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荒朝彼岸花所在的方向走了两步,“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儿。”
彼岸花朝他点了点头,是笑非笑地说:“好久不见,前几次真是承蒙您照顾了,这一次我会一次性全部奉还的。”
“你想干什么?”
“还记得我的朋友雪女和鬼女红叶吗,因为您的功劳,她们被安倍晴明的力量撕成碎片,今天我要用您的力量把她们救回来。”
彼岸花拿出八咫镜捧在手心里念念有词,八咫镜的镜面微微泛光,就在这时,彼岸花拿出了未融化的雪花和枫叶投进了镜面里,然后她调转镜面对着结界里的人照过去。
剧烈的强光顿时充斥结界的每个角落,巨大的光团隐没了结界内的一切,阴阳师惊恐的面容很快也被光团吞噬,连阴影都没角落可以隐藏。
荒和费尔南跑回车边,费劲扯出桐和司机的时候眼前已经是白茫的一片。化作鲤鱼的曲玉极有灵性地贴着荒的脸庞,冰凉的触感昭示着存在,然而很快,荒连曲玉微凉的温度都感觉不到,所有的感观都被剥夺了。
看着结界内持续不断的光亮,彼岸花也加快了念诵的速度,不知过了多久,八咫镜内涌出蜂蜜般半透明的介质,它们一个包裹着雪花,一个包裹着枫叶,垂落到地上慢慢抽出人形。
看到这幕,彼岸花不由露出笑容来:“神灵的力量果然好用,你们马上就能恢复如初了。”
第77章 弑神的罪孽(8)
冥界, 常年居于幕后的阎魔突然又现身, 从上一次大天狗带荒过来, 这位冥界之主已经在这短暂时期里现身了三次,对于冥界的其他从业者而言是反常的状态。
身为最接近阎魔的人,判官敏锐地感觉到阎魔的焦虑, 他一鼓作气推开阎魔殿的门, 躬身说:“非常抱歉打扰您阎魔大人, 为什么您又——”
“出事了。”阎魔用看透一切的声音说,“没想到人类如此大胆, 而鬼怪也如此愚昧, 神明的怒火可是他们无力承受的啊……”
判官担忧地上前一步呼唤:“阎魔大人, 您是在说什么?”
阎魔没有言明, 她回神直接下达命令:“判官,去把那件神器请出来吧。”
判官愣了下,眉峰紧紧皱到一起:“阎魔大人!请出那件神器是不是太严重了?”
“去吧, 在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阎魔沉声说, “这很有必要。”
就在阎魔命令判官为即将降临的危险做准备的时候, 妖怪宅邸里的青行灯一下子坐直身,双眸直视着前方虚无的天际线,陪伴在侧的姑获鸟看到她失神的状态,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有事的不是我。”青行灯冷不丁说了句,低头轻轻拈弄燃着火光的灯芯……突然她停下动作,站起身掸了掸衣摆说,“我要去人间一趟。”
“你也要去?追大天狗他们?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青行灯点了点自己的灯, 又说了句让姑获鸟摸不着头脑的话:“他知道就行了。”不等姑获鸟再说什么,青行灯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的侍从招财猫耸了耸鼻子,寻着她的味道四脚着追了上去:“主人,等等我——”
这是怎么了?姑获鸟情不自禁也抬头看向天际,不知何时起,厚重的黑色云层堆积在苍穹,密集得不透气,令鬼怪也躁动不安。
人间界,空旷的公路上,一个内蕴着强光的半圆形结界扣在地面上。芦屋世家的人分散守在道路两侧,伪装成公路工作人员封锁了道路。
强光还在持续,缓慢而霸道地吞噬掉里面的有生生命,而结界外,八咫镜里涌出的能量也在以磨人的速度积聚,两团不成形的能量已经增长到与彼岸花一般高,隐约看得出人形。
利用八咫镜让鬼怪复原,一需要媒介,二需要能量,强大的能量,可以是鬼怪之力,可以是生命之力,也可以是神明之力,而且神明之力最佳。那失去记忆的神明既然无法使用自己的力量,那不如就让她来充分利用吧。
彼岸花越发感觉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正当她的计划有序进行的时候,不速之客到来。三只显眼的黑色蝙蝠飞了过来,堂而皇之地变成了人,血族不约而同咧开嘴嘴,露出尖锐的牙齿。
吸血姬瞥了眼彼岸花身后的结界,不安的悸动越发强烈,她上前一步问:“我哥和月神是不是在里面?”
