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多久?”卫霖轻声问。
“整整48小时。”白源说。
吕蜜插嘴道:“是深度昏迷!我刚到医院就见你七窍流血的模样,你小子想吓死大家啊!再不醒,我都准备一巴掌呼下去把你打醒了。”
卫霖扯出一丝笑意:“你这一巴掌呼下来, 我直接散架, 一了百了。”
白源看了一眼大呼小叫的吕蜜和抹眼泪的叶含露, 眼神中的逐客令相当明显。
吕蜜挑衅地朝他翻白眼,被叶含露打着圆场拉出了病房。
房门关上,屋内只剩两个人,四目相对。
“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了嘴。
卫霖:“你先说。”
从基因全套检查报告出来后,白源花了整整一天一夜去质疑、拒绝、愤怒、恐惧、绝望和酝酿对当事人的说辞, 而此刻面对卫霖那双澄净的浅棕褐色眼睛,他张了张嘴,感觉喉咙灼痛,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他想着不知道还能这样凝视这双眼睛多久,想着有一天它们会从自己的视野里彻底消失……只是一念触及,恐惧感便如雪崩般淹没了心脏,冰棱在血管里攒动,连指尖都冷透了。
他用僵冷的手指抓住卫霖的胳膊——绝不放手,无论是在黑暗的旷野,还是通往深渊的悬崖,他想告诉眼前的所爱之人,如果不能抓紧他留下他,世界、未来,包括他自己,一切都毫无意义。
卫霖也在看白源——左眼眼白上布满了密密的血丝和晕染开的红痕,衬着虹膜的颜色显得格外瘆人,像个惊悚片里的鬼怪。但哪有这么惹人爱的鬼怪呢,卫霖扯动嘴角笑了笑,抬手触摸对方的眉睫,凑过去亲了亲他干裂的嘴唇。
“我本来还在苦恼,该怎么向你开口说明,但我现在忽然放松了,因为我知道你能理解,也能接受。”卫霖轻声说。
“我不接受。”白源硬邦邦道,嗓子里像含了硫酸。
“我们俩都得接受这个现实——我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啦,而你,会比我多撑些时间,几年,或者十几年。”卫霖平静地说。
白源摇头:“你错了。我们会在同一天,同一个小时。”
卫霖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嗬地轻笑一声,前倾身体,用额头抵住了他的下巴。“好吧,如果你非要这样的话,我接受。剩下的时间不多,每分每秒都太宝贵,我们可以什么都不管,拼命滚床单,直到把自己燃烧殆尽。”
“听上去挺不错。”
“但我们也可以选择在此之前,把那些看不顺眼的人和东西,统统都干掉。我不想说‘陪葬’什么的,谁他妈想带走一堆垃圾,但至少在临死前,痛痛快快地出口恶气。
“——你觉得如何?”卫霖朝白源俏皮地眨了眨眼。
白源深吻他,说:“你想怎样,我们就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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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霖不顾医生的留治建议,决定和白源先回到作为临时据点的地下室。
在他昏迷的48小时内,叶含露已经告诉了吕蜜体内追踪器的事,后者二话不说就找外科医生,动手术摘除了那个恶心的玩意儿——好在这是一家私立医院,以注重医院信誉和保护病人隐私著称,医护人员没有多问,将取出的东西交给她销毁。
“其他同事怎么办?”吕蜜肚皮上缠了一圈纱布,问,“听警报,有31人脱离电极舱,他们会不会被中心抓回去。”
“我们会想办法提醒他们追踪器的事,对了,还有脑控。他们都是受过专业精神训练的,如果能有所防备,时刻警惕脑中莫名出现的念头,芯片的控制效果就会降低。”叶含露答。
地下室内,吴景函几乎要等得不耐烦了,见卫霖等人回来,很是舒了口气:“叶小姐说你们直接去了医院,结果整整两天没回来,我还以为你们中的哪一个缺胳膊少腿了,没事吧。”
卫霖抢先答:“当然没事,你看我们这不是活蹦乱跳地回来了。我说老吴,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既通知到其他破妄师,又不暴露我们的位置?”
