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七百多年过去,云华山之中,大事小事不断。
先是大师兄成魔归来打闹,再是师尊飞升失败……最为荒谬的便是师尊竟然将向来宠爱的妙音逐出了天剑门。
原由为何,扶桑不知。
但定与大师兄那日归来,脱不了干系。
这些许年月,最让他惊喜的,莫过于当初那个凡人还活着。
听着大师兄的语气,那凡人似乎是跟他在一块儿……联想到大师兄堕入魔道,扶桑大胆猜测是否是墨霄用了禁术为凡人续命?
当初两人在云华山就有些勾勾搭搭——彼方,殊漠没来由打了一个喷嚏。
不过这样也好,燕醒待在这仙山并不容易,有大师兄那般执拗的人,也能照料好他。
“扶桑师兄!”欢铃身着一袭鹅黄纱裙,当年活泼好动的小丫头出落成了端庄俏丽的大姑娘……或许是天意巧合,欢铃竟随了当年殒没的二弟子,是水灵根,沈云榭念着这一茬,当初并没有听信妙音话语冷落这名弟子,反倒悉心教授。
这些年来,欢铃也抛却了早年那些玩耍心思,沉下心来专心修行,已是金丹后期修为,算是顶出色的后辈,在天剑门中人气不低。
“欢铃,师尊在闭关,不见人。”扶桑拉过欢铃,免得让这傻丫头去触霉头。
“我知道啊。”欢铃拉下扶桑的手,“我只是来跟你说声,我打算偷偷下山去。”
“……”果然,这丫头还是不省心,全然随了早年那个愚蠢的凡人。
“扶桑师兄放心,我可是金丹后期修为了,放眼整个东洲,也没几个能欺到我头上来!”说完这话,欢铃凑到扶桑耳边轻声道:“更何况我这次只是去凡间。”
“你偷听燕醒给我的传信!”前些日子,他收到了燕醒的传讯鸟,叨咕了一大堆,无外乎说他跟墨霄现在在某某村落过得如何潇洒,问候他老人家可否安好之类的……很是俗气。
嘴上说着俗气,但扶桑很不想承认心里竟是欣慰当初那个凡人能够念着他这个老前辈……人年岁大了,总是希望早年带出去的儿孙们能念着自己……
越想越离谱,扶桑日常傲娇,脸色愈发难看。
“你自己不关门的,我只是路过而已。”欢铃很是理直气壮,说话间,递给扶桑一符纸,“有事给我烧纸,那我先走啦!”
话音未落,妙音已是御剑而去。
望着远去的不省心小弟子,瞅着身后紧闭的房门,扶桑心虚烦躁,揪着发丝踱着步,思索半晌终是选择放弃。
“不管了,全都不省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十是友军,送助攻的,CP不拆不逆。
OTZ终于破零评论了……感谢23710789桑,亲可以取个ID来着。
日常厚脸皮打滚卖萌求唠嗑QAQ
第8章 末法修真篇8 同心
“爹爹!你快点,再晚爹亲就被坏女人抢走了!”小连笙一大早就去村口拉回了正准备上山打猎的墨霄。
墨霄茫然地任由小连笙拉着,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何事了?”
“爹爹!”连笙很是不满意墨霄这态度,“今早你走后不久,就有个坏女人上门粘着爹亲,还很不要脸说要嫁给爹亲!”
“坏……女人?”墨霄搜索着记忆中的坏女人,唯一能跟坏字沾上边的,貌似只有妙音……可妙音会说出那种话?
墨霄猜测多半是小连笙开的玩笑。
可当他被拉回房门,见着殊漠与一黄衫女子相谈正欢……面上的镇定便挂不住了。
欢铃与墨霄虽属同门,可欢铃入门的时候墨霄在外除妖,等到墨霄回去的时候,欢铃却在勤修,两人始终未得见,同门师兄妹,竟这般错过了。
如今彼此不相识,两相对视,目色之中皆是一番较量。
“师娘,这是谁,怎的与你同住一处?”欢铃先发制人,笑靥如花,刻意淡化墨霄的存在。
“你这个坏女人!好不知耻,来拆散爹爹与爹亲!坏!”小孩子总是沉不住气的,见这个女人还对着自家爹亲笑,便忍不住心里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爹爹……爹亲?”欢铃念叨着这两个称谓,很是震惊地瞧着殊漠。
她希望不是她想得那样,但殊漠淡定地点了点头,冲墨霄招了招手。
墨霄从善如流来到殊漠身边。
“贱内墨霄,欢铃,说起来你们还有些关系,墨霄曾是天剑门沈云榭座下大弟子,姑且算是你的师兄。”
“……”难以置信!
