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台关易守难攻,大衍开国数百年,除了温弘主动弃关那一回,无论情况如何危急,都没有失陷过。
卫盛的援军赶到之前,舒翰没有攻下凤台关,那么以后他也不会有机会了。
可就是这样,舒翰还是没有死心,这从他退兵三十里,而不是退到落霞关就能看出来。
保住凤台关对卫盛来说是不够的,他还得把丢掉的天庸三关收回来。
“舒翰的野心太大了,他想吞掉整个朔州,只可惜……”君律说到这里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罕见的锐利,“苏尔伽未必是这样想的。”
前世,舒翰是在干掉了苏尔伽登上汗位以后才和大衍开战的,可就是这样,他也是很艰难才吃掉了半个朔州。
现在的话,舒翰的实力还不够,苏尔伽未必支持他如此激进的行为。
强攻天庸三关无疑是不划算的,卫盛行事虽然冲动,行军打仗却是十分谨慎。
“霍泽,你们父子继续死守凤台关,无论舒翰如何挑衅,坚决不予理睬。”前些天,武安侯霍博中了铁勒人的暗箭,凤台关前线的具体事务都是霍泽在负责。
“末将领命。”就凭凤台关原来的驻军,守关也是没问题的,他们缺的是粮草,但是这个问题随着卫盛的到来也解决了。
“君律,你随我出击。”卫盛看似随意地说道:“我去会会苏尔伽,你就去骚扰右贤王好了。”
卫盛话音未落,霍泽就是一脸的惊愕,他以前虽然没有见过君律,可还是听母亲和妹妹说起过他的。
姜家堂弟的小夫君嘛,听说还是琅琊君家的传人,只听谈吐是个懂兵法的,可会不会是纸上谈兵呢,二殿下这就把人带在身边历练,会不会太冒险了,要知道君律比他还小三岁呢。
等到卫盛把话说完,霍泽已经张开嘴合不拢了。敢情二殿下不是要打落霞关,而是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直接去会铁勒大汗苏尔伽。至于君律,不过是他的障眼法而已。
“只是‘骚扰’就可以吗?”其实君律自己也很意外,卫盛的胆子够大的,不过和他聊了一路,就敢对自己委以重任了,也不管他以前没有经验,哪怕是演习经验都没有。
“我最多只能给你一千骑兵,你要能打得过右贤王,我也不介意。”尽管卫盛带了三万援军过来,可骑兵只有五千,剩余的全是步兵,能分给君律一千,已经是很大方的表现了。
君律暗笑不语,卫盛当他是昭阳桓侯吗,八百铁骑就能大破铁勒人,还能俘敌两千多。
事实上,在大衍皇朝所以从军的少年心目中,昭阳桓侯都是憧憬的对象和向往的目标。只是谁也没有信心,自己可以重复他的经历,那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自信如君律,也是觉得自己能达到他的两三成就很满足了。
然而等到出了朔州,驰骋在宽广无垠的大漠上,君律就什么多余的想法也没有了,只剩下万丈豪情无法抒发。
君律一直是个方向感很好的人,只要到过一次的地方,就绝不会遗忘。
可他从来不知道,即使是没到过的大漠,只要有地图和向导,他也不会迷路。
君律隐隐有些惊讶,不是说草原上和大漠里都很容易迷路吗,大衍皇朝对铁勒发起的反击,起码有一半是因为迷路和无法找到敌人无疾而终。
而长宁武王和昭阳桓侯能有那般显赫的战功,与他们一打一个准不无关系。
和周围人惊骇到无以言表的表情相比,君律的惊讶简直可以说是淡定。因为那些人都在想,这是君家人特有的天赋吗,君律的方向感好得有点可怕,每次出击就没有落空的。
卫盛给君律的任务是骚扰右贤王,牵制他的力量,让他不能回援苏尔伽。
君律牢记使命绝不恋战,每处都是打完就跑,根本不让对手摸清自己的实力。这样的打法不是君律开创的,当年的昭阳桓侯就是这样,以战养战不带补给,孤军深入数千里恍若无人之境。
由于君律的转移速度太快了,一时间右贤王麾下风声鹤唳,整个都被他打懵了。
就这样,君律仅以一千骑兵就牵制住了右贤王的主要兵力,让他根本无暇顾及苏尔伽的召唤。
不过到底是在对手的地盘上,右贤王四处派兵拦截君律,使得他的行动不再自如,身后也时不时就坠上了小尾巴。
换成真正十五岁的少年君律,面对这样的局面肯定不会退缩,他再多收几个人头,就要赶上初次出征的昭阳桓侯了。