平白从“吴总监”降级为“老吴”,卫霖叫得自然而然,吴景函没觉得不顺耳,反倒有种真正成了一个团伙的感觉。他仔细考虑了一下:“办法是有,但不能保证所有的破妄师都能看到,而且时间已经过去两天,我估计有部分不擅躲藏和逃跑的,已经被中心逮回去了。”
卫霖无奈道:“能通知到多少是多少吧。”
吴景函点头:“最简单的办法,只要一台主机、笔记本电脑和一部手机,安装相应软件,就可以模拟GSM网络运营商机房中的整套交换设备,向方圆5公里内所有开启的手机发送短信。开个车兜一天,基本能覆盖全市。希望那些破妄师们逃跑时都携带了自己的手机,或者购买了新手机。”
“伪基站,很好。还有呢?”
“远程劫持电视信号,播发我们的视频或音频,可以覆盖部分电视频道和街头电视广告。但这个会比较麻烦和高调,会惊动官方和警方。估计劫持时间不会太长,不知会有多少个破妄师们有空关注到电视。”
卫霖笑了:“迟早是要惊动所有人的。不但要惊动,还要掀起一场舆论风暴。双管齐下吧,即使被大多数民众当成恶作剧也没事,投石入水,让湖面先晃荡起来,人们很快就会知道,阴谋与真相往往掩藏在众说纷纭的喧闹之中。”
吴景函点头,立刻着手开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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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含露用地下室的厨房给大伙儿煮了便餐。因为严重缺乏胃口,卫霖只吃些半流质食物,白源看不过去,逼他服用了一把复合营养片。
卫霖味同嚼蜡地吞着那些药片,翻来覆去地看许木留下的日记本。
白源有点吃味地问:“还在看?你都快当成课文背熟了。”
卫霖微哂:“别吃你公公的醋。”
白源嗤了声:“是老丈人。”
“反正都一样。”卫霖手上又翻过一页,“我只是不甘心,关于那个进行实验的地下基地,难道一点线索也没留下来?许木在里面受训过,后来为了救我爸还多次试图潜入,他难道真的不希望将来有人揭穿黑幕,救出那些实验者?”
“他只是不希望,去冒这个险的人是你。”白源说,伸手抽走了快要翻烂的笔记本。
卫霖托着腮叹口气:“那就得另外找一个突破点了。摧毁明面上的脑域研究所不难,不过是炸药数量多少的问题,我也不在乎被世人当做恐怖分子,但我更想做的,是把深藏在地底的那些证据挖出来,晾晒在阳光下,让牵涉其中的个人、机构,甚至官方部门,一并接受公众的审判。”
白源揉了揉卫霖的短发。
螺旋桨吃饱了罐头,喵喵地跳过来求抚摸。白源难得没有心思撸它,只是提起来放在桌面,让它去咬吴总监的键盘清洁刷玩儿。
“还有个突破点。”白源沉声道,“‘盖亚女士’。”
“你小妈?既然她已经在你面前暴露了身份,就不会轻易让你找到。”
“但她还有个儿子,白远。我知道能在哪儿找到他。”
卫霖看他,假装抽了口冷气:“够狠的啊白先森,那可是你弟,你要拿他当饵钓鱼?”
白源面无表情地继续揉:“他也是白家人。而我早已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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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亦心站在休息室外,抬手敲了敲紫檀木门。
过了几分钟,房门才打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穿着衬衫西裤,外貌普通、眼神肃利,鼻边两道法令纹深如沟壑。
“吕所长。”安亦心恭敬道,“逃逸的实验目标已回归13人,其他仍在抓捕中,相信很快就会全部落网。”
吕所长点头,问:“下属治疗中心的大楼怎么样?”
