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件事，她一直没告诉黎白，本来是打算留着当惊喜的，没想到要提前用上了。
第175章 人各有志
虽然之前就已经连接过, 但要在黎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进入系统之中, 杨迦还颇费了一点儿手脚。
在游戏系统之中时学到的那种伪装自己的本能, 在这种时候就帮了大忙，至少可以让她悄无声息的取代原本的系统继续工作, 而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从房间里走出来, 透过监控屏幕看到外面的场景，黎白的脸色就凝重了起来。
在大部分的人类搬走之后, 地球上的城市也变得越来越冷清。街上的店铺都关了门, 街道两侧的人工树木失去维护之后迅速枯死，街上的各种垃圾也没有机器人过来清理, 让人行走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会无端的感觉到一种萧瑟之感。
一切都明明白白的提示着：这是一座被抛弃的城市。
但即便如此，至少城市还是安安稳稳的存在着。然而现在, 到处都是爆炸之后的火光与烟雾，空气中弥漫着□□的气味。
但没有人。
就像是一场激烈战争之后留下的战场，干干净净，安安静静。
通讯里还不时传来汇报。并不只是这一个地方, 也不只是这一层受到袭击。——在地球上剩余人类不多的情况下，他们正在努力将世界各地的人都集中到这里来，到时候也好统一登上飞船。而这些人，则安置在各层。
也不知道这次事件是怎么组织的, 竟然能够同时在那么多地方发起这种类似自杀的袭击。
发生爆炸的各处受损情况不一，根据汇报，最底层发生的爆炸最为严重, 甚至波及到了支撑整座城市的主体支柱。如果不进行维修的话，这座城市应该会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倾斜，最后彻底倒塌。
这个过程不会太快，估计能够拖延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们只有这么短的时间进行准备，然后就必须要离开了。太空港虽然是以悬浮的方式设置在高空之中，但一旦城市建筑主体倒塌，必然也会受到影响。就算人类可以离开这座城市生活，太空港损毁之后，离开地球的道路就被切断了。
这时，黎白接收到了一条特别的消息。
虽然他们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各个地方毕竟还有些顽固的人，并不肯轻易离开故土，所以并没有搬到这里来。而黎白接收到的消息就是，这些人也同时在自己生活的区域制造了爆炸事件。
不同的是，爆炸发生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现场。于是大部分人都在爆炸之中死亡，仅有的几位幸存者也是重度烧伤、烫伤和被各种爆炸所产生的碎片贯穿的伤处，甚至伤及脏腑，根本无法救治。
“搜查的时候小心一些，爆炸现场可能会有人！”黎白连忙将这条消息发了出去，提醒所有人员提高警惕。这座城市的爆炸之中没有任何人员伤亡，显得非常蹊跷！
就在这时候，黎白忽然感觉自己的机甲失去了控制，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未成型，一切就又都恢复了正常。
不……不是恢复了正常，现在她的感觉跟之前不一样。
原本黎白全靠键盘操作机甲，对手速的要求非常高不提，而且机甲的反应速度，也总是难以达到她的要求。毕竟黎白本人的身体素质是非常强悍的，反应速度更是快得惊人。习惯了那种速度之后，穿上机甲，就总觉得是背上了厚厚的盔甲，虽然安全了一些，但却很影响发挥。
但现在，那种沉重的感觉消失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这台机甲，不需要键盘操作，只要在脑子里想一下，或者身体做出相应的动作，机甲便立刻能够做出应对，反应速度并不比她自己慢多少，绝对的如臂使指！
但黎白也没来得及探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在这一瞬间，她陡然生出了一种非常危险的直觉，于是下意识的往旁边翻滚了一圈，机甲跟随她做出了这个动作，下一瞬间，背后刚刚让出的地方就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甚至将黎白的机甲都给掀飞了出去。
可以想象，如果她当时还停留在原地，爆炸的威力很有可能会直接将机甲毁坏，伤到待在机甲内部的黎白。
这绝不是普通□□能够达到的威力，要知道这些城市建筑的时候，就考虑到了承受能力，使用的材料都非常坚固，普通的炸/药想要达到这种效果根本不可能。所以这很有可能是被禁武器中的一种。
现在黎白可以确定了，这并不单是一群不想离开地球的人所举行的末日狂欢，而且还想要借助这个机会，干掉自己。
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黎白又不是人民币，虽然在生存压力之下，所有人都不得不服从于她，但是地球上那么多人，总免不了会出几个不怕死的，心理扭曲之后，索性自己不走也要将她留在这里。
正是因为不想活了，也不关心地球究竟还能够撑多久，所以才会动用那些一直被明令禁止的杀伤性武器。
不过，他们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黎白打开通讯，有条不紊的往外发出消息，让人去调查这件事。
既然动用了限制级的武器，要查到也就相对的简单，之后顺藤摸瓜，把人抓出来并不困难。这种事也就是打个心理差，一旦有所防范，就很难成功了。毕竟，要控制各方面的消息，让黎白站在一个地方几分钟不动，可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你怎么躲开的啊？”通讯里不止一个人这么问。
