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又发什么呆？问你吃不吃？”秦故筷子上夹起一片皙白的果肉，软而绵，水分充足，稍稍一挤压，汁水四溅，秋一低头，咬走果肉。
不远的百花仙子手里的银筷子都折弯了，把嫦娥怀里的玉兔吓坏了。
嫦娥仙子安抚着玉兔，柔声道：“百花仙子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没，没有。”百花仙子笑道。
“没有便好。”嫦娥仙子对宴会的兴趣不大，素来便是冷冷清清的样子，她抬头看到对面的秦故和秋，忽然对百花仙子说。“你看龙神大人的王后，可真是俊俏的小弟弟。看起来年纪真小。”
“是，是吧。”百花仙子放下筷子，擦了擦手，“是太小了。这么小就成婚，真是太着急了。”
“说起来小，不过咱们神仙也不计较年纪。”嫦娥仙子放走玉兔，那兔子从脚下一下溜走，跑到秋的腿边，秋看到兔子，惊喜地抱了起来。嫦娥见此一笑：“过些日子大约便要举行婚礼了吧，听说龙宫要再添喜事，将有幼龙降生。真好，整个天界都没什么喜事，这个‘小神’一来，多了多少喜事。我这不爱热闹的，都觉得高兴。”
“幼龙？”百花仙子手指一颤，对此不可置信，她在人间逗留太久，竟错过天界这许多事情。百花仙子一慌张，站起来，嫦娥狐疑地看着她。
“我去找姑母说说话。”百花仙子解释，径直向王母座位而去。王母是百花仙子的姑母。
第51章 051
“姑母, 您说怎么办呢？”百花仙子给王母捶肩，王母拍拍她的手背宽慰。
“你这孩子，龙神既然已有婚配, 又何必吊在一棵树上呢。”王母摇摇头，“这三界还未婚配的男儿多的是, 你的眼睛也该放在其他人身上。况且修仙之人当以道业为重，不该注重爱l欲虚妄, 龙族与其他神仙不同, 是上古神物所续，一代相传一代。你莫可痴惘了，不如到观音大士那里听听讲学……”
王母如此说，百花仙子自然不会反驳，满口答应下来，可是心里总是不服气。
“秋, 怎么了？”
秋晕晕乎乎地倒在秦故的肩上, 显得柔弱无骨, 脸上红扑扑的，像……像是喝醉了。秦故拿起秋的杯子喝了一口, 是酒, 这笨蛋竟然偷喝酒。宴席上, 有些人已经散场，有些人喝得醉醺醺，倒在桌上椅上。秦故抬起秋的胳膊，也打算把他带回去, 被神医扁鹊喊住了。
“龙神且留步，请让在下为他看看。”扁鹊施了施礼，“神君看起来并不舒适，恐对胎儿有害。”
扁鹊好意，秦故没有拒绝，扁鹊是神医，医术不在话下。
“在下l药居甚远，便请龙神移步太上老君府上。”
老君？扁鹊药居远确实远，不过会提到老君肯定不只是这个原因，果然到了老君府上，老君已经在此等待，看来早有所料。
“龙神不是在愁欲神迟迟不归位的原因吗，老君特意来为龙神解答。”老君一拱手，“这边请。”
“先让神医诊治。”
扁鹊看罢对秦故说道：“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秋本身身体过于虚弱，而龙子又和孕体争抢灵力，所以神君经常头晕嗜睡。”
扁鹊如此说，秦故便明白这两老头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了。秦故握着秋的手心，说：“神医此言，看来便是有解决对策了。”
“是的。神君身体虚弱灵力不足的原因，正是因为神位未稳，平时不会有什么影响，可身怀龙子之后，就对身体有很大影响了。”扁鹊顿一下，笑说，“至于如何巩固神位补足灵气，这就要请教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笑眯眯，对秦故的瞪眼装作看不见，他附在秦故耳边问：“神君的本体现在何处？”
“你问及此是？”
“本体与灵体分离，才造成秋虚弱灵力不足的原因，龙君请将秋本体带来，让其及早合体为好。”
“一定要带到这边来？”秦故狐疑。
“没错没错，龙神，我老头子你还不放心吗？再者说，真灵入体之后必会大刺激，此时一定需要扁鹊在一旁看照，您说是不是。”太上老君老狐狸一样，秦故当然不放心，不过扁鹊是个靠谱人，这两人在此，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他回龙宫带？“秋”回来也不过一个时辰时间而已，自己的龙丹和护心龙鳞也在秋身上，除非法力高深如玉帝一般，否则也近不了秋的身。