“倒塌大半,好在机房没事,‘天极’和大部分电极舱已经安全转移。已向相关部门提交了地表下沉导致楼体崩塌的报告,新闻媒体那边也摆平了,不会引起什么舆论关注。”
“很好。现在当务之急的,是尽快把0号和1号捉回来,不论死活。”吕所长说,“你办事一向精明谨慎,别让我失望,盖亚。”
安亦心点头:“您放心。”
在吕所长背后,宽敞的套房深处,有一间布置奢靡的卧室。中央一架大尺寸的圆形水床,衾被凌乱,实木地板上四处散落着性感内衣和各种情趣用品。
颜雨久翻了个身,从被下露出温香软玉似的60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赤裸肩臂,长卷发妩媚地铺在枕上。
此刻她嘴唇丰艳,脸颊透着潮红的余韵,宛如油画中的爱神,刚从慵懒的午睡中转醒,而后远远地向吕所长背影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一眼,森冷刻毒如蛇。
第149章 风暴
这是一个普通的周六下午, F市中心街道上车辆穿梭、人流熙攘, 购物中心与百货大楼的巨型液晶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广告。更多悠闲休假的人们在家中看着电视。
突然之间,屏幕上的节目, 无论是影视剧、新闻还是娱乐节目, 都在同一时刻切换了画面。
一开始并没有人在意, 以为插播了则广告——它也的确是一则广告,拍摄了脑域开发研究所以及下属治疗中心的顶尖科技和专家团队、先进的仪器设备、那些接受脑域开发成功并进化出超强精神力的“精英者”, 还有一群化腐朽为神奇的精神治疗师。画面充满未来感, 语言极具煽动力,“精英者”的能力展示令人怦然心动, 当然, 昂贵的费用和可能产生的后遗症也令人咋舌。
好在他们有精神治疗师, 可以很大程度上对未成功者进行治疗,预后效果良好。
到此为止一切都很正常,顶多就是电视台的编导们暗自嘀咕:“之前有安排这个广告吗?”“估计是临时插进来的,也不知道给上头砸了多少钱, 脑研所真是财大气粗。”
接下来画风陡转, 精神治疗师现身说法——非常帅气的两个小伙子, 一出场就吸引了不少眼球——所说的内容,却让屏幕前的所有人感到震惊。
街头路过的行人停在橱窗前,商场购物的顾客驻足电器区,在客厅里边看电视打发时间的家庭主妇也放下了手中的拖把,齐齐注视屏幕——
“……真的假的,原来所谓的脑域开发, 是在脑中植入什么生物芯片,让人受控于开发所的超级光脑?”
“擦,脑域开发所这么胡搞,官方知不知道?人权呢?”
“这些受雇的精神治疗师也是受害者,体内还被安装了追踪器!”
“什么?脑域开发的代价是消耗染色体端粒,大幅减少寿命?!完了,我三个月前参加了这个实验,妈的这不是谋财害命吗!”
“我靠,爆炸性新闻!要撸一串人下来……不是,搞不好要死一堆人!”
“这里面肯定有更大的阴谋!你想啊,一个脑域开发所为什么要搞这种人体实验?谁给他们的权限?他们想控制那些‘精英者’做什么?这是要搞出个进化者军团,为谁服务?”