彼岸花淡然地回答:“我不认识你哥哥,不过月神身边确实有个和你们容貌相近的男人……”
吸血姬的声音冷若冰霜:“把他们放出来!”
彼岸花断然拒绝:“抱歉,我办不到。为了我的同伴,他们的牺牲是必须的。”
“那就没的说了。”吸血姬宣言一般结束了对话,倏地冲向彼岸花。彼岸花不为所动,突地,她的身旁骤然多出两个身影,般若和夜叉也同一时间现身,挡在了吸血姬的面前。吸血姬的另外两位兄长也冲了上来,三名异国血族和本岛的鬼怪针锋相对。
彼岸花闭上眼,纹丝不动的时候铺展开了花海,般若和夜叉全无影响,协同着组织进攻,血族的速度被花海牵绊,他们的身体被花海侵蚀微微颤抖,然而他们并没有退缩,双瞳的眼色变得越来越红。
正当般若和夜叉出手的时候,三名血族接连反击咬住他们的脖子,两名鬼怪俊俏的面孔扭曲起来,一个发出惨叫,一个直接倒地。彼岸花的神色黯了黯,她一手捧着八咫镜,另一只手施下咒法,又多了一重死亡花海,深灰色的沥青公路几乎被摇曳的红色花朵覆盖。
血族们的抵抗力被削弱,他们不得不化回蝙蝠恢复精力,然而,彼岸花随手取出一点镜子里的能量滴在般若和夜叉的天灵盖上,两名鬼怪顿时恢复如初,再次朝血族冲了过去,原本势均力敌的态势骤然倾斜向了彼岸花那一方。
彼岸花稳如泰山地站在结界旁,用居高临下的口吻奉劝道:“罢手吧,现在离开,你们还能活下去。”
吸血姬紧盯着她身后的结界,红宝石一般的双眸凝聚着不甘。就在这时,成群的乌鸦飞了过来,像一片移动的黑云降落到结界上,不知疲倦地用喙啄着结界,结界壁砰砰作响,彼岸花仰头望去,无所谓地轻笑了声:“呵,又有朋友来了。”
大天狗不顾刚痊愈的翅膀拼命飞了过来,老远就看见那个骇人的结界,不安的悸动越来越强烈,他直接落在结界上,双手撑着使劲朝里张望,一片刺目的白光看得他不自主流泪,什么痕迹都找不到。
“大人……你在里面吗大人……”大天狗的心口像被挖去了一大块,他感应不到荒的声息,一丝一毫都没有传递过来,他慌了神,撑着结界的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啊,大天狗,你果然来了。我还在想为什么你不在月神的身边呢。”
“彼、岸、花——”大天狗的眼眶也红了一圈,竖起眉头发出憎恨的声音。他站起身狠狠挥了下手里的羽扇,一道风袭直朝着彼岸花的脸庞打去,夜叉竖起长戟划开了风,冷笑着召唤出黄泉之海冲上天空卷向大天狗。
就在水龙卷碰到大天狗的时候,一道风护符打在了大天狗的身上,完完全全化解了攻击,彼岸花不用捂了捂嘴,笑着说:“一目连,你也来了。”
一目连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缠绕着他的金龙也显出了原形,他腾在半空中,拉住冲动的大天狗后说:“彼岸花,你到底在干什么?”
“干什么?不是很明显吗,我在让雪女和鬼女复活。”
“月神呢?”一目连心中浮现出不详的念头。
“月神在结界里,和我哥哥一起。”吸血姬喘了口气,神色凶狠地盯着彼岸花,“她在剥夺他们的力量和生命!”
“崩——”听到这话,大天狗脑袋里的弦断了,他推开一目连的手飞了起来,翅膀快而狠地扇动起来,一时间,天空中的云层仿佛也被他的力量所搅动变得阴郁而昏沉,强烈的飓风朝彼岸花他们卷了过去。
芦屋世家的人无不趴倒在地抵御着狂风,然而他们的努力敌不过大天狗的怒火,好些人一不留神被卷进了风里。彼岸花忙不迭将自己的双腿变幻为□□,紧紧地植根在地层里,般若和夜叉就没那么幸运,他们齐齐被卷离了地面,和血族兄弟撞在了一起,敌人相见分外眼红,就这么在空中,两方又打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只漆黑的鬼手从地下腾然伸出,紧紧捏住了彼岸花,“磅——”的一声巨响,彼岸花微微晃动了下,偷袭的茨木童子却痛得呲牙咧嘴:“该死……这花有刺儿啊!挚友,你要小心!”