但是两世为人的经历注定了君律远超常人的成熟,他掐指算了算,觉得卫盛应该差不多拿下苏尔伽了,就及时带兵撤退了,没让越来越粗长的尾巴给追上。
君律觉得卫盛拿下苏尔伽没有问题,纯粹是从纸面实力分析的。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卫盛带到凤台关的军队是大衍皇朝最精锐的军队。而铁勒最厉害的铁骑又被舒翰带走了,留给苏尔伽的明显差了两等。
再加上卫盛对苏尔伽个人能力的碾压,打赢不算稀奇。
苏尔伽扛不住卫盛的猛攻,肯定就要召舒翰回援。舒翰固然是不愿意的,可他迟迟攻不下凤台关,底下的将士也有情绪。如今老巢又被人围住了,也是不走不行,毕竟苏尔伽才是大汗。
由于君律跑出去太远,卫盛好几日没有他的消息了,等到两人会合,都被对方的战绩给震惊了。
卫盛所谓的骚扰,真的就是骚扰,让右贤王无心分神就可以了。
可君律一路砍杀过去,自身损失不过百余人,愣是收获了数十倍于己身的人头。
再说卫盛这边,他不是一般地打败了苏尔伽,而是直捣王廷,差点就生擒了苏尔伽。
舒翰主动撤兵了,天庸三关顺利收回,只是没能同舒翰进行直接交手,让卫盛深感遗憾:“舒翰是个祸害,此次没能除掉他,日后必生事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皇上有旨,不得贸然出击。”事实上,就是没有神佑皇帝的那道圣旨,卫盛也不会再出兵的。
当年兴祖皇帝打铁勒,那是倾国之力,所以长宁武王和昭阳桓侯才能无所畏惧,几度越过大漠进行作战。
这回卫盛打苏尔伽,君律打右贤王,都是出其不意,而且是在舒翰被牵制在凤台关的情况下。如今舒翰已经回撤了,他们各方面准备都不足,再度出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即便如此,接到皇帝的旨意,君律的心情还是很不爽。
他很清楚,神佑皇帝下令不打了绝不是考虑到实际情况,他只是没想到卫盛那么能打。
不是每个皇帝都像中宗皇帝、成祖皇帝那样信任自己儿子的,神佑皇帝尤其是个多疑的。他用卫盛带兵是因为信不过长宁王,可卫盛的战斗力如此强悍,皇帝心里怎么可能不打鼓。
收复天庸三关也就罢了,卫盛还直接打败了铁勒大汗,在军中的威信大大上升,这是比让卫盛掌握军权更让皇帝感到可怕的事情。
君律同样是被卫盛给震撼到了,他以前就知道卫盛能打,可他不知道他这么能打。
由此可见,卫盛前世打舒翰的时候,他的弟弟拖后腿有多严重,以至于君律低估了他的实力。
有那么一瞬间,君律都想改投门庭了,因为比起处处以成祖皇帝自居的神佑皇帝,卫盛才是真正的具有先祖遗风。
大衍皇朝积累的问题太多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不好就是动摇根基。君律以前不看好卫盛也是这个原因,可是现在,他有点动摇了,说不定卫盛能以毒攻毒呢。
遗憾的是,命运没给君律这个机会,如果他知道回京后等待卫盛的命运是什么,他一定会阻止他的。
然而君律不知道,所以他是带着点兴奋的心情回到渝京的。
“那群兔崽子,竟敢贪污军饷,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们。”卫盛在凤台关收集了不少证据,打算回去先把卫盏给解决了,什么钱不好污,竟连军饷也敢打主意,简直是活腻了。
君律就没想那么多了,他出来一趟来回三个月,回去他儿子说不定都会动了。
满心喜悦的君律万不会想到,在渝京等待他们的,是比边关更险恶的处境。
第100章 小鱼
站在皇帝的立场, 他是恨不得卫盛越快回京越好,他在朔州多停留一日, 在军中和民间的威望就越高, 这是皇帝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毕竟军队是看真本事的地方,卫盛的皇子身份非但不是优势, 反而还是负担。可他正面打赢了铁勒大汗苏尔伽,还逼得舒翰放弃了到手的天庸三关, 在将士们心目中的地位立刻就不同了。
而民间就更不用说了, 舒翰太凶残了, 上来就是屠城,卫盛的功绩简直可以让人给他立生祠。
