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伯,我中的是什么毒?”叶明悠问道。
“回少爷,您中的是唐门的独门暗器,断魂砂。此毒虽缓却烈,每逢十五发作,发作的时候人会失去理智,变得暴戾不安,幸好少爷内力深厚,可压制住三分毒性,否则昨晚大少爷就……”
“好了,别说了!”叶老庄主打断他们的话,“悠儿,你就留在庄内安心调养,我让溪儿跟你吴伯伯去万花谷寻访名医,一定帮你找到解药。”
叶明悠无精打采的点点头,忽又觉得多此一举,道:“我自己去岂不正好,何必麻烦大哥。”
“万万不可,此毒最忌舟车劳累,一旦少爷身体虚弱,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少爷还是留在庄内养好身体为上。”吴管家道。
“可是大哥也受伤了。”叶明悠来了精神跟他犟道。
“二少爷放宽心,这次老爷请了十几个江湖高手随我们左右,不会有危险的,等到了万花谷,让大少爷在那里静养两天,定会比在家里好的快。”吴管家又商议他道。他其实最明白叶明悠的顾虑,从小看他长大的,自然知道他在意什么,一是怕老庄主,二就是大公子。这位平日里调皮捣蛋看似好脾气的少爷,对谁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独独这俩人,别人说不得碰不得。此次让大公子带伤上路,他应该恨不得把自己拴在大公子的裤腰带上一起带过去。
叶明悠根本听不进去,倔脾气上来了,拿过自己的长生剑往桌上一拍,震得茶碗都裂了条缝。叫道:“那把他们都叫来!我倒要看看你们所谓的高手有多厉害!”
叶老庄主气的脸都变了色,训斥道:“胡闹!你身为叶家少庄主怎一点事理不懂,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这个家谁来承担!”
吴管家见势不妙急忙给叶明悠递眼色,“少爷,您要顾全大局。”他平日里一句都不敢顶撞老庄主,最怕老爷生气,一生气就要罚跪,老爷书房门口一块凹进去的青砖都是他从小跪着磨进去的。
“叶家又不止我一个儿子,总之这次我要亲自去,再不然,你们把我关起来!”叶明悠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气得叶老庄主瞪着眼睛英眉倒竖却也无计可施。
叶明悠还没走到门口,突然止住了脚步。就看门口蹒跚走来一人,一身黄衣,全身穿戴齐整,却是脸色白的像纸,一点生气也无。
“大哥!”叶明悠急忙走上去搀扶他。
叶明溪推开他,自己走到叶老爷跟前,声音很是微弱的说:“父亲,让我去吧,不会有事的。”
“你不能去!”叶明悠又折回来,拽住他的袖子把他往自己身后拉。
叶明溪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说:“你自幼就跟别人不同,叶家不能没有你,就听父亲的,也听我这个大哥的。”
“我……那你也带我一块儿去,我们一路可以走的慢一些,总能到的。”叶明悠央求道。
叶老庄主心里不停的叹气,心想早知道就不该告诉他,偷摸趁着夜色走掉他也没法子,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是个好主意,他总不能不睡觉盯着他们,正好现下就有个好机会。“既然你执意要去,那就随着去吧,你们要是有点闪失,也是我叶家气数该尽。都休息去吧,明日一早再动身。”
叶明悠一听高兴的抱住叶明溪,推着他要赶紧休息,叶明溪却铁青着脸面如死灰,任他推搡着回房间。等叶明悠走了以后,又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收拾行李。
第4章 第四章
窗外的小株银杏快秃了枝,一簇簇黄叶子拥在一团互相抱着做最后的坚守,可即使他们都落光了叶,院中光景还是如斯,永远有数不完的金黄扇叶落下来,并不缺那一枝锦绣。
叶明悠换好了衣服,吃完早茶,吩咐下人抬来那一大箱金银玉器。昨晚叶老庄主就吩咐他今早要给沈家送去礼钱,也不知道哪门子交情,一下子送这么多。
集市上人来人往,穿过闹市,老远就看到沈家宅子门口围了一圈人。这沈家老爷同自己一样,也是被唐门杀手暗害的,只不过自己比他幸运了一点。听闻沈老爷的尸体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全身紫黑七窍流血,浑身上下只有脖子处有一道二指长的伤口,旁边落着一片翠绿的竹叶儿,那便是唐门淬了剧毒的暗器,竹叶青。
可沈意是江湖上有名的“顺风耳”,能听敌于千里之外,居然就轻易被人取了性命,可见那唐门杀手着实厉害。当然沈意这种人也是死有余辜,家大业大,却是个恃强凌弱、欺善怕恶的主儿,现如今他死了,老百姓就差拍手叫好了。
叶明悠挤进人群,围观的百姓一看来的人,立马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叶明悠左右看了看,急忙拿扇子把脸一挡低头准备进去。怪不得父亲不肯亲自来,真是丢面子。
“明悠哥哥!”
