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维安咬着下唇，憋了半天：“您留着自己看吧……我不需要……”
他说这句话其实完全没有恶意，但别人听来可就不一样了。
谭叙挑眉，起身走到他身边，靠着办公桌边缘，一只手插在兜里：“你意思是我就需要了？”
宿维安点点头，有些懵。
不需要还买来干什么？
“……”
偏偏谭叙就是单身男士一枚，他拿起光盘，不由分说地塞进宿维安手里：“多看看，才能有长进。”
这光景要是被邓文瑞看见了，得拿起棍子跟他拼命。
回到部门，宿维安坐回座位上，手上还傻傻地抱着光盘。
他不太懂，自己明明只是去送个咖啡，为什么回来时还收获了一张不和谐光碟？
“维安，你抱着什么啊？”路过的沉晨问道。
“没什么……”宿维安一愣，慌忙地掩着封面，塞进了桌上的背包里。
沉晨：“之前安排给你的那张插画画完了吗？”
“还没有，”宿维安有些不好意思，这星期光顾着熟悉这款手游和跑腿了，倒也不是没画，但那几张图最后都被他弃掉了。
“抓紧时间，”沉晨对他的龟速有些惊讶，“经理刚刚才问过我，你赶紧画好交上去吧。”
宿维安点头：“好，我会尽快的。”
沉晨安静了一会，突然问他：“维安，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吗，我怎么感觉你从来就没正视过我……”
“知道。”宿维安应完，抬头对上沉晨的目光，不过一瞬马上又垂下头。
沉晨：“……”
谭叙回到家，随手把文件丢到一边，扯开领带，给邓文瑞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太子爷，有什么吩咐。”
“别学你那小外甥，”谭叙说，“谈得怎么样？”
邓文瑞上个星期出发去日本谈Qs-7的合作相关事宜。
“说是明天给回复，我外甥在公司怎么样，没被人欺负吧？”邓文瑞说。
“当然没有，我们公司多和谐，”谭叙打开电脑，某个软件的广告弹了出来，在屏幕右下角闪烁着。
他眉头微蹙，刚把鼠标移到关闭键，广告的风格一转，变成了一则漫画截图。
漫画上的人物跪坐在地上，穿着和服，姿势乖巧，手上却握着一把刀，刀尖上还带着血，人物狞笑的表情处理得非常到位。
谭叙的注意点是——女人身上的和服画得非常精致。
红艳的花簇，繁杂的纹理，领口的小细节上也处理得很好，就连溅在身上的血渍都用深色仔细描绘，让人眼前一亮。
“先挂了。”谭叙说完，径直挂了电话。
然后点开了右下角的广告。
作者叫Anan，每话漫画都很短，谭叙很快就把第一话的图都过了一遍，剧情倒是没仔细看。
漫画背景在日本，他发现，这个画手不仅服装画的好，背景也画得很棒。
关掉漫画，他马上摸到了这个漫画APP的论坛，成功找到作者的论坛ID，并给对方发了一条私信。
“在？想找你合作，看到回复。”
发完，他点上一根烟，静静地等着回复。
Anan：“在的。”
X：“有兴趣来我公司当画手吗，薪酬丰厚。”
Anan：“不好意思，我有工作了。”
X：“也是画手？”
Anan发了个嘴巴被封起来的小兔子表情。
X：“有没有跳槽的想法。”
对面沉默了大半天才回复。
Anan：“没有噢。[小猪摇头.jpg]”
X：“如果出现被同事排挤、被公司压榨薪水或是得到什么不公平待遇，欢迎跳槽，此邀请三个月内有效。”
打完这段话，谭叙想了想，把自己的私人号码发了过去。
Anan：“2333333~猴哒。”
谭叙弹弹烟灰，啧，现在的妹子可真会卖萌。
另一边，刚回复完私信的宿维安躺到大床上，心想网上的人怎么越来越会吹牛了。
提起工作，他就有些沮丧，试用期过了一个星期，别说Qs-7的项目，就连普通工作他都没沾到边。
沉晨说他现在画的这幅画稿，几乎等于试用期的作业，画得好了，试用期基本稳过。