但是卫盛没法马上就走, 凤台关好歹还有个霍泽支应着,可天庸关、阳岭关和落霞关,那是守将和当地官员都几乎没了, 卫盛不派兵驻守, 不就是给舒翰创造机会么。
收到卫盛八百里加急送回宫的折子, 皇帝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边火速选派官员前往天庸三关接班, 一边令卫盛分兵五千人出来, 和原有驻军进行整合, 以便留守天庸三关。
如果有得选择, 皇帝是不希望卫盛带过的兵留在朔州的,可改派西城大营太不现实了,他们到底没有和铁勒人交锋的经验, 而且一来一回也要时间,所以皇帝勉强妥协了。
“二皇兄勇猛善战旗开得胜,待他回到京城,父皇想必是要给予重赏了。”长久以来,卫盈表面上和兄长们的关系都还不错,卫盛出征后,他更是在皇帝面前说了他不少好话。
卫盈言辞恳切表情诚挚,怎么看都是个仰慕兄长的好弟弟。
神佑皇帝最恨有人窥视帝心,平日里有人随意揣摩他的心思,后果都是很凄惨的。但是今日,他并未对卫盈发脾气,还接着他的话道:“盛儿战功显赫,朕不重赏如何说得过去。”
卫盈闻言淡然一笑,貌似不经意地问道:“父皇打算如何重赏二皇兄呢?”
皇帝抬起手,随意指了指身后的堪舆图,笑道:“你看这处藩地如何?”
刹那间,卫盈心中惊涛骇浪涌起,他太过惊讶了,以至于忽略了皇帝的笑意根本没有到达眼底。
皇子封王才有藩地,神佑皇帝的意思很明确,他要给卫盛封王了。可果然卫盈没有看错的话,皇帝在堪舆图上指的地方恰是渝京。
京城当然不能作为皇子的封地了,就是太子也不行,可渝京周围一圈的地盘,却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看来,卫盛的封号不是雍王就是秦王。
在大衍皇朝的历史上,雍王和秦王这两个封号都是具有特殊意义的。而最有名的秦王,就是废了侄儿的帝位,自己取而代之的中宗皇帝。
卫盈摸不清皇帝的心思,也不敢多想,只得笑道:“儿臣要恭喜二皇兄了。”
从宣室殿出来,卫盈还有些心神不宁,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真的看好卫盛么。卫盛出身和排行都有优势,现在又有了军功,再封个雍王或是秦王,距离入主东宫也就不远了。
可据卫盈长期观察,皇帝对卫盛并不看好,几位已成年的皇子似乎也都不是他中意的人选。这是父皇临时改了想法,还是另有用意,卫盈思来想去也没个确切的想法。
无论如何,他的计划还要继续,干不掉老二没关系,解决老三那个蠢货是没有问题的。
通常来说,有重要位置出缺是皇子们最紧张的时候,因为谁都想趁机往里塞自己人。
偏偏这回不一样,他们不说往后躲,起码是没人主动往前凑的,爱谁谁好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北疆风平浪静的好时代结束了,不说大战一触即发,各种小摩擦肯定是少不了的。北地穷苦,一向没什么油水好捞,再遇上铁勒人年年打秋风,真心是个苦差事。
皇帝催得紧,吏部一再放宽标准才选出了接班的人选,然后就把人直接打发去朔州了。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去朔州都是不情不愿的,至少季诗安就是主动请缨的。
昨年因着琅琊的假祥瑞,原是御史台监察御史的季诗安被皇帝免了职,赋闲在家大半年,再难复起。这回天庸三关缺人,他是仅有的一位主动请缨的,吏部官员怎么可能不如他的愿。
尽管季诗安是因为得罪了皇帝才被免职的,可他并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就是脾气耿直了些,说话不好听,皇帝不想见他,他主动去边关吃苦受累,皇帝没道理不高兴的。
完成后续的种种交接,君律回到渝京已经是六月初了,夏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时的渝京城里,有关武安侯霍博通敌叛国的流言已经衍生出各种版本,叫人真假难分。
只是随着前方捷报频传,怀疑武安侯的人越来越少。大部分人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二皇子在前线呢,谁忠谁奸他能分不清楚,要是武安侯真有问题,他怎么可能一直让他们父子镇守凤台关。
