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一条一条地分析着，他所说的这些，大家都或多或少地注意过，但没人敢往那个方向去想。就他们所知，对方每次出现的人数都在5人以上，多的时候甚至有10人左右，这些全靠一个人操作？而且他们好几次还不是对手？谁能相信有人竟能做到这种程度？
要说职业选手可以，他们不会怀疑，但这是游戏里，真有这水平，就该往职业道路发展了吧，怎么那么有空跟他们在这猫捉老鼠？难道就为了几件橙装？
“没错，就是为了橙装。”无咎回答了会长这个疑惑。
除了这个，他再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这几次交锋下来，除了操作了得，这人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战术水平。从选择地形，到排兵布阵，再到挑衅——那一次，水滴拿着从他们公会里爆的橙武大摇大摆地袭击他们，为的就是这个目的。玩游戏毕竟不是打比赛，人们不会计较太多输赢，反倒是为了争一口气而义无反顾的人更多，对方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心理战上打响了头炮，成功地诱敌深入。这人懂得扬长避短，耐性十足，从不贪功冒进，一次次用远程技能偷袭骚扰对手，在对方终于忍不住自乱阵脚的那一刻，他真正的杀招才伺机而出。
这人不顶任何公会名头，肯定不是公会之争，否则即便赢了也没法耀武扬威。要说私愤吧，更不像，除了第一次爆了会长装备之后，他就再没主动攻击过，都是会长在追击他。按他的功力，真要跑，这伙人估计也追不上，但他却那么大费周章地故意通过“被跟踪”将他们引入他所选择的战场，不辞辛劳地以寡敌众，若非觊觎他们的装备，无咎也就真的不知道他究竟所求何物了。
所以，无咎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让大家把橙装都穿上。他之前就发现了，对方这些马甲装备都很一般，因此他才断定当时即便把人都杀了，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好处。而他们团队装备上橙装之后，整体实力将大大提升，对方靠着一堆垃圾马甲的垃圾装备要跟他们周旋，难度势必增大，后果大概有两种，其一是对方放弃，其二，则是对方也换上橙装，加大注码。
无咎赌了一把，他直觉这人会选择后者。无咎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人作风谨慎，完全不会因为实力差而轻敌，却又能做出一人操纵数个马甲号去攻击一整个团队这种大胆的事情，实在是……很有意思。
千里知道遇到对手了。
连续几次对战，对方的职业变化、阵型变化、装备变化、战术变化，千里都一一看在眼里，他也很快判断出，这一切，都是因为对方的团队里新来了一个人，虽然这丫每次都换个不同的马甲，千里还是能第一时间认出他。
灯光昏暗的网吧里，千里坐在一台电脑前，左右两台机子都空着，但屏幕是亮的，每个屏幕上都重叠着三个窗口，窗口里显示的是《斗者之心》的游戏画面，键盘和鼠标都接上了延长线，分别摆在千里面前的键盘左右，方便他随时操控。这家网吧是千里的长期驻地，对千里这些要求老板都习以为常了，包括许多常客也是见怪不怪，就是有些不常来或第一次来的，见到千里这架势，会有点吓一跳。
本来千里都是时不时地左右操作一下，还没引起多大注意。前几次都是试水，无咎在试探他，他也在试探无咎，而最后一次，当千里也装备上橙装的时候，双方都是认真地操起家伙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一向优哉游哉的千里，不得不大爆手速。
技能，切换窗口，技能，移动，切换窗口，技能，另一个键盘，转视角的同时技能，移动，切换窗口，技能，换电脑，主窗口，技能，移动，换键盘，技能，移动，技能……这一连串动作，千里几乎不带一丝停顿，在旁观者看来，只能看到他的手不停地在三个键盘和鼠标上移动点击，啪啪啪的声音如雨点骤降，三个屏幕上的画面不断变换，画面里斗争激烈，技能不停，千里只不时微微侧脸转动视线，全神贯注盯着战局。