所以他才会天天埋头查资料，现在整个脑袋里都是花和兽——常出现在古代妃子身上的图案。
他躺了几分钟后马上坐起，抓过身边的背包，从里面摸出了那张便签。
拿在手中凝视片刻，最后贴在了电脑桌上。
亲人的关心……非常久违了。
第二天，宿维安一如既往的包揽了大家的午餐和下午茶。
咖啡店服务员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被同事欺负了啊，怎么每回都是你来买？”
“……不是，我刚好有空。”
这也不是说谎，部门里的确只有他比较闲。上班这些天，他发现同事们其实都蛮和气的，没有何宽所说的排挤、欺负，只是跑跑腿而已，每回餐费同事都会按时给，他已经很满足了。
到了下班时间，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他们部门就是这一点好处，不会强制加班，毕竟回到家还能继续画，只要按时交画稿就行。
沉晨探出头，看着身边还在埋头描线的男孩：“维安，你不回家？”
“我画完再走，晨晨姐再见。”宿维安客气地跟她道别。
“怎么不回家再画，这么大个地方，一会就只剩你一个人，很吓人的。”
宿维安：“没事……”
今天家楼下的公告栏贴了停电通告，要停到晚上十一点，他怕耽误画稿，所以决定加会班。
很快，同事们就都走完了，周围比平时还要安静，加上他最近功课做得足，画画时越来越流畅。
正画到手袖上的花纹，只听“啪”的一声，周围突然暗了下来——
十楼的电闸被关了。
宿维安看着眼前黑掉的电脑屏幕，庆幸着自己有画完一处细节就保存的好习惯。
他打开带来的手提，用热点登陆上软件的账号，画稿出现在屏幕上，他接上手写板，准备画完手袖部分再回家，因为周围太暗，他索性把手机手电筒打开，直照着手写板。
方才他想好了纹理，此时画得非常认真，生怕一不小心就没了灵感。
……
画了将近半小时，修修改改后才堪堪完成一边袖口，他停下笔，准备凑近些看看有没有瑕疵。
“这么勤劳，月底给你添一笔试用期补贴。”
身后突然冒出一道声音，把宿维安吓了一跳。
他僵硬着转过头，后面站着的男人五官立体，在屏幕和手电筒光的照射下，显得非常……吓人。
见他不说话，谭叙继续道：“你这是在帮公司省电费？”
谭叙本身也不是一个爱加班的人，今天难得加一回班，又觉得坐了一天有些乏，特地走的安全通道，走到十楼时，看到了从窗里透出的微弱白光。
他们公司的设计部员工基本不加班，想起之前电脑被偷的事，他就过来瞧了瞧，没想到是这位新员工在赶画稿。
距离他进办公室已经有十分钟了，他站在宿维安身后也有十分钟了。
结果宿维安出奇的迟钝，十分钟都没发现自己身后有个人。
“对不起……我这就走。”宿维安保存了画稿，手忙脚乱地把电脑收回包里。
“恩，”谭叙眼底愉悦，拿出手机，快速预定了个座位，“哥哥带你去吃晚饭。”
突如其来的邀请让宿维安一愣，他并不是很敢跟这位叔叔独处，撒谎道：“我吃过了。”
谭叙轻松地从他手中抢过背包，走在前面，悠悠道：“那就吃夜宵。”
第5章
到了餐厅，谭叙把菜单往他手里一丢：“吃什么。”
宿维安：“……肉酱面，谢谢。”
他们坐的是小包厢，谭叙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打开摸出一根，也不点燃，就夹在指缝细细抚摸。
他单刀直入：“学过画画？”
“恩，”宿维安想了想，又补充，“小时候上过绘画补习班。”
谭叙：“不是艺术专业的？”
宿维安答得老实：“妈妈说学会计出路比较多。”
“你一直盯着我的手做什么？”谭叙摸烟的动作停顿，突然问。
宿维安慌忙收回视线：“没有。”
“想抽烟？”男人自顾自地下了定论，然后道，“不行，你还小。”
宿维安：“……我二十四了。”
“长得太小，多去健身房练点肌肉，不然以后可不招小姑娘喜欢。”长辈的口吻。
宿维安不跟他多辩，点点头算是敷衍过去。
