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疑这些虫子跟士兵们的死亡有关。
虽然按理说蚊虫就算带着毒，也不可能那么严重，能够在短时间内致命，以至于让这二百多人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但她之前检查的时候，的确在士兵的尸体的胳膊上看到了红色的小疙瘩，看起来正像是蚊虫叮咬留下的痕迹。
从山林里出来，马晓阳的面色很凝重。这次的任务算是失败了。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折损了那么多人，之前所谓的“排查”结果自然就不作数了。损失那么大，回去之后肯定会受到处分。
黎白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山林。它看上去还是平和安静，单从表面上看，根本看不出来里面会藏着什么危险。
但黎白却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这颗星球对人类这个“入侵者”的不欢迎。
也许这并不是一种非常明确的态度，也没有哪一种生物将之总结出来，但就像是人体内部的生理系统被破坏，会自发的排斥病变部分，分裂出专门的细胞进行清理一样。这颗星球，或许也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要将入侵者从自己的身体里驱赶出去。
如果是从前，黎白不会想到这一点。因为空中俯拍的结果表示，这颗星球上是没有人类文明的。它简直就像是上帝专为人类准备好的新的栖息地，等待着他们前来开发。
但黎白在游戏里认识了杨迦。
在玩家们看来，那个游戏世界，是专门创造出来给大家休闲娱乐的地方，自然是要为他们服务的。但黎白比所有人都清楚，像杨迦这样的NPC，其实并不欢迎玩家们。
只不过大部分NPC没有自己的意识，由系统控制着，所以发现不了这一点。而杨迦觉醒之后，便开始了自己的抗争。
这种情形，跟眼下的希望星何其相似？
希望星上没有“人类文明”，焉知没有其他的人类无法理解的文明存在？就算没有，这里也生活着太多物种。对于入侵它们领地的人类，必定不会客气。
在之前，因为感染性病毒的存在，所以地球人类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上面，觉得这是开发希望星最大的困难所在。但黎白如今却隐约感觉，也许接下来的路，不会比之前容易多少。甚至可能遇到的困难会更多更大。
“怎么了？”见她没有走，马晓阳回过头来问。
黎白回神，将这个念头压在心底，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这种说法的，就算是她自己，在认识杨迦之前，恐怕也不会从这种角度思考问题。
而且就算她的说法得到了认同又怎么样？
地球已经岌岌可危，不知道还能够坚持多久，开发新星球势在必行。更别提他们已经在希望星投入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每年的财政支出大半都耗在了这里。
何况，从古至今，开荒本来就是一件充满了艰难险阻和危险的事，是要用一代又一代的人命去填的壮举，不是吗？
地球上养着的那接近二百亿的人类，本来就是为此准备的。
残酷，冷血，却又现实。
回到基地，得知山林里发生的事之后，整个基地立刻告诉运转起来。之前他们本来以为没什么危险，无非是派一队人去探探路，就是走个常规的程序。却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如此一来，之前的计划就要重新考虑了。
所有参加这次行动活下来的人都被一一叫去谈话，黎白也不例外。不过她做的就是将自己收集的蚊虫尸体贡献出来，并且说出自己的猜测，让研究人员们进行验证。
随后黎白来到生物实验室，拿出了自己采回来的那株植物，打算找个人看看认不认识。如果不认识，就要请对方进行一下简单的实验分析。
第113章 逐渐接近
黎白的推测没有错误, 基地这边同样没有人认识这株植物，查了数据库里, 同样没有。
也就是说, 除非杨迦来过希望星，亲自进过山, 否则不应当见过这种植物, 哪怕只是觉得熟悉。当然，也不排除有记差了或者弄混了的可能, 但黎白觉得概率很小。
将植物留在实验室，黎白便去了基地资料库。
她要去查一下那个“杨迦”的资料。既然是研究员，基地里肯定有相关的资料。
其实如果能够回到地球上，查到的资料自然更加齐全。不过黎白虽然身份特殊, 但级别太低, 要查找这方面的资料, 将会非常困难。反倒是基地这边，资料或许并不完整, 但数据库是独立的，并不能与地球上的网络连通, 因此保密系统也不完善。虽然黎白同样没有权限, 但却有机可乘。
——上次回去游戏里，她可不光是去跟杨迦谈恋爱, 还顺便向专业人士张子涛请教了这方面的内容，请求技术支援。
所以在进入资料库之后，黎白将个人光脑连上查询系统之后, 便打开了一个张子涛友情提供的程序。只要运行这个程序，它便会自动将系统内部符合搜索范围的内容全部复制到黎白的光脑之中，包括黎白本来没有权限查询的那一部分。
运行系统之后，黎白毫不犹豫的输入了“杨迦”两个字，然后回车。
搜索结果页面只显示了一个名字。黎白点开，看到照片，便确定这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战地医生杨迦。她的履历上有简单的家庭关系介绍：她的父母同样是研究人员，也都被选中前来希望星，没有再回去，小姑娘长大后继承父母遗志，同样也来到了这里。
寥寥几句话的介绍，便将这个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坎坷和磨难的姑娘的一生总结概括。
她的一生是精彩纷呈、可歌可泣的。但是在整个人类文明的进程上，却又算不得什么了。因为这希望星上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这样。他们前赴后继的奉献和牺牲，才为人类铺就一条前行的通道。
黎白沉默片刻，将页面关闭。
“滴”的一声，资料复制完毕，她断开了连接，将查询系统关闭，然后离开了资料库。
黎白没有立刻去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翻看光脑中的内容。