好几个人站在千里身后都看呆了，他们大多是路过的，好奇停下来看看，然后就挪不动脚步了。
终于，千里彻底停下了对其他键盘的操纵，专心致志地在主画面上和对方那个法师单挑，两人毫不客气地进行着技能对轰，但周围有点水平的人都看得出，这不是那种两个远程之间简单地死命丢大招，拼的就是谁装备硬输出高。千里的射手也好，无咎的法师也好，在放技能的同时都在快速地进行走位，幅度都不大，因为远程类职业的移速本身就不高，而且，千里的角色时常能与对手的一些单体技能恰恰擦肩而过，发射出去的炮火也从不会单纯地只是瞄准对方，反而会略略有一些偏移。
“这……哎呀我去，这太他妈牛逼了。”终于有一个人路人忍不住发出感慨。
“我没看错吧？刚才那是假动作吧？”
“啊？啥时候？”
“看，又来了又来了！”
一人指着，另一人睁大眼睛看，手指是肯定看不出什么的，只能看屏幕，于是他看到，千里的射手又发出一枚重炮，发射的方向在火光离开炮筒之前转换了一个极小的角度。
假动作。
第112章 序幕
由于《斗者之心》也是款没有自动瞄准功能的游戏, 在战斗中进行瞄准、预判和躲避就极为重要，炮系射手的技能由于威力极大, 速度上就降了些许，总得给人反应的时间不是？对普通人来说, 这时间是极短的, 只要反应慢一拍，就很难避过。高手就不同了, 尤其职业选手, 在单挑时, 如果不作任何铺垫直接去攻击对方，那么估计没哪个职业选手会躲不过。
如何确保命中，是个十分值得斟酌的问题。这个时候，拼得最多的, 就是手速了。假动作，一如其名, 跟运动场上是同一个道理——假装对准某个目标迷惑对方，尔后在技能发动的瞬间转换方向, 这要求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和精准的微操, 动作不够快或动作幅度太大, 这个假动作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众人惊讶于千里竟能做出假动作, 实际上, 他们这种路人级别的既然看得出来，也就说明千里的操作还达不到真正的微操，对无咎便也无法百发百中。但无论如何, 大家都慢慢看出，如此僵持下去，先倒下的将是对方。
正打得激烈，眼看胜局将至，对方身后却洪水般冲上来一大波人，千里连犹豫都不带一下，当即跑路。无奈对方追得紧，千里也不多想了，身上好几件橙装，他可挂不起，即刻使用倒飞技巧，一刻不停地逃离战场。
“我擦，倒飞也会？！这，这这这——”一个路人话已经卡在半途了。
“这小哥到底谁啊？”
“嘿嘿，不错吧？”说话的这人却是网吧老板，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
屏幕上，千里终于脱身，马不停蹄地又操纵其他马甲号一一远离，当彻底安全时，千里才松了口气，先前紧绷的身体一下松弛下来，靠在柔软的椅背上似在休息。
“你们不知道他？这孩子在这一带都号称《斗者之心》无敌手了。”围观的人群热烈地讨论起来，压根没注意千里这边已经结束战斗。
“真的假的？夸张了吧？”一人质疑道。
“不夸张，要么是我不知道，不然我记忆中真没见这里有人打赢过他。”另一人说。
“老板，你肯定清楚，我信你的。”那人转向了网吧老板。
“嘿嘿，”老板还是笑着，答非所问，“你可以挑一下试试。”
虽没明说，但看老板这神态，听这语气，着实是肯定大于否定，那人一时也就再说不出什么。
听到周围喧嚷的声音，千里转过头来，看到自己身后几乎围得水泄不通，不由愣了愣，刚才打得太专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看到千里正面，大家都有点意外，如此瘦弱、如此稚嫩的一个少年，显然还未成年，淡淡的表情中看不出丝毫情绪，他漠不关心地扫一眼众人，目光停留在老板身上。
老板走上前去，拍了拍他肩膀，“这回又惹到谁了？”
千里耸耸肩，“不认识。”说罢，他话锋一转，“好饿，请我吃泡面吧。”
“你还吃，都快11点了，还不回去，不想活了？”老板说着，瞄一眼千里身后屏幕的右下角。
