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傻子!”秦杦脸色潮红,伸了根手指往王爷脑袋上摁,“大爷告诉你
,那昏君一定是窥觑老子美色!他一定两年前就……”
“嘘!”
岑炽被这话猛地吓到,连忙捂住秦杦的嘴。等等,两年前?
他怔愣片刻,想起秦杦是怎么出名的了。
嘉熙十五年,元宵之夜。
还是皇子的岑炽被兄长残忍地拎到父皇跟前。趁着兄长和父皇交谈的间隙,他默默抬头,只见兄长一脸猪肝色。
“父皇,您必须让人把宫中所有宫室的后窗封上。老二成天乱闯宫室,实在是……”
岑珩正提笔写着什么,听了大儿子这番话,淡淡瞟了一眼二儿子。
“东宫的事你自己处理,干朕何事?”
“可是老二他……”
“是啊皇兄,父皇身体不好,咱还是私了吧啊,私了。”岑炽凑到兄长耳边悄声道。
岑熠狠狠瞪向弟弟。
“还有事吗?”岑珩停笔,细细看了看红绫上的墨迹。候在一旁的粟青尚未成为丞相,而作为翰林院侍诏,接过了皇帝一时兴起亲自写的诏书。
“无事。”岑熠咬牙切齿,正欲拉弟弟告退,却被叫住了。
“无事正好,去,把这事处理了。”
岑炽默默避开皇兄吃人一般的目光,比自己还小的翰林院侍诏则面无表情地等着他们。
“你也得过来!”岑熠揪着弟弟,三人一同走出了紫宸宫。
岑熠和岑炽兄弟俩是同一母所出,也就是出自去世多年的云皇后,感情比其他兄弟要深厚得多。可对岑炽来说,和兄长感情好,不全是好事。
两人一个爱风雅诗词,一个爱刀枪剑戟。虽然岑炽是习武之人,可总不能对哥哥出手,每回都被欺负地很惨。他也不是光挨打的,习了那么多年武,翻窗肯定是会的。于是,岑炽常常神秘出没在东宫的宫室里,坐拥东宫众窗。
岑熠很无奈,安插再多的侍卫,也拦不住一个武功高强的弟弟翻窗进入自己的寝宫。这不,今日元宵,他正在寝宫中的大浴池沐浴着,一颗脑袋便从窗口探了进来,惹恼了他。
岑炽跟着兄长和臣子走到殿外,就有轿子来接。
“要去作甚?”
他疑惑地朝兄长望去。
岑熠显然也不知道要干嘛,方才只顾着生气,忘记问自家伴读了。刚要问出口,清冷的少年已经先行一步,上了轿子走远了。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岑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上了自己的轿子。某种角度上看,父皇和那位少年侍诏看起来不像是君臣,倒像父子。一模一样的清冷性子,一模一样的高雅举止,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怪不得父皇喜欢粟青,给他这么高的官位。
一路莫名其妙地出了宫门,又到了皇城门口,沿途灯火通明,花灯千百盏,辉罗耀烈。一年难得热闹一回,岑炽望着外边景象,瞪直了眼。
皇城门下铺着奢华的红绒毯,延伸到远处。少年侍诏持着诏书优雅地走下轿子,把红绫给了宣旨太监。
“皇帝诏曰:今国祚承平,山河一统,国固民安,为示万民同乐,特许今夜金吾不禁,各方举子,可谱新词新诗于大内,经朕御鉴之绝品,当度曲演唱,并许广为流传,另予嘉奖,钦此。”
围观的百姓一时议论纷纷,岑炽立时明白了,这是父皇在宫里无聊,要搞事情啊!还让皇兄过来监督!这节日活动不错,皇兄定然喜欢……
“喂你们几个,还不快帮忙扶着……”蒋成仁一面紧攥着钱袋子,一面拉扯着喝得不省人事的秦杦。陪同出去玩的几个京城少爷不敢得罪这位江南来的权贵,积极上前去扶他怀里的少年。
秦杦喝得双眼迷离,面泛桃红,见面前有人,便一头栽去,嗤嗤乱笑。
“够了!少发酒疯……”蒋成仁趁机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巨额银票,然后一把将他从那纨绔子弟的怀里拉回来。