师娘跟大师兄勾搭上了,上位大业中道崩殂,就很气!
欢铃望了望殊漠,又看了看一脸凶相怎么看都不是好人的墨霄,猛地站起身来,拔剑而出直指墨霄,“定是你这叛徒蛊惑了师娘!”
见欢铃拿剑指着墨霄,小连笙急了,赶忙上前抱住欢铃大腿妄图拖住对方行动,“爹爹快跑!我帮你拖住这坏女人!”
在欢铃印象当中,他的爹爹虽然力气是村里最大的,但这个坏女人手里有剑……她可不想爹爹受伤,至于自己会不会受伤,她那小脑袋瓜哪能想到那么多。自以为制住了欢铃后,小连笙赶忙大声呼喝,“来人呐!坏女人杀人啦!”
“你这小娃娃,胡乱说些什么……”欢铃毕竟是在仙门长大的,仙门之中最是讲究德行礼数,还没见过这么撒泼的,一时面子上挂不住,面色绯红一片。
闻讯赶来的乡亲们倒是热情,见着有人拿剑指着他们村里的一对宝,哪里能看着,就近操起家伙上前把欢铃团团围住。
其中当属苗儿姑娘最是热忱,“你这恶婆娘把剑放下,休得对两位先生无礼!”因着两人都是有文化的,有时候也会教村里的孩子识字,大家伙都尊称两人一句先生。
“我……”欢铃急了,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殊漠热闹看够了,徐徐站起身来,冲乡亲们摆了摆手,“稍安勿躁……这事是我不对,早些年与这位姑娘有些恩怨没有了结,这姑娘今日只是来为她老父亲的三两银子讨个说法,我这不是犹豫着要过冬了,存点银子等着行脚商来的时候好换点物事,便犹豫了几分,年轻人有些火气,正常正常!”
墨霄跟小连笙是知道真相的,一大一小对视一眼,小连笙忍不住松开了手,捂着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爹亲这语气跟往日说书的时候一模一样!
“既然是先生对不住你……”乡亲们收了家伙,一位大娘上前,“姑娘啊,看你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个缺钱用的,我们村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每年过冬都指着行脚商过活,若没有了这许银钱,恐怕挨不过这个冬天……”
“你行行好吧,要不打个对折,收个一两半?”一位村民提出了这个建议。
而后又有村民三三两两地说要给殊漠凑银钱还账。
被一群村民围着,七嘴八舌吵吵嚷嚷,欢铃尴尬得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本就绯红的面色更是红得快要滴血。
实在受不住了,这才撤了剑,拨开村民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临到草庐门口,还不忘转身泄愤似地跺脚道:“本姑娘走就是,三两银子不要了!”
望着欢铃远去的背影,殊漠还有闲心抓起桌上新炒的蚕豆抛入嘴中,“开心了?”
“嗯。”墨霄点了点头。
坏女人走了,小连笙赶忙粘到殊漠身上,“爹亲,我也要吃!”
“啊,张嘴。”抓过一个蚕豆,喂到小女孩嘴里,父女两人相视一笑。
这边,欢铃也没心思在凡间逗留了。
抹着眼泪御剑回了天剑门,才入山门,守门弟子见着他们顶金贵的师姐居然哭了,那还得了,好一阵安慰。
扶桑得了殊漠传讯,候在云华山脚下,见着欢铃郁促便开口道:“没讨着好回来了?”