如此，秦故才稍稍放心，立刻返回宫中。
扁鹊和老君你看我我看你，坐在座位上等待秦故归来。
扁鹊：“老君，你真有方法？”
老君咳嗽一声：“应该……是吧。”
“应该？？”
“卦上显示如此，神君今日定能真正成神。”
扁鹊：果然是不靠谱的老君。
两人等了半个时辰不到，忽然从外头跑来两个小仙，老君识得，是王母宫中的扫除仙女。
“小仙有何要事？”
“王母娘娘忽有恶疾，请扁鹊神医前去相看，顺便还请台上老君带上清心丹一同前去，宴会宾客酒醉者太多，请老君清心丹为其解酒。”
“现在吗？”
“是，神医是有要事吗？如此，我们便去云秀山寻其他几位仙师，只是云秀山路途遥远，相去一两天才能赶到，在场只有扁鹊神医……”
扁鹊拿起药箱：“那便先去吧。我们去去就回，应当能在龙神返回之时赶回来，老君或可留下，我代为取药。”
老君掐指一算，面露疑惑，不过还是回答：‘不，我和神医一起去。”卦上显示，他不宜在此。虽然奇怪，不过老君算卦是不会有错的。他唤了几个小童在屋外等候。
老君和扁鹊同时离开，秋躺在里面睡觉，屋外小童等候。忽然几只瞌睡虫嗡嗡飞来，落在小童身上，小童呼呼大睡。院内白烟一闪，百花仙子推门进入。
“小不要脸的东西。”
百花仙子看着熟睡的秋骂了一句，伸手想去碰，就被秋身上的龙丹之力抵触了。百花仙子抚着灼伤的手，恨得牙痒痒。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刷地泼在秋的脸上。一杯普通的水，龙丹不会认为有威胁，因此没有发出警告和威慑。
秋被浇醒了。
“咳咳。”秋坐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百花仙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自己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是谁，秦故呢？”
“龙神回龙宫，把你单独扔在这里了。至于我是谁，与你无关。”
“回宫？”秦故不会毫无理由就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的，一定是有什么事。秋往后退了几步，他觉得眼前的人不是好人，也不是好神仙。
“你别躲啊，我呢，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告诉我。”秋摇摇头，“我不听。”
“真的不听，好啊，那你就看看吧。”百花仙子取出一面镜子里，放在秋的面前，镜子一闪，显现的是渔村的场景。一群人围着祠堂，手里拿着锄头锤子。
“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
秋没回答，镜子上的人他都认识，是渔村的村民。其他村民将祠堂围住了，而老烟斗李家夫妇以及少数几个村民挡在祠堂面前，拦住他们。两边都是气势汹汹，看起来要打起来了。
“看你就是呆头呆脑，我来告诉你吧。这些村民呢，现在要把你的石像砸掉了。哎呀，真是薄情，保佑他们的时候就一个个来上香，转过头就变脸，要砸掉，人类真是没心没肺。”
砸掉？秋的胸口一震，信徒的减少其实他感觉的到。秋没有和秦故说过，但其实他感觉得到体内的信仰力在减少，可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严重要砸掉自己的石像。
为什么会这样？
“你一定想问为什么了。为什么呢，其实你很清楚不是吗？”百花仙子嫌恶地看着秋，这种东西出现在她眼前，真是脏死了。
秋往后又退了几步，避开百花仙子的眼神。
“呵呵，我不清楚。”
“不清楚，那我就再给你好好看看。”百花仙子说着，双手一挥，镜子里的画面一变，落在空地一角，那里堆成小山的是……是和秋一模一样的充l气娃娃。