人群外边忽然响起个熟悉的声音,叶明悠身体一僵,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无声叹了口气,回过头,远远一道白色纤细的身影正往这边疾步走来,身后居然跟着两大队武装齐全的护卫,也抬着一大箱东西。
来人近到眼前,嫩如葱白的小手往他身上一搭,呼呼喘着粗气,略施粉黛的脸蛋犹如羊脂白玉,却因刚才的小跑染了一层红晕,美到恰到好处,古灵精怪的杏眼一眨一眨的看着叶明悠,朱唇轻启,甜甜的唤了他一声“明悠哥哥”。叫的人骨头都酥了。
围观的老百姓更是七嘴八舌炸开了锅,“这不是秦将军家的大小姐吗,怎么也来这种地方?”
“秦叶两家就是有钱啊,听说两家要联姻了。”
“你们还真别说,叶家公子跟秦家小姐实在绝配啊!”
“是啊!”
叶明悠无奈的拿扇子挡住耳朵,不知道两家联姻的消息怎么传的这么快,可是看秦芸洛高兴他也没说什么,只问道:“芸洛,你怎么也来了?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出面,快回去。”
秦芸洛小嘴一扁,做了个鬼脸,“明悠哥哥,我可是秦将军的女儿,跟其他女子不一样!我要替爹爹分忧!”说着便蹦蹦跳跳的往里走,结果被叶明悠提着领子抓了回来,叶明悠心知拗不过这丫头,只好跟她说:“那你呆在这里,他们几个跟我进去,你哪里都不许去,乖乖等我。”
秦芸洛不高兴的扁扁嘴,低落着头不知道心里又在想什么鬼主意,一会儿仰起小脸来,说:“那好吧,快点出来哦。”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有点委屈,但为了不让明悠哥哥生气,只好不情愿的答应了。
叶明悠拿扇子敲敲她的脑袋,笑道:“乖哦。”
秦芸洛瞬间瞪大了眼睛,红着脸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叶明悠假装没看见,吩咐那两个抬箱子的随他们一起进去了。
沈意的灵堂就设在院中,四周挂满白幡,深秋树叶快落光了,举目望去一片灰败,黑压压的棺材还没合上棺盖,上面已经蒙了一层细细的烟灰。
灵堂前跪了几个家仆,大都面无表情或者眯缝着眼昏昏欲睡。从前听说沈老爷娶了八个娇妻,如今树倒猢狲散,到头来跪在自己灵堂前的,也只有自己的糟糠妻。
叶明悠过去上了柱香,微倾身子就能看到棺材里的白色殓衣,上面洇开一朵朵黑红色的血迹,细闻还有腐烂的气味,和香炉里的檀香混在一起,令人头晕脑胀,看来的确是中毒而死。
沈夫人见叶家来了人,拿出白手绢擦净眼泪,站起来的双腿都有些不稳,叶明悠扶住她,说:“生死有命,沈夫人节哀。”
谁知被沈夫人一把甩开手,“叶少爷,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我可从不记得跟你们叶家有过瓜葛。”沈夫人瞪着红肿的眼睛有些恶狠狠的。
原来自从沈意死了后,家里的那八位少奶奶为了财产把家里弄得天翻地覆,能拿走的都拿走了,如今他们孤儿寡母,家里下人的遣散费都拿不出来,就等着办完这场白事,分了钱大家分道扬镳。但是沈意平日里专横跋扈,哪里结交过什么人,来的不是谋财就是看上了家里什么玩意儿,今天叶家上门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从不记得老爷跟叶家这种大户有过交集,平常躲都来不及。
“沈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叶明悠做出一副请的姿势。
谁知沈夫人根本不卖他的面子,把脸一拉,“有什么事,你就在这儿说吧,要不是叶少爷亲自登门,我还当礼送错了门。”
叶明悠知道会有这种结果,这个女人怕是被逼急了。他哗啦扬开手中折扇,俯到沈夫人耳边半掩住嘴说:“那两箱财礼,是秦府和本山庄的一点心意,夫人就安心收下。我来是想问问夫人,可想知道杀害沈老爷的凶手是谁?”