肉酱面端上后，他拿起叉子，动嘴前礼貌性地问了一句：“叔叔，您不吃吗？”
“你叫我什么？”谭叙眯起眼。
宿维安还不是太傻：“……没有。”
谭叙冷呵一声：“你刚刚喊我叔，别以为我没听到。”
“……”所以听到了为什么还要问？
谭叙食指曲起，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子：“我比你舅年轻多了，以后得喊哥，明白？”
宿维安乖乖点头：“哥。”
谭叙觉得他小孩子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声音。
宿维安的声音总是软软糯糯的，像是还在变声期里，大抵是这个原因，谭叙听到这声哥，只觉得中听又顺耳，跟他家里那位麻瓜表弟一点都不一样。
“恩，”他受用地点点头，看着小口吃面的人，说出这顿夜宵的目的，“你之前说，日系风你也会画？”
宿维安匆忙的咽下面条：“会……”
谭叙语气随意：“想参与大项目？”
日系风加大项目，毋庸置疑就是Qs-7的合作手游，虽然不知道男人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但宿维安还是心中一喜，声音都难得大了几度：“想！”
“人物资料和定位，明天问刘民冉要，”谭叙说，“一周后，画稿跟其他人一起交上来。”
宿维安满脸惊喜地看着他。
这是谭叙第一次见到宿维安这么丰富的表情，一双大眼一闪一闪，两边嘴角都在微微上翘。
“只是让你交画稿，不意味着通过。”
“……我会努力的！”宿维安藏不住喜悦，“谢谢叙哥。”
嚯，称呼都升级了。
谭叙轻点桌面：“不吃了？”
“不吃了。”高兴饱了。
结账完后，宿维安走在前面，服务员朝他鞠了个躬，热情道：“欢迎下次光临。”
宿维安傻里傻气地给服务员也回了个礼。
谭叙突然就觉得，这小东西真好玩儿。
第二次送他回家，谭叙探头瞄了眼，公寓不大：“一个人住？”
宿维安边解安全带边点头：“……恩。”
“还挺独立，”谭叙还准备说什么，就听到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吵骂声。
宿维安打开车门，骂声就更大了，像是从公寓中传出来的，声音尖锐，都是女声，而且听上去还不止两个人。
他背上包，两手抓着肩带：“叙哥再见。”
“站这等着，”谭叙四处看了看，“我跟你一块上去。”
“……？”
谭叙很快就停好了车，经过宿维安身边时，大手扣在他后脑勺，把他往前带：“走了。”
宿维安：“……哦。”
他们刚进公寓大门，就找到了声源。
只见五人堵在电梯门口前，一男四女，女人们正在叫骂，男人则站在一边抽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其中声音最大的那位冲上去就想抓人头发：“勾引我老公是吧？！被我抓着了吧？！死丫头片子！”
被抓的那位不甘示弱地回击：“谁勾引你老公，我和他是同事，来他家送文件怎么了？！”
“那文件呢？！”
其他两个女人一个在劝架，一个在帮着揍。
抽烟的男人回过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宿维安，眼底一亮，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哟，邻居小弟，工作了？最近总能看到你出门。”
要不是面前还有四个女人正在纠缠，还以为是邻居闲聊的氛围。
谭叙扫了他一眼，发现男人看宿维安的方式特别奇怪。
眼珠子上下转溜，谭叙身材高大，遮住了宿维安大半，男人为了看清楚，还微微探了头。
宿维安刚想点头，就发现身前的男人往右侧挪了挪，直接挡住了他的视线。
谭叙眉间平静：“先停停。”
他声音不大，但是很沉，加上压了声调，成功的达到了唬人效果。