“外星人啊!我早跟你说了你还不信,不止咱们国家,整个世界的政治高层都被外星人渗透了!看到了吧,这就是证据!我们人类最后都会沦为实验品、奴隶和饲料,就像电影《异星降临》里那样……”
民众哗然了。
电视台录播室里人人目瞪口呆。直到有人终于反应过来,大叫:“切掉!快切掉!信号被劫持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新媒体时代,信息以光速在网络上辐射传播,各大社交平台瞬间舆论爆炸,随着数据流量急速攀升,各种各样的推测、争辩、叫骂、观望潮涌,阴谋论铺天盖地而来。官方甚至来不及应对,不少大型平台的网络服务器就已经负荷不起,崩了。
这一天,全市绝大部分手机用户都陆续收到了运营商推送的短信——“逃脱罗网的破妄师们,立刻想办法摘除你体内的追踪器,脑研所的搜捕不会停止。”
尽管片刻后运营商又密集地发送了几条警示,提醒市民之前的那条是伪基站冒充发出的垃圾短信,但已经于事无补。人们很自然地将短信与电视上播出的视频联系起来,为整件事的热度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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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吴景函坐在电脑前,看着已经登录不上的社交平台,几乎想要仰天狂笑。作为这一场舆论狂澜的策划者与操纵者,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恨不得把更强大的武器一股脑儿砸过去。
“不着急,”卫霖站在后方拍了拍他的肩膀,“脑研所和官方机构一定会第一时间辟谣。现在情况完全不明朗,正是群魔乱舞的时刻,但用不了半天一天,舆论的风头就会倒向更具有公信力的对方。到那个时候,我们再一点一点地抛出证据。
“就从我和白源体内挖出的蜘蛛型追踪器开始。
“我的全套基因检查单。
“八个批次人体实验的数据报告。
“20年前实验者的个人信息。
“微电流技术神经芯片的元件结构图。
“许木日记本的关键段落。
“还有李敏行的遗书、脑电波译码程序的一小部分代码。
“从当下,到二十年前,逐本溯源,一条一条证据给他们甩出来。
“这些东西,只要晾出来,我们什么都不必解释,自然会有无数的人去引申、去论证、去挖掘,甚至去补完。要知道,高手在民间。”
卫霖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却像点起一团粹亮的火,与冷静的语调毫不相称地燃烧着,令转头注视他的吴景函忽然有些心惊,仿佛燃烧的其实是对方的精神与寿命一般。
“你……”吴景函失声道。
卫霖低头看他:“怎么?”
“不……没什么。”吴景函移开目光。他不愿说出口,此刻的卫霖让他想起李敏行。
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黑暗中的脚步声逼近,那个原本胆小软弱敏感的程序员,也是这么咬着牙、拼着命,不顾一切地直面危险、追逐真相吗?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的李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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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远正在他最钟爱的一家高级会所内,喝着咖啡,悠闲地翻着旅游杂志。
两人位的小圆桌,另一个位置空着。有个人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服务生没有告诉你,这个位置不坐人吗。”白远头也不抬地说。
“说了,但在他眼里,我已经转身离开。”那人回答。
白远吃惊地抬头,看见他不算久违的兄长——上一次见面,是在几天前的白家老宅,他们共同的父亲生命垂危。他这位不为所动的兄长,和另有打算的母亲发生了激烈冲突,导致雇佣的安保人员死伤不少。
这种情势下,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白源了,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源参加脑域开发实验、成为破妄师的事,他是在事后才知道的,并为此叹惋了很久。但母亲利用父亲的宠爱与信任,不断抽取白氏集团的资金注入研究所,他一直都知情。在白竞轩重病,对安亦心心生怀疑之后,出于亲近与惯性,他再次遵照母亲的要求,联手对白竞轩隐瞒和施压。
一直以来,他都对安亦心的“事业”内幕隐约知晓,但拒绝去深入了解,仿佛只要不触及,就能心安理得继续当父母的孝顺儿子、白氏集团的优秀继承人。
与此同时,他对从小被放逐的、同父异母的兄长,也怀有着底线范围内的善意与怜悯——这个底线,就是他的家族和利益。
在兄长坎坷而有限的人生里,白远愿意分出一些时间气力来关怀和帮助他,譬如现在。
白远招手叫来服务生,上了一杯最为昂贵的咖啡,推到白源面前:“半颗方糖,不放奶,按你口味调的。”
白源没有喝咖啡,而是淡淡问了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白远笑起来,侧脸被窗外洒入的余晖镀上一层光晕,俊秀而书卷气,仿佛还是个刚出校门不久的大学生。
“反正不是来和我共进晚餐的。有什么能帮得上你?”他反问。
白源说:“脑研所的地下基地入口,和进入实验室的权限。”
白远笑得更温和了:“我的哥,换一个吧。我给你一笔移民费好不好,五亿,或者再多一点,你出国定居吧,别再回来搅这摊浑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