沈夫人一听这话,脸色变得煞白,唯恐沈意得罪的人太多,将来再报复到妻儿身上。她颤抖的手拉住叶明悠的衣袖,扑通一声跪下了,“叶…叶少爷,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您救救他!”
叶明悠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急忙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跟她划清界限,这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堂堂叶家二少爷在欺负一个寡妇,“沈夫人请吧。”
这回沈夫人没再酸他,乖乖带他去到个没人的地方,哭丧着个脸说:“叶少爷,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叶明悠心里一乐,想了想问道:“沈夫人,您说少爷是无辜的,何出此言呢?”
“我……我……。”
见她支支吾吾不肯说,叶明悠又摇摇扇子继续说道:“听闻沈夫人同沈老爷成亲时,家境还是一贫如洗,后来沈老爷居然几天之内就买下了沈家这座大宅,这可是普通百姓一辈子都买不来的,不知沈老爷做的是什么生意?”
“我…我不知道啊,他不肯说,就说有钱了要给我买好看的衣裳首饰,如今变成这样,还不如当初没钱!”沈夫人越说越伤心,眼泪开始簌簌往下掉。
“那你可记得他以前和什么人有过来往?”
“这个…我记不得了。”沈夫人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叶明悠知道她在隐瞒着什么,这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二十年前沈意一夜暴富,这恰巧跟二十年前的唐家灭门惨案时间相差不多,而沈意又死于唐门杀手手中,这个唐门杀手会不会跟唐家人有关呢?传闻当年唐家跟蜀中唐门一派还有过牵扯。
“您不说也可以,到时我可帮不了你。”叶明悠慢悠悠地摇着扇子,转身就要走。
“是落梅庄的二庄主!”沈夫人突然拉住他,眼角含泪地说:“不是我不肯告诉少爷,是沈意威胁过我,如果我敢说出去,全家都不得好死!”
落梅庄……二庄主,梅伯伯?叶明悠不敢置信,梅伯伯怎么会同这种小人扯上关系?“只有他一个?”
沈夫人点点头,小声啜泣道:“只有他一个,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们暗地里干的什么勾当我实在不知。”
“我知道了,告辞。”叶明悠说完拱手行了个礼便急匆匆走了。
门外秦芸洛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一条轻盈飘逸的裙子被她攥的皱皱巴巴,一边气鼓鼓的嘟囔道:“再不出来,我就不等你了。”
“这位姑娘,敢问……”
“站住!什么人!”身边的护卫□□一横,挡住了一个年轻男子去路。
男子穿着水蓝色与白云色相错的长袍,头发高束,眉目细长而有神,背后斜挂着把亮到刺眼的宝剑,看上去颇像个道士。
秦芸洛退了护卫,礼貌的道:“道长有话请讲。”
“在下纯阳派弟子,惊扰到姑娘了,请问今日城中何人逝世?”那人礼貌的回礼问道。
“你是初来扬州城吧,他是我们扬州有名的恶棍,他死了,百姓自然高兴。”
“恶棍?姑娘说的可是沈意沈前辈?”男子又问道。
“是啊,公子认识他?”
“芸洛,你在同谁说话?”叶明悠这时恰好从里面出来,正看到一个道士模样打扮的人在同秦芸洛说着什么。
“明悠哥哥!”秦芸洛见他出来了,欣喜的跑过去拉住他胳膊。那个道士也闻声转过身来,在看到叶明悠后,又慌忙转过头往人堆里挤。
叶明悠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把他拽了回来,心里正发愁找不到他呢,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秦芸洛看的云里雾里,拉着叶明悠道:“明悠哥哥,他是好人。”
“道士也爱逛青楼?”叶明悠坏笑着问。
“放手!”楚泽漆挣脱开他的手,理了理衣衿。
“原来你是道士啊,道士都跟你这么有钱吗?”
