，需不需要保洁、保安、司机……”
段晓辉好一会儿没说话。
就在小赵琢磨着是不是干脆送段总回他自己公寓那边时，段晓辉开了口：“打个电话，去淮海路。”
车子一直平稳的到了淮海路那栋公寓楼下，向来聪明慎言的小赵难得开口，有了求情的意思：“段总，小卫还是孩子心性，没定性……”
段晓辉要下车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什么都没说，直接上了楼。
……………………………………………………
“哥你吃了吗？冰箱里有菜，我买的，可以做好几个我拿手的。杭椒牛柳，西红柿炒蛋，凉拌黄瓜，泡菜肥牛……”卫鸿轩眼睛微红，语气却是欢快。如果有尾巴，这会儿一定是摇的不亦乐乎。
“吃过了。过来坐下，有话说。”段晓辉坐在沙发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倾向。
“哦，那我给你泡茶。晚上不能喝绿茶，让我想想，对了，有红茶，锡兰红茶，哥你等会儿……”卫鸿轩又跳到橱柜那里去翻找：“我记得在这儿的……”
“卫鸿轩。”段晓辉点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背对着段晓辉的那个聪明小孩一下子就停了手上的动作，垮着肩膀固执的不肯回头。
“过来坐，别让我说第三遍。”段晓辉语气也不见严厉，只是听的人自然不敢违逆。那是一种骨子里的强势，不容置疑。
卫同学磨磨? 筮蟮淖砉矗骸安缓壤埂弧缭凵洗舶伞?br /> 段晓辉就那么看着他，眼神剐的卫鸿轩生疼。
小卫突然就豁出去了。
“我不走不走！哪儿也不去！别想让我去留什么狗屁的学！门儿都没有！段大哥你别抛开我，我留下来给你俩当家政还不行吗？拖地洗衣服打扫卫生做饭，我做饭好吃，段大哥你吃过我下的面条你知道……我保证，保证不动歪脑筋，不往菜里下泻药。还有……哦对了，你看，我比你和路易都年轻，等你俩老了，身边都没个人伺候着，就算你有钱可以请保姆，可是保姆没有我尽心啊。我没问题，我锻炼身体，跑步，身体杠杠的……我扶你们下楼晒太阳散步，买菜烧饭。你俩要是瘫在床上不能动了，我天天给你们翻身擦洗，别赶我走……”
看着卫鸿轩眼泪鼻涕的像只要被抛弃的小狗样的，段晓辉简直无语：“好好说话！卫鸿轩你还要不要脸！”
“不要！”小卫子比他还理直气壮，胡乱的抹了把脸：“你都要赶我走了，我还要脸干什么？”
段晓辉若有所思的：“你什么时候知道路易的？”
卫鸿轩幽怨的小眼神简直让人掉一地鸡皮疙瘩：“你每次射的时候都叫他的名字，喊那么大声，我又不聋……”
段晓辉：“……”
“哥你别赶我走，”卫鸿轩继续：“我特高兴第一次就遇到你，真的，撒谎是犊子。我原来幻想过咱俩相遇的样子……可是我没想到会在我最狼狈，向现实低头的时候碰到你……如果不是金沙，我遇不到你。可是如果不是金沙，我也能理直气壮的跟你说喜欢，认真追你。我现在都觉得，我他妈的天生低路易一头，拿着你的钱跟你说喜欢，怎么就那么……我还笑话他矫情，穷的都要当裤子了，还在那儿端着……可是，他连拒绝你都是理直气壮的……”
茶几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说明书，直接让段晓辉捡了摔过去，差一点甩到卫鸿轩脸上。
“小兔崽子你演戏演上瘾了？跟我在这儿苦情戏呢？说人话！”
卫鸿轩抽了好几张纸巾，没头没脑的擤鼻子擦眼泪，一直擦的整张小脸都红通通的：“我不走！打死也不走！”
“留学是个好主意。”段晓辉掐掉烟头，浓眉扬起：“我怎么没想到。”
卫鸿轩惊恐万状，又想抱大腿，结果让早有准备的段总嫌恶的一脚隔开：“就这么定了，办好了我让小赵通知你。”
卫鸿轩哀嚎：“我不去！哥你不能卸磨杀驴管杀不管埋！”
段晓辉给他的胡搅蛮缠气乐了：“卫鸿轩你再这么撒泼，这事儿我就不过问了。我手下有专门处理小宠的人。”
小卫子眼睛一亮，他听话的重点从来跟别人不一样：“段哥你亲自来，说明你还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对不？我跟别人不一样是不是？”