除了后颈的编号不一样，几乎一模一样，都是让当年那个设计师按照秋的资料重新制造出来，批量生产，足足有几百个，发到每一个村民手里，仔仔细细地告诉他们这是什么东西，甚至还有视频，清晰地拍摄了和秋一模一样的充l气娃娃究竟是如何被人使用的。母亲捂住小孩子的眼睛和耳朵，父亲愤恨地关掉电视。
他们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写着嫌恶、厌弃。
“你的真面目被戳穿了。你这个肮脏的东西，我真是佩服人类的脑子，竟然能够想到造出这种东西来满足肉l欲，喂，你是不是也是靠床l上功夫才把龙神骗到手的。”
秋的面色铁青：“我不是。”他的双眼露出淡淡的紫光，装满了痛苦。这是秋最不愿揭开的回忆。
不行，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不能。
“你说谎，我不是！”秋抬起头，冷冷看着百花仙子。
“你是。你就是这种肮脏的东西。供男人享乐使用，肮脏恶心的玩意儿，你说，你的身上沾满了多少人恶心的东西。你蒙骗了他！ ”
“我说我没有！”秋一步一步朝百花仙子走去，激烈的情绪让他失去理智，他的双眼几乎已经全变成紫色的。腹中的蛋咕咚跳了几下，被秋按住。
乖，不要吵。
“村民已经都知道了，秦故一定也知道。他肯定会觉得你恶心的。村民知道你的真面目不会再信你，秦故知道你是什么玩意儿，也不会喜欢你的！”百花仙子把镜子转到村民的电视上，有几台还在播放画面，“你看看你是怎样被人玩弄的。就是这样的你，还想和秦故在一起？”
“啊！”百花仙子啊地惨叫一声，秋的手指穿透百花仙子的胸口，百花仙子捂着胸口，往后退到墙角。血流不止，仙气护身，她不应该流血的。可秋的手指就这样简简单单穿过她的胸口，这不可能。
“你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可以……”百花仙子吐出一口气来，被秋穿透的胸口，灵力在不断泄露，百花仙子身上的嫉妒的力量被借由伤口被秋吸收。秋能吸收欲望贪婪，也能吸收嫉妒。
“你闭嘴。”
秋居高临下，站在百花仙子面前低头看着她，紫色的双眸泛着诡异的冷光，在他的肩上，银龙不安地翻滚着。
“我那么拼命要忘记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那么努力要忘记，那么努力。我会是秦故眼里最干净为纯粹的秋，不是这种恶心的东西，不是的！
你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秋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什么，只是他故意舍弃了关于这一段的认知。在工厂的时候，秋就见过当年的产品体验视频。研发人员为了制造让客户体验最满意的产品，常常会进行实物测试。它们能怎么测试呢，还不是用来被人按在下面干。
作为死物，他们不能反抗，人类不会问，到底身为充l气娃娃的他们是不是愿意。他们不过是死物啊。秋听到，听到它们的哭泣声，在每一个夜晚。
和秋一起出产的兄弟姐妹一个个消失，秋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终于有一天，一个职员懈怠工作时，用他身边的一只充l气娃娃发泄完毕，又用肥腻的双手摸过他的双l腿，色l眯眯地说，明天轮到你好不好。那天夜深人静事，秋能动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力量移动，强烈的求生意志让秋竟然生出了灵力，他艰难地移动双l腿，爬到了黑暗的柜子底下。
它宁愿永远面对黑漆漆的地面。
人来人往，直到工厂倒闭，两个员工把它扔到海底，老烟斗捡起了它。
把它当作神明。
秋多想告诉他，自己不是神，不过是肮脏的东西。可是秋没有说，他沉溺在别人的信仰当真，能成为神明真是太好了。
我永远都不要再想起自己的身份，我是神，不是充l气娃娃。
不是的。