“我不是道士,我……与你何干!告辞!”楚泽漆话说一半就不想跟他解释了,转身就走。
“慢着。”叶明悠叫住他,他这一转身背后的剑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把剑银光凛冽,所到之处竟隐隐有寒气扑面。他几乎一眼就看出来,那剑光剑柄镶嵌的一颗鸽子血就价值连城,剑鞘上雕满海浪一样的波纹,而在剑柄的另一侧,清晰的刻着一个鬼符。
江湖上有名的宝剑皆收录于名剑录中,天下名剑以千叶长生为最,极海次之。《剑神录》有云:“长生剑为天下至阳之首,极海反之,得其一便可劈山摧石,号令江湖,双剑合璧,可斩天地”。现在那道士手中拿的,极有可能是其一的至阴之剑。不过素来听闻极海剑藏于华山纯阳宫论剑峰,为纯阳一脉剑宗方竹间所掌控,现怎么会在一个无名小辈手里,难不成也是个隐世高人?
“敢问道长的这把剑,可是极海剑?”叶明悠打量着他问道。
“正是家师的宝剑,极海剑虽在江湖上名声不及千叶长生,但相比之却是有过而无不及。”楚泽漆不屑的看着他,公然挑衅道。
“你知道我是谁?”这下轮到叶明悠看不懂了,既然他知道自己是谁,那天在酒馆为何要与他过不去,还让他自己当众出丑。
楚泽漆冷哼一声道:“我此次来扬州城,就是为一睹剑意大家的风采,没想到……”说到这里他噤了声,没再往下说,伸手解下自己的极海剑往叶明悠面前一送,道:“你此前羞辱我,我不会善罢甘休,今天就同你比一比,如何?”
叶明悠一笑,伸手搓搓旁边秦云洛的脑袋,道:“芸洛不是说没见过明悠哥哥打架吗,今天让你见识见识如何? ”
秦芸洛拧着细眉,有些不安地道:“你要小心啊,我看他不像好人。”
“好。”叶明悠凑到楚泽漆面前,想了想道:“那输的作何?”
“输得,奉上宝剑。”楚泽漆握着剑目光炯炯,不像是在开玩笑。
人群里顿时发出一片唏嘘还有叫好声,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约战,哪是普通老百姓能看得一回的,况且赌注还都是名震江湖的镇派之宝。
第5章 第五章
叶明悠身为神剑的主人,自然不会让叶家蒙羞,当即便应了下来。一旁的秦芸洛见这架势怕是要斗个两败俱伤,担心的拉住叶明悠,小声道:“明悠哥哥,要是打不过你就对我眨眨眼,我就冲上去,你们谁也不会输!”
“傻丫头。”叶明悠笑了笑,柔声道:“你放心,就算在场的所有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让你有事。”叶明悠宠溺的把她拉到安全的地方,两队护卫纷纷护在左右,严阵以待。
楚泽漆瞥了眼腻在一起的两人,心想打个架还磨磨唧唧的。他又重新背回宝剑,只见他退开两步,柔和的眉目看向叶明悠,眨眼间却变得冷峻起来,剑眉紧蹙,细长的眼睛迸发出凛冽的冷意。他细瘦的手往背后一张,未触及剑柄却见一道刺眼的白光从他身后流窜而出,伴随着四周涌动气流被撕裂的尖鸣,一柄银色长剑笔直的悬浮在他上空,牢牢形成一堵屏障。
极海出鞘,锋芒毕露,他眼神冷冰冰的,就像极海剑的剑芒,灼灼刺眼。叶明悠看愣了,手中的千叶长生迟迟未出鞘,这浑厚内力,怕是与自己不相上下。
“明悠哥哥,拔剑哪!”秦芸洛在一旁喊道。
叶明悠收回神,微敛了自己的气场,屏息凝神,只听四周静了下来,窃窃私语声也没了,大家都在猜想怎么回事的时候,突见他身后一道金光冲天而起,无数片金色的银杏叶包裹着剑身破雾而出,犹如一条金龙冲上碧霄,惊得四周飞鸟纷纷振翅而逃,金色的银杏叶夹杂着踩碎雪粒似的清响声簌簌落下。剑落在叶明悠手中,还不断的有金色叶片从剑身雕刻的镂空银杏叶上冒出,原来那都是剑本身的剑光。叶明悠持剑而立,黑色的衣衫无风而动,衬着他挺拔的身姿,黑色的长发用一根金丝带束在脑后,手中的千叶长生嗡嗡作响,就如同他的主人,恣意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