千里猛地转头一看，“哎呀！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完了完了！又要走回去了！”千里几乎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抓起耽美文库就往外冲。
“喂，泡面不拿了？”老板在身后喊。
“下次下次！”千里边大声应道边消失在门口。
“现在的熊孩子真是……”看着他的背影，还在原地的人们不由感慨。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
“我说，这孩子天天来，不用上学的？”有人禁不住问道。
“天天来？他给老板你贡献了多少营业额啊？”另一人也好奇道。
“这年头的学生真是奢侈哟。”
之所以这么说，一是这家网吧本身就有点档次，配置都紧跟时代潮流，确保能流畅运行最新上市的热门游戏，二是千里所在的位置非普通区域，而是网吧里配置最好的高端区，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斗者之心》对配置的要求本就不低，要流畅三开，普通的机子可难以承受。
老板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好了好了，没什么好看的了，都玩自己的去吧。”言毕，操作起千里用过的三台电脑，一一给他退出游戏。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见识过对方的实力，无咎和千里都各自做出了战术上的调整，双方都毫不退缩，再接再厉，一个月下来，他们到底交手过多少次，大家都记不清了。
两人非常默契地持续着这种较量，彼此心中都很清楚，他们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若论个人实力，无咎所在公会的精英小团队没一人比得上千里，但无咎一方有实实在在的人数优势，一群技术还可以的人，加上一个领头羊——自从无咎加入，他们之间才架起了这一微妙的平衡。
一个月之后的一天，无咎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本来这种信息十分不起眼，无咎不经意点开之后，目光略略扫过，便定了下来。
申请人是水滴。
无咎不由一笑。
通过申请后，对方沉默了一段时间，像是把这事给忘了。
终于，半个小时后，千里发来了消息，这是他们的第一句语言交流，以此为起点，拉开了之后一切故事的序幕。
“喂。”千里只发了一个字。
“别问我在吗。”无咎回道。
“……”
“你看咱老这么折腾，累不累啊？”千里又说。
“不累。”
“……”
不理会无咎的顶杠，千里又啪啪啪敲了一行字过去，“要不一场决胜负吧。”
“哦？”
“至今为止我爆了你们7件橙装，11件紫装，赌注就这个。我输了，我把这18件装备原原本本还给你们。你们输了，再给我7件橙装，11件紫装，满级的就行，其他随便你们给。”千里说。
“很公平。”无咎说道，“怎么决胜负？单挑？”
“单挑？”千里不确信地反问了一句。
“怎么，单挑不行？”无咎说。
“不是不行……单挑的话，你这不明显不想赢了么。”千里坦然道。
无咎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颇有点笑而不语的高人风范，“没事。”
一言为定。两人商量好时间地点，接下来的，就是等开打了。
“真的假的啊？”修罗不由也条件反射地问出了这句话，“9开？”
顿了顿，他像是怕他们没听清似地，又重复一遍，“9开？？”
“最多的时候。”千里说。
“好壮观……好想现场看一下。”修罗想象着那个画面。
“我也想。”无咎说。
“无咎不行吗？”修罗看向无咎。
“9开？”无咎想了想，“还没试过。”
“哦……”
其实，只要机子撑得起，多开这种职业手法很多代练工作室都用得很溜。不同的是，千里9开是生猛地和别人打团战，还把人耍得团团转，无咎估计，要不是他的加入，他公会这伙人最可能的下场就是继续被爆装备。