直到此时，黎白才有精力去想想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躲开的。
毫无疑问，在那一瞬间她如有神助，居然实现了理论上根本不太可能的体感操作、甚至可能还有精神操作。
帮助她的当然不是神，只会是一个人。
“杨迦，是你吗？”往回走的路上，黎白问。
屏幕一闪，出现了一行字，“是的。”不承认也没有用，既然已经暴露了，就不可能再隐瞒，反正自己这次算是帮了大忙，就算黎白要秋后算账，也得考虑一下自己的功劳。
她说过，会一直跟黎白在一起。那不光是好听的情话，更是杨迦确信自己一定能够做到的承诺。
这一瞬间，黎白没有去探究杨迦为什么能够做到这些，她将手指放在键盘上，胡乱的输入了一些字母，同时开口道，“这种感觉，很有趣。”
“什么感觉？”杨迦在屏幕上打字问。
黎白说，“我记得机甲装在了语音输出设备，你为什么不用？”
下一瞬间她就明白原因了，因为机械而刻板、听上去没有丝毫感情、甚至连语调都仿佛没有起伏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了出来，“你不会想听的。”
“是吗？”黎白反问，“但我觉得挺有趣的，偶尔换一种声音，也挺有新鲜感的。”
“哦？真的吗？”扩音器中传出来的声音瞬间变化成了一道非常妖媚的女声，声音酥得黎白整个人都跟着抖了抖。但旋即她就反应过来，意识到是杨迦在调皮了。
但战争是自己挑起来的，输人不输阵，黎白立刻整了整脸色，点头表示，“当然，你这种声音如果出现在某些关键时刻，应该会更有情趣。”
“……”杨迦可疑的沉默了片刻，但她毕竟是系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认输，很快换成了粗嘎的男声，“那这种呢？”
“咳咳咳……”黎白被自己呛了一下，“考虑一下你自己的性别，换成男声犯规啊。”
“系统没有性别。”这回又换成机械音了。
“我错了。”黎白举手投降。虽然说这种情趣的确不错，但是杨迦的身份太作弊了，她可是能每时每刻都不停切换声音的。黎白终于意识到，自己跟她玩这个游戏，完全处在下风，真要是让杨迦疯起来，自己早晚会被逼疯。
轻松的时间转瞬就过去了，到了办公楼之后，黎白离开了机甲，两人也就只能暂时分开。
“人找到了吗？”黎白问迎上来的卓天阳。
卓天阳耸肩，“找到了，但有点麻烦。”
“什么意思？”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卓天阳指了指会议室，“有人来保他们。”
黎白进门，便见郑一钊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她走到会议桌旁，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等郑一钊回过神来，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已经要走了，就别跟这些人计较了。把他们交给我，我会带着人离开。”郑一钊道。
黎白眉头微微一动，“你的意思是，你会跟他们一起留在地球上？”
“是的。”郑一钊点头，面色平静。
他并没有疯。
黎白抿了抿唇，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郑一钊看着她，“只是人各有志，而这是我的选择。总有人会留下来的，不是吗？其中有一个是我，也并不那么值得意外。”
第176章 飞向希望
黎白看着郑一钊, 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这个认识了很多年的人。当然, 他们彼此之间也没什么了解的义务。但不可否认, 在许多个关键时刻，郑一钊帮过她不少忙。
杨迦一直觉得那是因为郑一钊对她抱有某种感情, 所以才会如此无私的提供帮助。黎白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确会迟钝一些, 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同。而在揭破黎放的秘密之后，就证明了一切其实都只是他的安排, 跟所谓的感情无关。
所以她想了想, 问，“你是要留下来陪他吗？”
郑一钊微笑道, “你也可以这么想。”
黎白没有非要追根究底的意思，既然已经说了“人各有志”四个字，自然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未来。这是郑一钊的选择, 她不打算置喙。黎白朝郑一钊点头，“你现在就可以把人带走。”
顿了顿，她又说，“我还是会留下两艘飞船, 船上加载了星图和航线，也储备有足够的食物与水。在这栋楼倒下之前，你都仍然有机会改变主意。”
以前黎白没有这种意识，但跟杨迦在一起之后, 亲身经历了她的每一次挣扎，黎白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活着是很艰难的，但是没一个人, 只要有机会，还是会向着生的方向挣扎。
越是了解这个道理，也就越是看不得别人向死而行。
所以她还是会将生路留下，就算郑一钊不需要，或许也还有其他人会在最后关头后悔，选择离开。
郑一钊静静的看了她片刻，才道，“你心软了。”
“每个人的心都是软的。”黎白说。
但她知道郑一钊是什么意思，因为从前的她，是绝不会考虑这种细枝末节的。跟杨迦在一起之后，她身上的确发生了很多变化，有些很明显，有些则很细微。
黎白自己喜欢这种变化，因为在某些时候，安静的品味着这些东西，才让她真切的感觉到：我活着。
郑一钊朝她点点头，然后起身离开了会议室，去带走那些被暂时关押起来的人。
他前脚才刚走，杨迦后脚就到了，见黎白一个人在这里出神，便问，“怎么回事，问出什么了吗？”
“没有。”黎白转过身，伸手把人拉进自己怀里抱着，将下巴搭在杨迦的肩上，才低声道，“郑一钊把人带走了。”
“把人带走了？他要做什么？”杨迦惊讶。