四个女人停了下来，正房把自己披散在前边的大卷发一撩：“大兄弟，别拦着我，我今天非要把这个狐狸精给锤死。”
“谁是狐狸精？你有证据嘛你？别血口喷人啊老女人！”
“你说谁？！”正房刚准备扑上去，突然想到什么，停下了动作。
她猛然转过头，仿佛见到了救星，快步向两人走来：“小弟弟，你是不是住我家隔壁？这几天有没有看到这狐狸精来我家？”
宿维安下意识的就往男人后背靠去，摇头动作轻微。
谭叙拦住她：“他没看到。”
女人不死心：“你再想想……”
“调监控，”丢下这句话，谭叙不再多说，腾出一边手揽住宿维安的肩，径直走上前按电梯按钮。
然后在五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上了电梯。
男人的手臂很长，毫不费力的就把宿维安圈在里头，淡淡地烟味钻进他鼻腔，不算呛人。
直到谭叙松手，他都还没回过神来。
谭叙看他还傻愣着，以为对方是在担心影响了街邻关系：“你不需要费神跟这种邻居相处。”
宿维安觉得脸有些烫，明明谭叙已经松开了，但烟味还是萦绕在他周围。
“……不是，我不知道。”
谭叙：“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是我邻居。”宿维安说。
谭叙眉头蹙起：“你刚搬来？”
“住一年多了，”宿维安说，“我……不经常出门。”
刚说完，电梯到了，谭叙出来后环视了一圈环境。
一层楼只有两户，对门，电梯在走廊右侧尽头。
宿维安走到左边房子门前，刚掏出钥匙，动作就顿住了。
谭叙双手插在西装裤里，催促着：“开门啊。”
“……叙哥，我的房间有点乱。”宿维安小声道。
谭叙表示理解：“没事，男生都这样。”
宿维安攥着钥匙的劲更大了，他运了好几回气才抬起头：“要不下回我再请您进去吧？”
两分钟后，谭叙不爽地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
特地送上楼，水都不给喝一口？
忘恩负义的小东西。
下了楼，那几个人还在吵。
谭叙刚走几步，男人突然到他身边，笑眯眯地问：“先生，您是那个男孩的亲戚吗？”
谭叙斜睨着他，语气随意：“怎么？”
“没有，打扰到你们了，真的是不好意思，改明儿我给他送点水果，当是赔罪。”
“不需要。”谭叙收回目光，抬腿就走，疏离意味明显。
第二天，邓文瑞带着合同凯旋归来。
他把几份早餐塞到宝贝外甥手里，才慢吞吞的去副总办公室报道。
“你最近又不干人事儿？”邓文瑞把合同丢给他，“我刚从设计部出来，个个唉声叹气的。”
“我都没叹气，他们有什么资格叹气？”谭叙面不改色。
邓文瑞问：“我看了他们的画稿，都还不错啊，你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点？”
“是你要求太低，”谭叙看完合同，随口问了句，“这组合七个人？”
“……你连别人组合多少人都不知道，就让我去谈合作？”邓文瑞说。
“我只需要她们日本第一团体这个招牌。”
邓文瑞啧了声：“一百多号人。”
“………………什么？”
“一百多号人，她们凭什么叫Qs-7？？？”谭叙把合同往跟前一丢，“我只需要七个人。”
邓文瑞忙道：“我知道，现在这个组合内部在举行年度总选，咱们到时直接要前七名就行了，人气高，有保障。”
说完，不等谭叙问，他就自动解答，“就是个排名榜，粉丝花钱投票，名次越前资源就越多。”
谭叙表情缓和不少，并给予肯定：“可以，很聪明，有竞争，粉丝们才有动力。”
邓文瑞准备得充分，给他递上一扎照片：“这是上届的前十六名，这届前七应该就在这里面出。”
谭叙看都不看：“先拿给设计部，让他们做好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