倒是天庸关的守将傅新,一直神神秘秘的,给人的感觉就不光明磊落。
最早说铁勒人是武安侯放进来的人就是傅新,可他从来没有露过面,更别说去告御状。
所以到了后期,流言出现了反转,有说法称,武安侯没有问题,倒是傅新自己,引了铁勒人进朔州。
然而,由于当事人都没有出现,皇帝也罕见地没有追究,于是流言一直就是流言,始终没有拿到台面上说。
即便如此,君律也不难猜出,永安王府有对流言进行引导,姜家和霍家休戚与共,不把霍家摘出来,对永安王府没有任何好处。
多数士兵直接就回东城大营了,只有卫盛带着少数有功将领进了城,享受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君律原以为姜源不会出门看热闹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体应该不太方便了,可经过会宾楼的时候,君律还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正好看到姜源趴在窗前,给了他一记灿烂的笑容。
姜源带着小朋友来迎接自己,可把君律给乐坏了,笑得合不拢嘴不说,整个心思更是飞去了会宾楼。
于是接下来的行程里,魂不守舍的君律被沿途热情的小姑娘用荷包和香囊砸了无数回。还有个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姑娘,砸人还用玉观音,很大的一枚,直接砸在君律额角,痛得他龇牙咧嘴。
晚上皇帝要在宫里给卫盛举行接风宴,君律也要受邀参加。不过在接风宴开始之?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埃谌丝梢韵然丶沂帐耙环梢膊换丶伊耍苯泳屯岜雎ド比ィ兰平椿乖谀抢锏人?br /> “我回来了。”君律径直闯进姜源所在的房间,站在门口大声宣扬道。
“回来了就快进来,还要我出来迎你么?”姜源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君律当然不用姜源出来迎他了,姜源话音未落,他就大踏步地进了里间。
姜源原是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知道君律来了,就赶紧站了起来。然后君律一进门,就死死盯着姜源的肚子瞧,看着看着脸上还露出了疑惑的色彩。
他离京的时候姜源刚发现有孕,虽然没告诉他有多久了,可大抵在一个多月到两个月之间。他来回朔州一趟三个月有余,姜源的肚子怎么也得有四五个月了,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君律是近距离接触过孕夫的,对这个月份的肚子也有概念,他记得卫盈以前为了不让人瞧出来,还用布巾缠过肚子,可姜源又没有隐瞒的必要,怎么会看不出来……
难道是……
给姜源诊脉的大夫看错了,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又或者是……
君律的想法刚冒了个头就被他自己否决了,姜源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不会故意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见君律老不说话,脸上的表情还变幻莫测,姜源不解道:“阿律,你怎么了?”
君律抬起头,下意识地脱口道:“阿源,我们儿子会动了吗?”
姜源没想到君律会问这个,当时就愣住了,回过神方道:“动是会动,可是不明显,我能感觉到,但你可能摸不到。”
君律闻言松了口气,尽管他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紧接着,君律疾步走到姜源身边,紧紧抱住了他,带着点醋意问道:“谁摸过我儿子?”如果不是其他人摸过,姜源肯定不知道,外人还感受不到小朋友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