“嘿嘿,前面有花……”
“灯来的。喂!别乱碰……”
“灯啊?”秦杦好不容易站稳脚跟,脚步一偏,又倒在蒋成仁身上,“一只灯,两只灯,哥哥呀把你等三更……”
“唱的什么!”蒋成仁哭笑不得,拖着他继续往前走。
前面人越来越多,他们一行人感到好奇,其中一个问了下周围人,方知皇城门底下,皇帝在搞活动,派了太子和二皇子来监督。
“新词新诗?”蒋成仁喃喃,扭头看了眼背上的大膏药。
“我!我,去……去那啥……”秦杦兴致勃勃地跳下地,晃悠着往前走。这里人头涌涌,蒋成仁生怕他摔了,急忙追上。
只见城门底下的正中央摆着一张豪华至极的桌案,案上放着价值连城的上品文房四宝,边上站着几个一看便知是有分量的老太监,不远处还设了三席桌案,中间那身着杏黄色袍服的是太子,暗黄色的是二皇子。而他俩侧面穿紫袍那位,就是皇帝身边势头最盛的人,十五岁的翰林院侍诏。
看四周的情形,应有不少人献过诗词了。蒋成仁见秦杦蹦跶了过去,不像是站不稳的样子,便在人群中放松地享受节日氛围。
秦杦晃悠悠地走前去,一名太监满脸堆笑迎接。唔……头有些许晕,眼也有点花……写什么呢……上好的文房四宝在眼前荡来荡去,秦杦嘿嘿一笑,抓起羊毫,蘸了蘸墨,挥袖下笔。
坐在十米外的太子殿下直盯着他看,拿起茶盏轻抿一口,眸色晦暗不明。
“哥,这个有意思!”岑炽没一会儿便看出这是个喝醉了的少年,模样还真好看。
“嗯。”
兄长难得同意一回自己的话,岑炽偏头看了过去,感到很不可思议。
秦杦晕乎乎地作完诗词,也不知自己写的什么,起身就四处乱走。灯火阑珊处,一人身上的杏黄袍似在闪耀,他下意识地往那人的方向走,脚步虚浮。
岑熠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漂亮的少年带着醉意走来,眼看就要摔倒,他立刻起身前去把人抱住,完全是不由自主的。一触碰到对方纤瘦的腰身,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嘿嘿,嘿嘿嘿……”漂亮无比的少年1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比自己矮小半头,扬起下巴瞧他,笑个不停,“你谁啊,抱我要给钱的……”
浓郁的酒香丝丝散发在空气里,岑熠可以很清晰地闻到,一时竟也有了几分醉意。一旁的老太监连忙上前要扶少年,岑熠刚想说他自己抱就行,让老太监上一边待着,话未出口,少年扭头眯眼瞧了瞧老太监道:
“你,你走开,大爷我……唔……只有好看的人能抱,嘿嘿嘿……”
老太监默默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见太子殿下用眼神示意他走开,便退下了。
岑熠心一动,垂眼认真往少年的白皙的脸庞上看,顿时被那双迷离的桃花目吸引了。因为醉酒,漂亮的眼睛也带着酒韵,有些红红的,十分魅人。不止那双眼,秀气挺翘的鼻子,红润莹亮的唇瓣,白若美玉的两排小齿,都一刻不停地吸引着岑熠去靠近它们。
远处人群的喧闹似与他们隔绝开了,千里月下,万家灯火,仿佛只有他和怀里的少年,存在这天地间。
突然。
“我就是那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怀里人嗤嗤笑唱,“一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头上边呀,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那乌云遮满天。哎哎哟,好似那乌云遮满天……”
岑熠:“……”
刚刚的错觉是怎么来的?