“蹬鼻子上脸了？”段晓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立刻果断提出：“对了，从今往后，不许你再叫我哥。”
卫鸿轩的表情快被噎死了：“那我怎么叫你？段总？”
段晓辉想了想：“你小我这么多……叫叔叔吧。”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公司最近要忙疯了，因为一个大项目的A市代理权。
远成其实就是个不大的贸易公司，原本代理着一些不那么出名的牌子，卫浴啊，硅藻泥啊，龙头管线电子开关，什么都做。左手进来，右手卖出去，赚个差价。连个二级经销商都算不上。
早两年的时候，高总跟A市一个大的汽车厂家采购科科长混的很熟，日子还算好过。可是今年，那个科长退休了……
原本东恒建设也算是远成的大恩客。样板房这块儿的装修材料，只要远成代理的，基本都从这边采买走账，只是去年年底，东恒建设在A市的土地储备彻底开发完了，相熟的那个李副总也调到广东分公司去了。
这样一来，远成的日子一下不那么好过了。
说到今年一下子进了五个应届毕业生，原本几个孩子都以为这是公司蒸蒸日上的好势头，其实真实情况就是，应届毕业生便宜……
所以，高总今年跟一个著名的灯具品牌搭上线，一咬牙一狠心，决定拿下A市的独家代理，改走专项路线。
这个牌子是个知名度很好的牌子，与之相应的，代理费保证金等等也是不菲，而且厂家对代理商的资质和能力，销售渠道要求都很高。
所以最近路易他们一群小白领被老板压榨的几乎没了下班时间，务求拿下这个项目，以作长远发展。
路易的苦逼现状只能自己咬牙硬抗——
去药房买了马应龙，别别扭扭的自己涂药。
还有重新租房的事情……路易一个头有三个大。
晚上八点多，路易有气无力的往回走，一边接电话一边看着路边的房屋租赁公司最新租房信息。
“小路子你看段总人多好，还帮你找小姐……嘻嘻你别骂我，我不是没那个渠道嘛，段总认识的人多，三教九流的……那个妞咋样？娇吗？媚吗？是不是胸大腰细腿长易推倒？”赵巍一点没觉得自己周五是把好友卖了。因为他得到的信息就是，段晓辉言而有信，顺利完成任务：“都是哥们儿，说来听听嘛。人家段总身居高位不好说，你是直接受惠的，说来听听，嘿嘿……”
“你还能更猥琐点吗？”路易听着胸大腰细腿长，眼前脑补着段晓辉的模样，激凌凌打个寒颤，立马转话题：“我跟沈欢分手了。”
赵巍连个磕绊都没打：“哦分的好，我早觉得你俩迟早得分……别转移话题，说说你的第一次，哥们儿特好奇。爽吗？”
“滚！”路易连骂他都没力气了：“没事我挂了。”
“有事有事哎！”赵巍想到正事儿，开始头疼：“那啥，你不是说你被房东赶出来了吗？房子找到了？那啥……我有一套房子，你住着呗，离你们公司也不远，小区环境挺好，两室一厅，没住过人，哥们儿不收你钱，咋样，够意思吧……”
路易静默了几秒：“是段晓辉的房子吧。”
“小路子你咋知道？啊呸呸……”赵巍懊恼：“你能假装糊涂不知道，让我把这个人情还了吗？你造吗？欠这么大老板的人情，我是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都快神经衰弱了我……”
“我跟他说。”路易抿抿嘴角：“你别管了。”
赵巍哼哼唧唧的：“真搞不懂你，段总人不错啊，这么照顾你，你那股该死的清高劲儿，犯得着吗？要是换了我，早就扑过去抱大腿了，以后一路顺畅平步青云，左拥右抱腰包巨鼓……”
路易给他逗笑了：“行了，这要是搁战争时期，你丫就是个叛徒。一发糖衣炮弹就把你拿下了。”
赵巍嘚瑟：“胡扯，段总又不是阶级敌人，怎么就成糖衣炮弹了？”
原本扫视着展板上的房源，也没多大的期望，结果一个新贴出来的信息一下子跳进路易的视线，刺的他眼睛一亮：“赵巍先不跟你说了，我看到一处房子相当不错，我先去问问。”
赵巍贫归贫，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好青年：“中！那你找到房子，要搬家跟我说哈，我拎着赵老二和宋石头过去帮忙。”
从中介公司出来，路易的脚步都轻快了很多。