“嗯。”欢铃很不开心……这人怎么这样!说变就变,说娶别人就娶了还是个男的……还让一堆人围着她好生为难……
“哎,燕醒让我帮他给你说声抱歉,但他也没有办法,你去了也看见了,人家都跟大师兄结了契,用凡间的话来说就是拜过天地了,他们俩才是一对儿,如今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去瞎掺和什么劲儿。”扶桑本来不想说这么多废话,奈何……传讯鸟之中,大师兄有说话……
其实……除却前些年仗着二师兄的故去硬气了些时日。
他一直都有些怵那个人狠话不多的大师兄。
“这我都知道……”欢铃嘟囔着,“我就是想去看看。”
“如今人也看过了,满意了?”扶桑摇头,拉过欢铃,带她步入山门,“燕醒打从来到天剑门就不是个上进的,后来拉着大师兄一起不求上进,我们啊,不能学燕醒那个没出息的,你是水灵根……”
就这么一路念叨着,扶桑带着欢铃步入云华山,此后,欢铃再也没有嚷着要去凡间。
许多年后,众人说起天剑门,先是惋惜天剑门三子陨落,而后慨叹天剑门不识千里马放走了一个飞升仙者,最后又很是欣慰地说起继任掌门云梦真人,这位前辈早年于天剑门籍籍无名,可后来却似受了高人点化一般,一路直升至渡劫期,虽未飞升,却专注于传道授业,将修真法门发扬光大桃李满天下,比起那些飞升之人,更是创了一番业绩。
更有趣闻曾说,这云梦真人曾暗恋过一凡人,竟大胆到追至凡人村落逼婚……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凡人早已娶妻生子哪还记得当初的惊鸿一瞥。尊者心伤再不信真情,而后一心向道终生未嫁,引人叹息。
至于真相为何……
“我才不要飞升!”多年过后,已然是天剑门有史以来第一任女掌门的欢铃,在大限将至除却满头华发依旧是道童模样的扶桑面前,仍旧孩子气地抱怨道:“当年在那个村子里就被他们两狗男男气得不轻,若我飞升了,岂不是又要在仙界继续受气,多不划算!”
“你啊……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小女娃娃哟,可别学我这老头子,心口不一,没甚好处。”扶桑至今仍在金丹期徘徊……寿元有限过了这么些年月,已经衰弱得走不动路了,说上几句话都会咳嗽喘息。
他总是自嘲早就该入土了……
欢铃为扶桑顺着气,收敛了脾气,和顺道:“说笑的……我跟您说着玩儿的,燕醒那厮我都忘了千八百年了。您老人家就安心养老,少操心我们这些晚辈的事罢。”
“我不操心……我操什么心咯……”而后,扶桑重又拿起放置在膝上的鸟笼,逗弄着笼中那只魔界送来的传讯鸟。
鸟依旧,人却老了。
推着扶桑的轮椅,如今的云梦真人望着小筑的繁花,恍惚之间,耳畔传来了稚嫩的童音。
微风吹过,是谁的泪,湿了来时的路。
手指微润,扶桑没有抬头去看,笼中的鸟儿,啁啾啼鸣。
不知是多少年前,总是笑得温润,娴静儒雅的二师兄将这鸟给了他,“扶桑,你才入门恐诸多不便,如有要事,可通过这传讯鸟知会我,我会赶过去的。”
多年后,有个傻不愣登的凡人又上了天剑门,他一来就惊动了师尊。
“喏,这只鸟你收着,遇到麻烦了知会我一声,免得死在哪儿了我都不知道,回头还要去领尸,忒麻烦。”
那凡人收下鸟,笑得非常傻气,“知道了,多谢扶桑仙君!”