“十八摸,摸到呀,大姐的沟里边,好似洪泽湖水波连天,还有一座小金山,哎哎哟,还有一座小金山……”
蒋成仁老半天才反应过来秦杦写完诗了。当他急急忙忙前去要拉秦杦回来时,看到秦杦赖在太子怀里发酒疯唱歌,听到的已经是最后一摸了。太子的表情僵硬,生生盯着蒋成仁看。
宫灯垂在头顶燃着,窗外的月光也洒进了殿。当今皇上坐在桌案前,思绪万千。
“皇上。”少年丞相轻声提醒,拿了本奏折扔到他面前。
岑熠抬眼瞪去,粟青毫不畏惧地反瞪回来。
“哼。”皇上坐直了身子,避开臣子的瞪视,继续提起朱笔批奏折。
粟青从他手边捡起几本奏折,复查有无不妥之处。连翻几本,上边无一例外,写的都是“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岑熠几分心虚,开口掩饰:“先帝在世时教导于朕,帝王者,臣子应揣其心思……”
“皇上累了的话,今日便到此为止,臣先行告退。”粟青才不信他的话,皇上就是想偷懒而已,自己还待这儿作甚。
“还不能走!”皇上叫住了丞相,“你可记得两年前先帝御鉴的诗词?现在放哪儿了?”
“臣不知。”
“当年你是翰林院侍诏,怎会不知?”
粟青回头,静静看了他几秒后,不紧不慢道:“手迹被先帝所藏,不过臣记得其内容。皇上若是忘了,臣可告知。”
“你倒是明白朕想的什么。”岑熠勾起笑来。
“三雅香醪惊晓枕,千金一刻晨兴。良宵灯月动师京。玉骢游绮陌,闲作鬼神惊。
一弄哦成泣笔落,夜中寒映天星。朱门人悄复追情。九光灯下语,愁满御风亭。”
清越动听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窗外掠过几只鸟的黑影。
“秦瑶卿,他——”粟青似是还要说什么,但适时住了口。
岑熠脸色微变。
“皇上也知,二王爷与他交好。”
“是。”岑熠盯着粟青,试图看出他的表情变化,可惜,这人和父皇一样,叫人什么也看不出。
粟青不再说话,起身告退,留皇上独自一人在殿内思考。
半晌,皇上丢开手里的奏折轻笑。
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元夜的情节参考了柳永在宋真宗时期于元夜作词的事件,柳永写的《玉楼春》(昭华夜醮连清曙那首)有人考证是首谀词。本文中秦杦写的《临江仙》是纯抒发他个人情感的,与政治无关,且本文虚拟的朝代政治较清明,词作并无讽刺意味。因此两件事的性质是不同的~
还有,前面那首秦杦随便说的五言短诗和他写的词,都是我自己写的……写的不好还请见谅。
第7章 第六章 抵京
“哼,老子记得!那昏君还是太子时就想对老子图谋不轨了……”
这边,秦杦仍赖在马车上不下来,手里抓着酒壶嚷嚷,“那龟孙的手一直在乱摸,摸啊摸的,我……我唱十八摸给他助兴,臊他娘的,还敢摸……”
岑炽哭笑不得,干脆不拉秦杦出去了,他爱睡马车就睡马车。
“谁敢摸你啊,何况他是太子,大庭广众之下怎么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我也在边上看着呢。”
“他现在是皇帝,就敢了……”秦杦感到眼皮愈发沉重,忍不住抬手揉搓。
岑炽无话,转身跳下马车。
若不是方才经秦杦这么一说,他根本不会想到皇兄两年前就对秦杦有兴趣了。
紫宸宫大厅,书案上工整地摆着一幅红绫。少年翰林院侍诏站在皇上身侧,轻声念出这篇《临江仙》。
“三雅香醪惊晓枕,千金一刻晨兴。良宵灯月动师京。玉骢游绮陌,闲作鬼神惊。
一弄哦成泣笔落,夜中寒映天星。朱门人悄复追情。九光灯下语,愁满御风亭。”
岑珩轻闭双目,片刻又睁开,看了看面前的红绫。那字迹潇洒飘逸,颇具□□,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子衿。”皇上看向翰林院侍诏。
粟青明白他的意思,然后装作看不见皇上身后试图偷窥的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卷起红绫离开。
“你看清了吗?”岑炽低声问皇兄。
“看不清又如何?”岑熠不屑一顾,扔下弟弟离去。
岑炽耸耸肩,也跟着走了。皇兄对这个人不感兴趣,不代表他没兴趣啊!他自己不爱读书,只会武功,因此特别崇拜擅于作诗词歌赋的人。那天他见皇兄抱着的少年实在好看的紧,且后来又听翰林院侍诏念了几次这篇词,便有了结识那少年的心思。经过多方打听,岑炽已经知道那少年名秦杦,表字瑶卿。
“子衿,御鉴结果是……”他跑出宫室,匆匆拦住往外走的粟青。
“秦瑶卿。皇上已下旨召见,许赏赐功名。”少年侍诏原本自然的神情顿时僵硬了几分,但自小在官场上的磨练,令他及时掩去了眼里的一丝焦躁不安。
得到消息的岑炽兴冲冲地去找皇兄。这宫中除了父皇以外,有能力找人的就只有皇兄这个太子了。
“我缘何帮你?”岑熠正捧着小话本津津有味地翻,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弟弟的请求。
“你抱着他,听他唱完了《十八摸》。就冲这个,你就得帮我一块找。”
一提《十八摸》,岑熠瞬间黑了脸。
“滚出去!”
