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邮件内容比任何一次更为简短：母亲想要见你。
第20章 第二十章
有句话叫“近乡情怯”，小时候的卓光耀只知道呆板的背读，长大了才渐渐理解其中的情意。母亲的病情几度发作，身体状况已是大不如前，生意场上的事基本已经不再打理，现在安心在本家的老宅中休养。
他没想到April这次竟然亲自来接机。相比于两年前的少女系打扮，现在的她一身职业套装，长发挽起，淡扫蛾眉，以前那些叮叮当当的挂饰全不见，耳朵上也换成了简单高贵的镶钻耳钉，远看就有一股与年纪不配的成熟感。
“前天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提起你，我也很惊讶。”April揉揉额角，眼里有藏不住的疲惫。
“黄医生说妈妈最近的各项指标都不太好，血压持续升高，劝我多顺着她，免得再次中风。上次从医院回来后，她整个右臂都不能动了……她年轻的时候是多么要强，现在这样肯定受不了。偏偏这种时候公司里又突然冒出来一堆事，这次公司上市，几个股东地下小动作不停，这股票还没过解禁期呢，就想着在黑市套现了！这么看不起我卓家吗？！”
April渐渐平复了语气，面朝卓光耀仔细说着，“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又是怎么想妈的。好或不好，你都属于卓家。妈妈从小就教育我们，决不能让卓家被人小瞧了去！我要去攘外，你负责安内。万事尽量顺着她，千万不要这种时候弄出乱子来。”
卓光耀在April直逼的严厉眼神中点了点头。而后，April绷直的背终于松懈下来，慢慢倚在窗玻璃上，眼神放空呆呆的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突然小声说了一句：“哥，你知道吗？我其实很羡慕你……”
卓光耀听到了似有似无的几个字，拼凑起来的意思……他觉得肯定是自己听错了。
司机大叔面无表情尽责的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平稳地疾驰，驶向乡间那个隐蔽的目的地。
车子缓缓开进过了乡间小道，慢慢停在了一座有年代感的红白小楼前。卓光耀被摇醒，睁开便是满眼绿色，漫天的爬山虎耀武扬威似的占满了整个外墙，包围了整个小楼。红色的屋檐和藤蔓的缝隙间隐隐透出的白色艰难得告诉人们它原本的颜色。
卓光耀想，这就是他儿时生活的地方。他记得小时候独自玩耍，经常一个人为了这座房子转圈圈，累的时候就停下来伸直了着子朝楼顶看。哇！红色的楼顶就是和天空相连的地方！那个时候真觉得这个房子是世界上最大最高的地方了，传说中的最宽广的海应该也是这么大吧，天空也应该就是这么高吧。长大了等见识过真正的海和天空，看到了科学的数据对比，才知道小时候的自己多可笑。曾经在他看来十分宏伟的屋子现在这么破旧又气势全无的立在他面前，他又觉得莫名伤感。
“哥，妈妈已经醒了。我们进去吧。”
April已经先一步进了大厅，像个女主人一样把外套脱下顺手递给了一旁的佣人，洗手的空档已经跟母亲的贴身佣人问清了情况。卓光耀还站在大门外，畏畏缩缩的，像个突然来访的客人般拘谨。April稍微想了一下，走过来拉着他往里走，站定后认真的给厅内所有的佣人介绍：“这是我哥，亲哥，叫卓光耀，以后他会经常来这里，你们要像服侍我和母亲一样对待他。听明白了吗？！”
“是，卓小姐。”
“你好！卓少爷。”
佣人们像是经过训练似的异口同声，连节奏都一模一样，脸上都是淡淡的，既没有像看陌生人一样上下打量他，也没有任何的窃窃私语。
“那好，都各自散了吧。”April像首领似的随意挥挥手，很有大将军的风范。佣人们也都陆续继续干自己的活去了。
卓光耀跟在April后面左拐右拐的往母亲的卧房走着，心中有些震惊，“他们……都没什么表情……但是很听话，训练过？”