她忽然有点怕。既怕这里面的内容跟杨迦有关系，又怕没有。她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内心里反反复复、十分矛盾。
如果那个人跟杨迦有关系，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没有关系，自己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她在基地里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黎白对住处的要求不高，这里看上去也像酒店的标准间，除了必备用品之外什么都没有。而黎白住进来的时候这里原本什么样子，现在也还是什么样子。
她坐下来，抬手点开了光脑的显示屏。
一个新的文件夹出现在桌面上，被系统默认命名为杨迦。黎白犹豫着伸手点上去，文件夹弹开，里面竟然有十几份资料资料。黎白扫了一眼，判断出一份是自己之前看过的“杨迦”，两份属于她的父母，因为在亲属栏填了她的名字，所以也被搜索了出来。剩下的大部分也都是内容中有提及“杨迦”这个名字的，被黎白暂且略过。
最后只剩下一份资料。
页面打开，资料上贴着的照片出现在眼前时，黎白的手一抖，竟然直接将页面给关掉了。她连忙重新打开，看到那张跟杨迦八分相似的脸，深呼吸数次，才将注意力从照片上移开，转到旁边的资料上去。
这同样是一位主动奔赴希望星，为之付出理想和一切的研究员。时间很早，在二十年前，跟黎白在冰冻基地里看到的能够对得上。然后黎白又注意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
这个“杨迦”的父亲，是当时国内电子计算机方面的领军人物。二十年前，黎白记得，《真实》项目也才刚刚开始成立不久。当时征召了全世界最好的数十位计算机方面的专家参与此项目，这位杨教授肯定会在其中。
冰冻基地睡眠仓中类似游戏头盔的东西，极有可能参加了《真实》项目、接触到核心资料的父亲，以及八分相似的面孔……一切信息都指向了同一个提示。虽然黎白按捺着不让自己往这个方向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但其实在她心底，已经相信事情只能是这样。
至于究竟是不是，找那位杨教授问一下自然就知道了。
不过这也不是容易的事。
因为杨教授的保密级别很高，他的资料又都保存在地球，黎白能够拿到的几率为0。所以她并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家住何处，如今又在做什么。
而《真实》项目的基地非常隐蔽，除了少数的几个人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它究竟在哪里。而且一部分开发组人员留在了基地里，负责日常的各种维护。如果杨教授也在其中，那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人。
但不论如何，已经有了确切的方向，总比之前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至少有个明确的盼头。
杨迦沉思良久，才将这份资料关掉，打开其他的开始浏览。其中大部分都是两个杨迦的同事，提到她们的地方多半都跟实验有关，黎白看不懂。但她通过实践和标题分辨出提到的应该是哪个杨迦，然后将之分开放在了两个文件夹之中。
分到其中一份资料时，黎白的动作不由微微一顿。因为她注意到，其中一份杨迦参与的实验报告，竟然是与病毒有关的。而这个报告，之前黎白在地球上搜集的时候，可没有看到。
按照实验时间，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这部分内容早就已经降低保密等级，黎白不可能看不到。也就是说，地球那边根本没有收录这篇实验报告。为什么？
当然，在人类登录希望星之后的历史上，所进行的实验有成千上万次，其中绝大多数都失败了，大部分也没有任何记录的意义。但是它又偏偏被记录在了档案之中，就说明这份实验报告是有用的。这种矛盾让黎白产生了兴趣。
不过文件夹里没有，就说明这份实验报告不但地球没有存档，希望星这边也没有。否则既然有杨迦的名字，就应该一并被复制过来。
实验报告的名字是《关于红鼠草在DIE病毒治疗之中的临床应用实验》。
红鼠草，也是一种没听说过的草。
解决了一些谜团，又有另外的谜团出现。黎白想了想，将这些资料加密保存起来。事实证明，她选择的方向是正确的，所以只要沿着这条线索继续查下去，就能够得到更多的答案。
早晚有一天，真相大白。
或许到那个时候，此刻困扰着她跟杨迦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
杨迦遇到了一个熟人。
卓天阳。
不论是此人特立独行的行事方式，还是彼此共同经历过的险境，都让杨迦对他印象深刻。按理说，这样一个人，所受到的关注应该也不少。但神奇的是，他好像并不属于八大公会之中的任何一个势力，也没有任何人在任何场合提起这个人。
这种神出鬼没的功力，十分令人惊讶。
所以再次见到他，黎白也意外。不过毕竟也算故交，相见便是有缘，所以杨迦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跟卓天阳寒暄。
“你这是在做什么？”卓天阳问她，“现在游戏里都在为了病毒的事操心，你看起来倒很悠闲。”
“你也不差啊。”杨迦说，“按理说，你看上去身份不一般，应该属于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关注的类型。但我从来没有听到看到别人提起你。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谬赞谬赞！”卓天阳闻言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我知道自己卓尔不群，所以才刻意保持低调，以免惊动别人。”
“刻意保持低调？”杨迦环视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她如今争分夺秒的完成任务，当然是在城外。说起来，上一次见到卓天阳，同样也是在城外。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脱口问道，“莫非你一直生活在城外，根本没有进过城？”