不是。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什么了。他不用听，都能听到村民会说什么话。他听过的，在工厂里，就连制造他们的设计师都说过，这些小东西，会成为最好的伺候的玩意儿。
“所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秋颓唐地坐下来，“我不想知道啊，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我已经忘记那么长时间。
我的谎话，我自己都快当真了。
细碎的金光一点点的黯淡，秋身上紫色的光在加深，百花仙子捂着胸口恐惧，她被秋吓坏了。百花仙子伏在地上，拖着双l腿，一点点往外移动，她要快点逃走，再不逃走，这个变l态一定会弄死她的。他一定疯了！
“不许走。”秋一挥手，一道光刃割开百花仙子面前的地，“不许动，否则我杀了你。”
“不走，不走。”百花仙子慌张摇头，不敢惹怒处于崩溃状态的秋，“龙、龙神应该快来了。”
“秦故？他要来？不行，我不能让他来。”秋要站起来，脚下一滑，又坐回了地上。大悲大喜的心情变化，显然受到刺激的不仅有秋，还有秋肚子的龙蛋。秋摸着腹部，一阵剧烈疼痛。他痛苦地抱着肚子伏在地上，百花仙子终于找到机会离开。
她艰难地推开门，和秦故迎面撞上。
“你做了什么？”秦故一掌将她推开，提着手里的箱子连忙进去。太上老君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他回到龙宫后，忽然感觉到银龙翻滚，连忙赶回来。
秦故放下箱子，抱住秋，急忙咬破手腕，喂了秋几口血。秋的脸色稍微红l润了一些，睁开眼睛看见他。
秋恐惧地往后退，却被死死地抱住。
“笨蛋，你别动。”秦故看着秋紫色的眼眸，细声细语问，“告诉我，怎么了？”
“我不是。我不是。”秋喃喃自语，说些秦故听不懂的话，秦故往室内张望，看见角落的百花仙子。
“你说，他怎么了？”
“他……他……，他疯了。他知道自己是充l气娃娃就这样了。”
秋听到百花的话，又触到神经最脆弱的那根线。
“我不是，我不是。”
“你不是，你不是。”秦故吻了吻秋的眼睛，“你是我最珍贵的宝贵，比我龙宫所有的宝贝都要贵重。就是拿命我也不换。”
“你在害怕什么？”
“我骗了你。”秋总算能够正常说话，他眼眶通红看着秦故，“我……我是……我不是什么神，我只是充l气娃娃，被人玩的那种。你知道吗？”
“不会有人再信我这种神的，不会。”
“傻l瓜。”秦故又亲了他一下，这次亲在嘴边，“你是神，永远都是。”
“这世界上其他人都不信你，你也要知道，你都还有一个信徒——你就是我的神明。”
我的一切。
秋抬起头，眨眨眼睛，迷茫又孱弱。他怅然若失的样子实在太可爱，秦故忍不住咬了他一口下巴：“以后不许再乱想。”
“我是你的神？”
“嗯。”
秋抱住秦故，提来的行李箱忽然自己打开，“秋”忽然碎成粉末，变成一束束紫色的光，那些光从箱子里飞出，汇聚起来，吸进秋身后的编号当中。
秋的双眼变回琥珀色，数字编号吸收完最后一点光，闪了闪，消失了。
秋身上的金光终于补齐。他终于是一个完整的神明。
而在渔村，因为百花仙子受重伤，力量减少，村民们忽然从巨大的愤怒与羞辱中恢复清明。他们疑惑地相视，最后将神女庙拆到，所有寄过来的充l气娃娃烧了。
对于秋，不仅是他们拜的神而已。
还是家人啊。
你不会在意你的家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贫穷或富裕，聪明或愚笨，家人是不可选择，一辈子的。
百花仙子触犯天条，被收去仙丹，关在五台山忏悔三千年，王母因为自己的后背犯错，对龙宫十分懊悔，与秦故达成各种协议。损失惨重.
而太上老君……赔了秦故一炉子的丹药，其中包括每年都要送的合欢膏。老君捂着脸炼合欢膏，生怕其他人看到，他在做这种药。
哎哟，真是丢老脸了！
至于秋打倒自己内心的敌人，修成正果，入住龙宫，生下龙蛋。
人生赢家秋。啾啾啾！
“还啾！”秦故揪秋的脸皮，“缺心眼的家伙。连蛋生出来都不知道，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