April步伐稳健的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答话：“现在你看到的已经是第四批了。妈妈刚回来住的时候我们找了一些当地的老妇人来扫扫弄弄，结果那些人嘴巴不严，家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被传出去。你知道妈妈到现在还是公司法人，像她们这么到处乱说，妈妈每次身体出问题，股票都要连跌几天，怎么受得了！所以渐渐地我们也长了教训，高薪聘请一些年轻点的外地女孩，请管家学校的专人来培训，才有了现在你看到的‘高素质’佣人。都是钱砸出来的啊！”
“这样啊……”
“嗯，解雇那帮老帮女人的时候可招人恨了，估计暗地里不少扎我小人，哈哈！但这就是现实啊，优胜劣汰才符合生物进化论。”
“……嗯。”
卓光耀看着April圆润的后脑勺，想着他这种人是不是也属于被淘汰的类型？这么想着想着，小时候压在心头的那股憋闷渐渐明显起来，他有点想吐了。
“到了。”April 转过身，慢慢把他推到前面，“进去吧，妈妈就在里面呢。”
“你不进去吗？”
April摇摇头，“你现在都已经害怕到发抖了，我要也进去了，你不是要跟两个母老虎共处一室了？”
“……”
“去吧。别忘了，她是我的妈妈，也是你的。”
最终还是被推进了房间。这个房间跟外面相比，光线稍微暗淡了些，空气中还隐隐能闻到苦涩的药味。
“是、光耀吗？”
“是、是的。”卓光耀自己都觉得喉咙发紧。
床上的老妇人稍微喘了两下，嗓音中带上了喜悦。“真的是光耀啊！快、快过来、我看看。”
卓光耀踌躇着不敢上前，他这种不告而别的不孝子真的没有脸面面对养育自己的母亲。
“啊！是不是屋子里光线太暗，看不清啊！我让她们今天不要拉窗帘的……没关系，我来拉开就好了。”
卓光耀急忙说，“不是的！光线挺好，我……我过来了，你别动了。”
他越来越靠近那个坚强的老妇人，看她软软的躺在那里，白发入鬓，面容慈祥，眼带笑意的望着他。
“光耀啊……”
就这三个字脱口的瞬间，卓光耀泪如决堤，面庞一片濡湿。从小到大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他一直觉得自己委屈，但除去那些为了教导他成才而不得已的严厉，她其实是位非常温柔善良的母亲。
“哎哟哟，怎么突然哭了。来，妈妈抱抱。”
卓光耀想自己那么大了，怎么还能让母亲抱，太羞耻了。可是老妇人已经坐起身，强行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
“你啊，就和你那死鬼老爸一样，面冷心软，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其实心眼小得要命。”
“我都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我记得，我都记得。”老妇人的眼里满满都是回忆，“你爸爸他啊，人长得好，聪明，从小就是个有注意的。家境优厚，对自己喜欢东西舍得下功夫，不喜欢的都懒得看一眼。脾气倔强又任性，但品行好。对喜欢的人很痴情……”
老妇人深深叹了口气，“可惜啊！他痴情的对象，不是我。”
卓光耀惊得昂起了脑袋，在他记忆里他父亲没有外遇啊。
老妇人好笑的继续说，“你也这么大了，应该知道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人生八苦，生老病死，忧悲恼、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哪有人能全部躲过。他少年时候遇到了个姑娘，两人一见钟情，浓情蜜意，私下许了终生。正你依我浓，被家里人棒打鸳鸯，强迫他娶我。他家祖上虽然世代当官，是，可是到了他父辈那代其实已经不行了，又要装点门面，经常入不敷出。不幸又出了几个烂赌的叔叔，家产都被败得差不多了。只是他是家中幺子，没人跟他说这些罢了。而我父亲当时靠倒卖矿产生意，成了当地有名的暴发户。我年少时候就跟父亲走南闯北，野惯了，呵呵。等到终于到了不得不找婆家的年纪，发现周围的男人们早就老婆孩子炕头热了。你不知道那时我父亲急得呀！好不容易终于有一天，有媒人来点主意，说卓家的小儿子还没结婚呢，虽然外面找了个，但是家里人不同意，她觉得可以去说道说道。我父亲当时就塞了一根金条给她，那媒婆子乐得呀，脸上全笑出了褶子，说了一箩筐的吉祥话。”