要是这样的话，没有被人注意到就很正常了。毕竟城外那么大，又有山林遮挡，要避开其他玩家不被人看见还是相当容易的。
不过，这份特立独行好像有点儿超标，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对劲！
“这都被你发现了。”卓天阳在杨迦身边坐下，看上去并不怎么介意自己的“秘密”被拆穿。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杨迦又问了一遍。
第114章 追查
杨迦其实没指望卓天阳真的说出什么来, 毕竟对方本来就神神秘秘的，顾左右而言他, 将话题扯开才正常。哪知卓天阳皱着眉想了片刻, 竟然问道，“我不说行不行？”
这话问的, 杨迦不由失笑, “你不想说，我又不能撬开你的嘴。”
卓天阳闻言摆了摆手,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说着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一张卡，在杨迦面前一晃。
银白色的卡。
“明白了吧？”卓天阳看着她。
杨迦摇头。
卓天阳瞪眼，“你不是也有这样的卡吗？”
“那可能是权限不同。”杨迦开玩笑, “我虽然拿到了卡, 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一头雾水。但是你应该知道不少吧？”
卓天阳一脸怀疑的看着她，“就算你不知道, 黎白没有告诉你？”
“她只说说过拿到这种卡的人有三种，一种就是纯粹运气好, 什么都不知道的。一种是被派来, 带着特殊任务的。还有一种算是被雇佣来？”杨迦收敛起笑意，脸上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但你知道得应该更多吧？如果真的只是为了一个游戏，哪怕它的功能特殊了些，应该也不至于如此。”
事实上, 黎白还透露过，整个《真实》游戏是被当成一个项目来完成的。
哪怕是为了搭建一个推演病毒疫苗的世界，这手笔也着实太大了些。毕竟如果真的只是这样，那么封闭式的演算功能就可以勉强达到。倒不是说做出这么一个游戏世界来不好，只是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
杨迦盯着卓天阳，想看看他能够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但卓天阳只是微微一愣，将自己的身份卡收了回去，想了想才说，“你要是这样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或者说我没办法给你答案。”
杨迦不由微微皱眉，便见卓天阳继续道，“该给你的提示已经给过了。”
“什么？”
“命运从天而降，
昼夜颠倒，沧海桑田，
冰川融化成海，高山夷为平地，
神的意志降临于此，
新的火种开始燃烧。
英雄们开疆拓土，征服世界，
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终有一天，整个世界将陷入沉眠。”
卓天阳念完了这首之前用羊皮卷拼出来的预言歌谣，然后看向杨迦，“该告诉你的，这里面都已经说了。”
“……”杨迦认真的看了卓天阳一眼，确定他并不是在开玩笑，脸上便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这种云里雾里的说法显得很神棍，也很难分辨出对方要表达的意思。
但是毫无疑问，卓天阳真的知道什么。否则他直接说不知道就行了，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她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卓天阳的两个跟班，他们在这边说话，两人就安安静静的在旁边等着，这组合可真够奇怪的。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卓天阳也看了过去，然后忽然开口问，“他们看起来是不是很正常？”
嗯？这是什么话？杨迦犹豫着点了点头，便见卓天阳笑了起来，很满意的样子。然后他站起身，“如果你没有别的要问，我就走了。”
这人好像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杨迦也没想过挽留他。不过在卓天阳预备要走的时候，她忍不住开口问，“说起来，你这么在外面晃，不怕感染病毒吗？”
虽然按理说，处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城里城外感染病毒的可能性是一样的，人多人少也是一样的。但问题是卓天阳他们总共三个人，要是全部都感染了，那怎么办？
卓天阳闻言睁大了眼睛，“你别咒我，我那么健康，怎么可能感染病毒？”大约是这个理由扯淡得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于是他又道，“你既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就快点儿把疫苗弄出来。”
他走得非常干脆，跟来的时候一样。杨迦自己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总觉得脑子里一片模糊，想不明白这次见面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目的又是什么？
最后她摇摇头，继续蹲下采集植物。
填充图鉴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将近一半，进展得十分顺利，想必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够有结果了。到时候，自然就能知道系统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杨迦不太相信它能够给自己关于疫苗的提醒，毕竟之前就已经摆明了是要靠他们自己去寻找解决方法，既然如此，这个任务到底有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