岑炽只好自力更生。但很快有消息传来,秦瑶卿老早就从某个渠道知晓了皇帝要召见他,许赏赐功名的事,在宣旨太监找到他之前离京了,消失地干干净净。
“哥,你说瑶卿缘何要跑啊?有功名赏赐不好吗?多少人盼着啊,他却丢下跑了……”岑炽郁闷极了,也无法理解,寻常人梦寐以求、只能靠科举得到的东西,秦瑶卿居然不要!还躲开所有人跑了!
岑熠翻着新抢的小话本,抽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往弟弟脑袋上摁:“庸俗之辈!”
“噢!我懂了!”岑炽不敢拍开兄长,侧身躲开兴奋道,“你的意思是,瑶卿不是那些庸俗之人,有自身傲骨,乃浊世清流!瑶卿果真不是凡人,等我明年封王,有军权了,一定要找到瑶卿与其结交……”
岑熠闻言,脸色微怒:“人家不想和你这种头脑简单的人结交!多读书,干点正事,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岑炽莫名其妙,自己想交朋友碍着他什么了?
一定是储君的喜怒无常所致……
月下的马车朦着一层柔光,几个侍卫守在四周,保证车里那位少年诗人的安全。岑炽凝视窗外良久,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熄了烛火躺下。
他脑子不怎么灵光,细细回忆分析到夜半才猛然发觉,两年前的皇兄哪里对瑶卿没兴趣了?明明是喜欢的紧,别扭不肯承认罢了!现在当了皇帝,记起当年那个在自己怀里唱《十八摸》的漂亮少年,决定不动声色地使出手段把人拐回去。先帝见不到秦瑶卿,他要见!
岑炽被自己的智慧所折服,心满意足地闭眼睡了。
他们一连行了十几天的路,终于在盛夏前抵达了京城。
会试推迟到八月,眼下还有一个月时间,大街上已满是进京备考的考生了。街道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两旁的商铺小摊比比皆是。
秦杦早上喝了点小酒,此刻正窝在马车里小睡。进城没一刻,他便被外面的喧闹吵醒了。秦杦睁眼蹙眉,伸手拉开车帘,目光对上了在窗边骑马的岑炽。
“到了?”秦杦探出脑袋,张望了下四周。
“对,咱们先吃午饭再进宫。”岑炽怕他一不留神掉出来,抬手把他往回推。
听到吃午饭,秦杦忍不住咧开笑脸。
岑炽让皇兄的人先行回宫,只留了几个自己王府里的侍卫,停在街边的一间小酒楼前。午时人多,两人为了不暴露身份,且远离拥挤的人群,绕到酒楼后院翻了进去。岑炽先轻松地翻过,在另一头接应秦杦。酒楼的伙计对王爷翻墙进来这个奇怪的爱好已经见怪不怪,面色如常地上前接待。
秦杦望着眼前满桌的菜肴,不顾形象地大吃起来。
去年夏天,他就是在这里认识二王爷的。那天他在这儿吃饭,大吃大喝完发现钱袋落在了客栈里。尴尬之时,邻桌的一个有钱人家打扮的英俊少年站了出来,不仅替他付了饭钱,还请他去隔壁的茶馆听书。
既然有人免费带自己去,秦杦便爽快应下了。
“在座诸位或有读书君子,博学高才,老朽则下里巴人,生涯鼓板,胡说一朝兴废,俗谈千古存亡,若污诸君之耳,还请谅之。”
说书的老头语毕上座,手敲鼓板,口诵书中之开词曰:
“问余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