老妇人一寸寸地摸着卓光耀的脸，继续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爸的时候，他跟你差不多岁数，我心想：‘这个人长得真俊！’说话软软的，不紧不慢的，真好听。不知怎的，就有点害羞了。现在想想，那就是喜欢啊。我不介意他在外面找过女人，虽然我比他还大一岁，但是我相信凭我的能力，肯定能让他看到我的好，慢慢喜欢上我的。”
“结果，整整两年，我都没怀上。当然怀不上了，他都没碰过我。即使这样，我还是愿意忍，还是愿意打理好陪嫁的生意，赚更多的钱给他的几个叔叔还债。第一次让我动摇的，是你的出生。”
卓光耀疑惑的望着母亲，她睿智的眼眸里此时并没有喜悦。
“有一天他抱了个小婴儿来求我，求我认下你，当亲生儿子般照顾你。我当时真的奔溃了，觉得所有的坚持和忍耐都白费了。这个男人，竟然带着外面野女人生的孩子来侮辱我。”
卓光耀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这是关于自己的故事。
老妇人心疼似的捂住他的眼睛，“就是这样。我当时大概太气愤了，就破罐子破摔，豁出去跟他谈条件，我跟他说我也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他只沉默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他竟然答应了，你知道吗？但其实我一点都不开心……”
老妇人的声音微微哽咽，覆在他眼睛里上的手掌都有些轻微的颤抖。“我收养了你，本本分分的养育你，直到十年之后，整整十年！他才兑现承诺给了我耀华。怀着她的时候你父亲就发生车祸……”
卓光耀听到泪水滴落在被单的声音，心里也是一阵酸楚。
“后来我听其他人说，那个女人……生你的时候难产，也是拼劲全力生下你，没多久就去了。小时候我待你严厉，一方面是不知道该怎么教养子女，另一方面，大概也有些发泄的意思。后来有了耀华，第一次真正做了母亲，才知道有些东西是天性，想想那个女人也同为人母，却没有机会看着你长大，也是可怜人。渐渐也就不再恨了。”
卓光耀感到覆在眼睛里上温暖没有了，慢慢睁开眼，看到老妇人满含泪水的看着他，颤抖着双唇，最终说了一句：“希望，你也不要恨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竟然是写得最顺的。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卓光耀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进门的时候，苏泌那么个大个正蜷缩在沙发上，饭桌山放着三盆菜两碗饭和一份汤。苏泌胃不好，经常泛酸，所以是不喜欢喝汤的，但是卓光耀喜欢，所以即使叫外卖，苏泌一般都会亲自下厨另外再做一份例汤。
细想想真神奇，他好像正被这个男人爱着。
卓光耀一寸寸的划过他挺拔的鼻梁，刀斧神工的轮廓，深邃的眉眼，唇线分明的微翘嘴角，长相这么出色的男人竟然属于自己，这是多么让人惶恐的好运气。
April的强者论调还在耳边：看上了当然要握在手上。爱情就是会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想要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幸福感，那么跟商品本质上就是一样的，买方能提供卖房所需要的东西，包括喜爱、温暖、依赖，为什么就不能包括金钱？服务性的商品，只要付得起，就可以一直买，一直买，一直维持。你放心，卓家有我，我会让你一直买得起！
离开本家时，April拉着他小走了一路，司机以媲美蜗牛的车速默默跟在后面。之前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他们都没有这么并肩走过，长大了他的小妹妹竟主动来牵他的手。
“妈妈上次中风在医院躺了很久，我们都怕缓不过来了。她刚醒来就迫不及待的说要见你，我当时真是生气，明明照顾她那么久的人是我！你都离家那么久了，她难道还指望你这个儿子来撑家业吗？！所以你刚回C城的时候，我警告你不要见妈妈。我以为这样她也会慢慢死心。”