再次收到这只鸟,凡人早就故去,他仍旧记得临行时,大师兄那苍凉的背影,“你说他成仙了,是骗我的吧。”
“谁知道呢。”这还是大师兄第一次用这般颓丧的语气,“十师妹是二师弟今生的转世,你,莫再错过了。”
留下这只鸟这么句话,那人倒走得潇洒,徒留他兀自愣神。
转世了,人变了。
这傻丫头,哪有分毫二师兄的模样。
你说那呆子是,我还能信几分……
闭眸,扶桑走时,仍旧带着笑意。
车轱辘停下,女子不知为何,泪流更甚。
通天之人,可观前世,云梦真人那夜入梦,醒来,颇为怅惘。
半晌,纤纤玉手紧紧揪住衣襟,心间仿佛被剜了一处,鲜血淋漓疼痛不止。
她张嘴想念叨些什么。
最终却是寂静无声,空留叹息。
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
————————————————
小渔村因靠着汨江水,每一年开春,都会举行一场祈福仪式,祈祷未来一年风调雨顺平安祥和。
殊漠跟墨霄一个是大妖,一个是半妖,自己都能号令一方风雨,哪用去求那莫须有的神灵……但小家伙连笙很是爱凑这个热闹,两个女儿控,只得拉下大妖身段,舍了面子世俗气得彻底。
年复一年,一开始的敷衍变作了习以为常的稍显虔诚。
后来,殊漠跟墨霄也会学着村民满怀期待地对着汨江水诵念祝词。
末了,摊开手掌,将手中的种子抛向河中,仪式便算完结。
祈福完毕后,年轻尚未婚配的小姑娘小伙子若是在仪式中看对了眼,便会去参加村中的篝火晚会……
很具有乡土民俗气息,殊漠如此感慨。
篝火映照着人脸通红,殊漠那张作为冷血动物常年苍白的面容显得有了几分血色。
“这是第几年了?”殊漠看着一旁往上蹭了不少的小姑娘,慨叹时光飞逝。
“八年。”墨霄靠坐在殊漠身旁,没有似其他屋中的壮丁那般,去攀比气力,摔跤喝酒。
侧目打量着墨霄,殊漠轻笑:“咱们真是一点都不老。”
“我们不会老。”
这是事实。
除非妖丹毁损,作为大妖,他们俩寿与天齐。
“这可不是个好事情啊……”殊漠慨叹,“一眨眼,丫头都要长大了,我们还是老不死的,指不准日后小连笙都儿孙满堂了,咱们俩不仅没死还比连笙这个老祖宗都年轻,像什么话?”
“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变老。”握上殊漠的手,墨霄将爱人拉入怀中,“你是人,我就做一个生老病死的人,你是妖,我就成为一个配得上你的大妖。”
“小子……”拉下墨霄,殊漠忽地变出妖瞳,“我不想当人,也不想做妖,看见那天外天了么?有朝一日,我想到那上面去呼风唤雨,让四洲都记着我的身影,就连那史书上也写满了我的英伟事迹。”这样一来,他就能高分过关了,多么务实的理想。
墨霄倒没有觉得殊漠说的不切实际,按殊漠入怀,墨霄亲吻着怀中人冰凉的耳尖,“那我也陪着你。”
远处,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焰将两人的影子融作一处。
是夜,殊漠穿戴整齐,来到小丫头房里,推搡了小姑娘一番。
“别吵……困~”
“小懒虫,起来老爹带你去看烟火。”
“烟火?”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打了声呵欠,握上殊漠伸出的手,迷迷糊糊地任由他拉着往外走。
门外,乾于上前,拱手见礼单膝跪地,“尊上,都准备好了,御魔宫十二宫,三十二领主,静候主命。”
“好。”
“属下……有事请教。”憋了半晌,乾于仍旧问了出来。
闻言,殊漠为连笙拉了拉领口,“丫头,帮老爹叫醒你爹爹。”
“嗯!”小丫头撒拉着腿儿去了隔壁房门……这丫头叫墨霄,估计又是好一阵腻歪。
一开始他还担心墨霄不喜欢人类小孩,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连笙几乎是墨霄带大的……事无巨细很是上心。
“尊上,您何时回归?”早些年询问红姒,红姒闭口不提殊漠行踪,直到这次殊漠主动传讯……他才知晓尊上身在何方。
“不急。”敷衍地回了话,殊漠回首,见着墨霄牵着连笙过来,展颜一笑,“小丫头今日不腻歪了?稀奇啊。”
“她说想去看烟花。”未尽之意就是烟花比跟墨霄腻歪重要。
“爹爹告状,坏!”小丫头嘟着嘴,假作生气状。
伸手牵过连笙空着的小手,墨霄与殊漠一人一边,领着连笙出了这草庐。
临到草庐门扉,殊漠忽地记起来乾于还在,转头对乾于吩咐,“今日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
望着那三人渐行渐远,而后眼见着一两尺余宽长逾九丈的乌黑巨蟒扶摇而上。
乾于垂首,双拳紧握。
“尊上……”
————————————————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殊漠是妖王,化做原型,瞬息已是十万里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