“他要留在地球。”黎白说，“他答应会将这些人带走，管理好，不让他们过来影响我们的行动。”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选择留在地球，跟等死没什么分别。所以即便那些人刚刚才进行了一场恐怖袭击活动，但黎白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此刻听到她的话，杨迦果然也忘了这个问题，十分吃惊的道，“留在地球？为什么？”
不过，在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杨迦又觉得自己好像了解了一点郑一钊的想法。
其实他的位置很尴尬，是黎放的人，但也实实在在的帮过黎白和杨迦几次，这种左右逢源的行为，换在野心家身上，或许能够为自己换来更好的待遇，不论哪一边获胜都不会吃亏。
但郑一钊不是这种人。所以在这件事分出结果的那一天，他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似乎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这种不讨好的身份，即便去了希望星上，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所以他的选择虽然出乎意料，但也的确在情理之中。
可不管怎么说，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会让人心情沉重，即使是出于他自己的选择。
杨迦抱紧了黎白，半晌才说，“希望他们在地球上，能够等来转机。虽然所有的报告都显示这颗星球可能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但我始终觉得天留一线，一颗星球不可能说毁灭就毁灭，也许这只是一个世纪的结束，另一个世纪的到来。”
“或许吧。”黎白说。
但没人开口说回来看看的话。
很奇怪，对于地球人类而言，这个地方是实实在在的故乡，也的确有些难舍难离，但一旦离开，估计很少会有人还想回来看看。
这其中可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所有人都对地球的结局心知肚明。
——他们不愿意回来看到一颗满目疮痍、似乎完全死去的星球，但更不愿意看到的，是这颗星球彻底毁灭消失，宇宙中再无它的痕迹，只留下一团爆炸之后所产生的混乱物质。
无法想象乃至接受这样的结局。
所以宁愿不听不看，那样对他们来说，地球就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可以保存很久很久。
低落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黎白和杨迦有太多的事情要忙。
这座大楼底下被炸毁，正在一点点的倾斜，这一点，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所以虽说理论上可以支撑一个月左右，但谁都不会真的等到时间临界点，目前大家都在争分夺秒的忙碌着，争取早日清点好物品，安排所有人登上飞船。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离愁别绪，也都被暂时压了下来。
其实杨迦和黎白两人并没有太多需要随身携带的物品，因为他们两人都不是在这里成长的，虽然都有着记忆，但对地球的归属感缺不太强烈。不像那些住了十几年几十年的人，要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但行李限重，便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挑选，将其中一部分不那么重要的舍弃。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舍弃自己的一部分，难以言喻。
但不管这个过程有多么艰难，都总有结束的时候。两周之后，最后一批人员尽数登船，飞船的大门缓缓关闭，动力系统启动，开始升空飞行。
无数人站在观景窗前回望地球最后一眼，潸然泪下。
杨迦自己对地球有多少不舍与眷恋很难说，但看到这一幕，竟也跟着哭了起来，弄得黎白哭笑不得。
“你哭什么？”安慰了半天，总算让杨迦的情绪勉强稳定了一些之后，她忍不住问。
杨迦抽噎了一下，睁着通红的眼睛想了想，说，“不知道，就是……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明明之前已经检查过很多遍，但却总是忍不去回想，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做，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没有带走。”
黎白伸出双手捧起她的脸，安慰道，“也许吧，但人生总是会留下一些遗憾的，不是吗？”
“是啊。”杨迦眨了眨眼睛，泪花又泛上来了，“我们只能抓住最重要的那些，我知道。但是……就当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吧，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
“这么特别的日子，应该做一些更特别的事。”黎白说。
“嗯？”
“你说，把今天定为纪念日怎么样？”黎白道。
杨迦打开个人终端看了一眼时间。
地球历481年1月1日。
很凑巧，今天居然是新年。
黎白凑过来看了一眼，也有些惊讶，“忙忙碌碌的，都忘记了日子，居然这么巧？那么，你觉得重新定一个纪元怎么样？”
“一个新的纪元？”
“是的，比如宇宙历，希望历之类的，你觉得呢？”
“我觉得希望历不错。”杨迦说。
“是啊。”黎白看了一眼窗外，笑着说，“这个名字很贴切，我们这不是正在飞往希望吗？”
如果将镜头拉远，就可以看到，银白色的飞船组成的船队仿佛巨大的鸟群，沿着既定的路线在宇宙中穿梭，经过行星与卫星，绕过陨石与杂物，飞向宇宙深处，飞向希望所在。
那是一片新生的土地。
在那片土地上，应该也会有无数新的事情发生，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