这实则也是心理战术的一种。一个大神，再怎么牛，人家若见你单枪匹马孤军奋战，总还是会奋力一搏，人多力量大，人压都能压死你，且不说千里有没有这个能耐能一挑十，即便真的能，也肯定不轻松。而如果让对方知道自己有援军呢？这些人一个个神出鬼没，行踪莫测，总在关键时刻给予敌方重创，无形中给他们制造了强大的心理压力：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袭击，而且以对方火力之猛，这突袭可不是闹着玩的。
因此，千里的对手往往即便有十几二十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无端冒进，不得不顾虑重重，小心翼翼。鲜少有人像无咎这般反过来思考——若千里这边真的有一大群援军，还何必遮遮掩掩，正面硬上都能干净利落地干掉敌人了。
4年前……4年前千里就这么牛了，修罗在心里泪流满面，原来这个大神不是忽如其来横空出世的……说起来，4年前千里才多大啊？修罗盯着千里的脸端详半天，才想起这里是游戏，肯定是捏过的角色，哪能判断出本人的模样。不过就千里那……小学生一样的性格，修罗直觉他肯定大不到哪去。
“那么说，你们刚认识那会儿，是千里比较厉害？”修罗问道。这话听起来可能有点伤面子，但他知道无咎是不会介意的。
“嗯，”无咎点头，“那时候我刚开始玩游戏半年。”
“啥……半年？！”修罗惊疑道，“是玩《斗者之心》半年，还是玩游戏半年？”
“《斗者之心》是我玩的第一个游戏。”无咎说。
“……”修罗呆若木鸡。
“是啊，这丫简直人神共愤啊，认识他一年多之后就基本跟我打成平手了。”千里说。
“你好意思说我么，”无咎看了看千里，“很多人都是被我直接打爆的，你还让我花了两年时间。”
“说得好像你打爆了我一样。”千里瞥他。
“没有过吗？”无咎反问。
“那不叫打爆，叫险胜。”千里纠正。
“反正就是我赢过，只以成败论英雄。”无咎淡然道。
第113章 一场定胜负
修罗无语地看着两人, 他们毫无自觉自己正在红果果地炫耀吗？！也就是修罗这种对战斗技术毫无追求的人还能淡定地听下去。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
“那后来呢？你们的PK谁赢了？”修罗又问道。
“你猜。”无咎说。
正常推论应该是千里赢，但看着无咎那略带狡黠的神情, 修罗犹豫了一下，“无咎？”
“无耻。”千里送了一记不屑的眼神给无咎。
“他输了, 但重点是他为什么输。”无咎微微一笑。
两人的单挑无声无息地在竞技场某一个房间里进行, 没有任何人知道，也没有任何人围观。孰强孰弱, 两人都心知肚明, 虽说竞技也靠临场发挥, 尤其是一场定胜负的规则之下，不确定因素太多，但总地来说，结果的倾向性还是挺明显的。
千里直接用的就是射手水滴, 无咎换上了一个战士号。那一场对战，开局、进程都没有什么悬念或曲折, 千里将远程高攻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对这种职业类型的驾驭十分在行, 无咎被凶猛的火力压制在一定距离外, 憋屈地有力无处使。这一切, 实则都在他预料之中。
是的, 无咎知道彼此存在实力差, 但还不清楚这差距究竟有多大。这场单挑，是他个人的任性选择，本来他打算输了之后用自己的私人装备作为和千里约定的赌注, 只不过公会之前被爆的那些东西是要不回来了，这一点比较对不起会长他们。
但并非说无咎就这般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了，他也在极尽一切可能寻求反击机会。但现实是无情的，不论无咎怎么努力，彼此的血量还是一点点地拉开了差距，此时此刻若有观众，他们会毫不犹豫认为无咎败局已定。
哪怕胜利无望，对无咎来说，能够找到空隙反击一次也好。也许是他水平还不够，千里的操作看起来十分流畅，简直滴水不漏，几乎无法找到突破口。然而《斗者之心》的比赛及解说视频无咎也看过不少，要打出别人破不了的“完美连击”，连职业选手也没有多少个能拍胸脯保证100%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