“呆子,关键时刻你总掉链子,真是指望不上。”酒吞童子喝了口酒,定定站到了彼岸花的面前,他伸出手说:“你是自己把东西交给我,还是等我抢过来?”
彼岸花微微收敛了神色,召唤□□护住了镜子还有尚未成型的两个虚影。酒吞童子咧了咧嘴,“看来是要我自己动手了。”
话音刚落,酒吞童子的葫芦忽然张大了嘴朝彼岸花咬了下去,一口未中,紧接着又是一口,彼岸花聚起花海抵挡,花瓣在鬼葫芦疯狂的撕咬下一层少过一层,最终终于被他得手了。
彼岸花的胳膊抖了下,手指不受控制地松动开来,还在源源涌动着能量的八咫镜就这样掉在了地上,整个过程仿佛都成了慢动作,“铿锵——”能量顺着地表蔓延,甚至触到了结界。彼岸花的瞳孔微微收缩,不等她弯腰捡起八咫镜,一股黑焰又冲她砸了过来,“嘭”的一声将她掀翻在地。
“中了!”茨木童子鬼手握实,高兴得不能自已。酒吞童子看准了时机,操纵着鬼葫芦衔住了八咫镜。然而彼岸花并没有放弃,成团的花簇在八咫镜旁繁茂生长,硬生生弹开了靠近的鬼葫芦。
就在这时,一群黑影俯冲下来,不要命地啄食着致命的花朵,露出掩藏在花瓣下的八咫镜,就在这时,又一道迅捷的黑影俯冲下来,黑色的羽毛飘落到地的瞬间,八咫镜也被他从蜇人的花丛中硬扯了出来。
大天狗忍着彼岸花带来的疼痛重新飞到了结界上空,他拉住一目连的胳膊拼命地问:“八咫镜就在这里,我该怎么做?!”
一目连看了眼他布满伤痕的手,坚定地说:“趁现在,扔下去。”
“住手——”彼岸花的声音尖锐了起来,大天狗置若罔闻,将镜子扎向结界,流淌着能量的八咫镜顺利地融入了结界,就在它慢慢下沉的时候,大天狗依稀捕捉到白光中游动上来的生物——是曲玉变成的鲤鱼。
大人……大人还活着……
大天狗瞬间失去了力气,瘫软地撑着结界,就在这时,赤红的花潮愤怒地拔地而起,顺着结界蔓延到了大天狗的周遭。一目连赶忙施下两道风护符,勉强挡下死亡花海。他拽着大天狗刚想离开,大天狗的肢体竟然也被结界吸了进去,转眼间,大天狗也沉进了白光中。
“大天狗!”一目连被隔绝在外,他于事无补地砸着结界,根本没有用处。
彼岸花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努力用花团收拢还没成型的虚影,差一点了,就差那么一点了,功亏一篑。她狠狠咬了咬唇,竭力保护起她努力的心血。
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同时站在她的面前,仿佛讨债的黑社会恶声恶气地说:“镜子没了,我们先把账算了吧?”
结界内,大天狗不受控制地缓慢下落,周遭让他失去分辨能力的白光充盈着他无法探知的力量驱使着他,控制着他,恍惚间,一条隐秘的白痕从他身边掠过,带着微凉光滑的触感。
是大人的龙吗?大天狗左右张望着,突然,他的翅膀根部被用力提住,整个人仿佛被待价而沽的拍卖品悬在了半空中。就在他张皇失措的时候,一个沉沉的声音贴着耳际传递进心扉:“想起你的罪过了吗?”
大天狗颤抖着,张着嘴难以言语,于冥界看到的画面反复、反复出现在他脑海:他抽出神明的佩刀扎进了神明的身躯,然后,他一边流着泪,一边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硬扯下神明的曲玉递给了阴阳师。
这是他的罪,哪怕是因为他被控制,也是因为他粗心大意导致的恶果,都是他的错。
大天狗潸然泪下,哽咽着说:“对不起大人,吾愿赎罪,将吾之性命交出。”
声音透露出决然的冷意,冻彻大天狗的身心:“就凭现在这样的你吗?还不如当年的十分之一,我要你何用?”