卓光耀很平静，确实是自己这个长男没用。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妈妈其实是要告诉你这件事。爷爷奶奶还有父亲都不在了，家族里的旁枝又都移民了，她是怕如果自己出事，以后就没人能告诉你实情了，对你不公平。她看出我不想找你回来，就告诉了我这件事。其实我也很震惊。”
卓光耀耸耸肩，半开玩笑道：“你不觉得这才合理吗？母亲的孩子应该想你这样聪明能干才对，我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冒牌货。”
“知道你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才突然感到害怕，感觉理所当然应该站在我旁边的人没有了。如果我们是真正的亲兄妹，我对你态度再恶劣，我们之间也有强大的血脉相连，我不怕你真的离开。今天接你过来，我其实反复思量了很久。我怕你知道了真相会离开卓家，要是那样的话，哪天母亲不在了，卓家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April站定，期期艾艾的看着他。卓光耀知道她想要一个保证。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卓家，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妹妹。”
他是个简单的人，上一代的那些爱恨纠葛他无法、也不想理清。既然命运让他生在卓家，长在卓家，那他就认命。追本溯源这种事，他真做不来，也不想做。
April十分满意的笑了。卓光耀想，他们兄妹之间更像是契约吧，但不可否认，她和母亲确实在以自己的方式关照着他。
苏泌也是。
卓光耀正想得出神，手掌突然被抓住了。苏泌一脸睡眼惺忪，习惯性的漾起微笑，“你终于回来啦，我还算着再过十二小时就去报人口失踪呢。”
卓光耀有些费解的歪着脑袋看他。苏泌好笑的揉揉他的头发，抱怨着：“出门都不跟我打个招呼，打你电话也不接，留言也不回。白白让人担心！”
“我设置了静音，没有听到。”
苏泌叹气，“算了，我知道你就是这么神经大条的人，要桩桩件件都生气的话，我现在估计棺材板板都压不住了。”
卓光耀自知有错，苏泌一直能忍耐着包容他散漫的性格确实很不容易，但是要他道歉又觉得很别扭。
苏泌放开他，伸了伸懒腰，问道：“你吃过饭了没？”
卓光耀摇摇头。
“那我去把饭热热。我们边吃边说。因为担心你，我这两天也没好好吃饭，你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苏泌人高马大，系着围巾在厨房里转来转去，满满可爱的违和感。厨房理昏黄的灯光让人打心底里暖气来了。
卓光耀走过去抱着苏泌的腰晃来晃去。
苏泌笑道：“一回来就撒娇？在外面受欺负了？”
卓光耀用力的摇摇头，埋在苏泌柔软的羊绒衫里闷闷的倾诉：“回家了，见到了母亲。”
苏泌一边盯着锅里开始滚沸的汤，一边顺着问：“母亲？你真是很尊敬你妈妈啊。她身体怎么样？还好吗？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接着又自言自语接着咕哝：“如果我是你妈，看你这样，我肯定不放心。”
卓光耀收紧了抱着腰的双手，被吐槽也觉得很甜蜜。
锅里的汤已经全沸，空气里已然带上了肉糜的香味。苏泌关火，戴上隔热手套准备将热汤倒出。
“对了，我发年终奖了。上次你不是在网上看一个手办看了很久吗？我直接帮定了，这几天应该就会寄来了，你在家注意查收包裹。”
苏泌将汤端上桌，卓光耀就像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巴巴地问着：“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看手办啊？我应该没跟你说吧。”
苏泌解下围裙，捧起他的脑袋蹭他的脸，“也不知道是谁刷网页那么勤，每次打开网页，历史浏览记录永远都挂着手办商品链接。老婆就这点爱好，我还不得满足啊？又不是养不起。”
卓光耀想原来老公的大腿才最好抱，以后誓要各种跪舔了。
“碗筷都拿好了，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