做梦都想不到，最困扰他的事情，居然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长江花园一期，四楼，两室一厅，家电齐全拎包入住，不是合租，五百块一个月！
长江花园就在地铁口，出行方便不说，门口市场超市饭店等等一应俱全，算是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物业也是A市赫赫有名的金字招牌，口碑极好。如果说缺点，唯一算得上的就是楼房比较老旧了，距离开发入住到现在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了。
路易不是傻子，当即也就摆到台面问了价格的问题。
中介一开始面有难色，后来也就一咬牙交了底。那套房子去年出了事儿，房主夫妇伤心欲绝，去了澳洲，房子就这么空了下来，也没人敢租。
路易一听就明白了，沾血带人命的房子一向不好出手，是个人都嫌晦气。
可是他不怕，心底庆幸不已，连磕绊都没打，迅速交了定金签了租房合同，连房子都没看就定了。开玩笑，这种白菜价的房源，再碰到一个跟他一样的穷学生，哪有自己抢到的份儿？
中介小卢送他出门时候一径的叮嘱。
“路先生你千万别跟别人说哈，这个价格，啧啧，真是捡着大便宜了。要知道长江花园同样的房子，租金不低于两千呢，你也是跟这个房子有缘分，我这儿接到手挂上来还没捂热半个小时呢，就被路先生你看到了……”吧啦吧啦诸如此类。
路易忍住心底狂喜的念头，故作镇定的点点头：“放心，不会说的。”
两人在门口又客气寒暄了两句，说了些合作愉快这样没营养的话，一拍两散各自分开。
路易走了几步，悄悄回头看，那个中介已经进去了。连忙打电话给赵巍臭显摆：“哥们儿租到房子了，放心吧，长江花园一期……别问了，捡了个大便宜……不用你们帮忙，我就一个袋子一拎就走了……成，等安顿好，发工资请你们吃饭。”
中介小卢鬼鬼祟祟的在门口又看了看，确认刚刚的客人已经走了，这才打电话邀功：“肖助理，哎对对，是我小卢。真是巧了，您交代的任务我这儿完成了，嘿嘿……对，叫路易，大马路的路，容易的易，二十一岁，白白净净一帅哥，电话号码13……您放心，我哪儿能说秃噜嘴啊，全按照您交代的……签了，很满意……您看说好的佣金……我哪能不信啊，成！谢谢您嘞！我账号……”
过了几分钟，段晓辉电话响了。
“……不错。”段晓辉手指扣着方向盘：“你用的什么借口合理降价的？……什么？！死过人？”段总的脸黑了：“肖助理，C城海岛的项目快开了，你去挂职锻炼……没让你锻炼身体，让你补补脑子……”
眼见着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从夜色中一点点变得清晰，段晓辉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让欧阳加快进度……对，我要全省代理权……就这样。”
路易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和车里站出来那个男人，拦在路中央不躲不避——
“上楼坐坐吗？”
段晓辉眼睛一亮，瞄了一眼路易拎着的包子，没话找话：“还没吃晚饭？”
路易绕过他：“没。我就买了两个。”
段晓辉前一秒还没搞懂路易多出来这一句的意思，下一秒就失笑着摇头，一点都看不到自己笑的一副傻样：“我吃过了，不抢你的包子。”
身娇肉贵的段总一点没觉得蒸笼似的小七楼有什么不妥，乖乖跟着上去，甘之如饴。
路易帮他倒了杯水，指了指房间唯一的一张椅子。
忙了一天实在太累，路易也顾不得许多的一屁股坐到了床边。只是坐下去那一刹那，身体明显的一僵还是落在了段晓辉的眼里。
段晓辉不自然的咳了咳，坐下抬抬手：“你先吃东西，一会儿再说。”
路易啃着青菜包子，倒是想起来了刚刚答应赵巍的事儿：“你让赵巍介绍的房子，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找到合适的地方了。”
段晓辉哦了一声，挺关心的表情：“在哪儿？交通方便吗？我那套房子在城中，离你们公司近，走路也就十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