“大人!”大天狗克制不住情绪大喊道,“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您……”别抛下我。
声音静默下来,沉寂间只有大天狗的眼泪在不停地流,忽的,一只手从白光中伸出来捧住他的脸庞,慢慢抹掉他眼角的泪。
大天狗不自禁蹭向那只温暖的手,轻声呼唤着大人。白光如水般从荒的身上流走,显露出他的音容笑貌,他还活着,“他”苏醒了。看到荒,大天狗的泪水又簌簌得流,止也止不住。
荒轻笑了声,抬起另一只手捧着他的手说:“那天,你也像现在这样哭个不停,明明是个吓哭孩子的大妖,怎么遇上我就这么脆弱呢?你说,你这样,我还怎么忍心惩罚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收拾熊孩子,我写不动了- -
第78章 弑神的罪孽(9)
“大人, 还请你责罚。”大天狗低着头倔强地说, “只要您不抛弃我怎样都行。”听到他固执的话语, 荒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先恢复原状吧。”
大天狗擦了擦眼角的水光说:“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的……”
“不用想办法,就是现在。”荒伸手点了下他的额头。大天狗被戳得一愣,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 八咫镜从荒的背后缓缓升起, 光滑的镜面折射出月的光辉。
大天狗阖了阖眼,一股无形的力量慢慢充盈到他四肢百骸, 钳制着翅膀的力量渐渐消失, 大天狗不自禁展开了双翼, 黑色的羽毛仿佛吸透了夜的精髓变得华丽而有力。
力量的回归让大天狗深深喟叹了声, 他低头看看自己抽长的四肢和身躯,惊喜交加地看向荒,不等他说出什么感激的话, 荒莞尔一笑, 点着头说:“不错, 长大了,可以讨债了。”
大天狗缩了缩脖子,忍不住重新做了做心理建设,没料到荒的话锋一转又说:“我们的事回去再说,该出去了。”荒搭了把大天狗的手臂,无意贴近他的耳廓说,“桐和血族还在下面, 你带他们出去。”
“大人,那您呢?”
荒收起笑容说:“我得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
他们……大天狗情不自禁看向结界外,不知不觉,光线暗淡了下去让他能窥见外面的世界,芦屋世家的人,彼岸花还有般若和夜叉,他们也注意到了自己,注意到自己身边截然不同的神明。
怎么可能……八咫镜竟然让神明复苏了?明明已经汲取了他那么多的能量……彼岸花有些吃惊,不自禁攥紧了手。酒吞童子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了句:“抱歉啊,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那面镜子其实是月神的,你没发觉他的龙身上少了什么么?”
少了什么?彼岸花回眸望去,目光锁定到了龙爪间,它攥着的通红的微缩星球不正是月亮吗?难道说八咫镜原来是在月神身边的吗?!
酒吞童子继续刺激她说:“你很聪明,想用神明的力量复原你的伙伴,但是可惜,八咫镜感应到主人的存在,怎么可能真的将他置于危险中?你失策了哦。”
彼岸花瞪了一眼酒吞童子,转瞬朝般若和夜叉喊道:“别恋战了,我们走!”重要不是打败眼前这群鬼怪,而是带走雪女和红叶没有完全成型的身躯,这才她今天所做一切的目的。
般若还算识趣,努了努嘴不情不愿地回到彼岸花身边,夜叉却因为打得酣畅,居然没留意彼岸花的命令。这个好战分子!彼岸花直接飞出一团花簇在夜叉面前炸开,这才唤回这个热血分子的注意力,彼岸花沉声说:“走——”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结界承受不住内部积聚的力量裂了开来,负责维持结界的芦屋成员遭不同程度的反噬,陆续屈身倒地,彼岸花的速度到底还是慢了一拍,天地颜色骤变,皓朗的夜空下巨大的星轨缓慢地逆转起来,仿佛世间的时间也在缓慢倒退。
刚刚发生的一切倒带一样隐隐绰绰地浮现在天际,当画面回到芦屋阴阳师从公路上倒退回去、路面上空无一物的时候,现实中的结界也砰然碎裂,巨大的气浪裹挟着能量冲了出来,人和鬼怪都偏离了原来站立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