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论生存环境，现实世界其实并不比游戏世界好多少。
亲眼看过雾蒙蒙的天空和荒芜贫瘠的土地之后，杨迦对此感受更深。
而黎白还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
这种情况下，她根本不可能只考虑自己。所以看似有选择，其实并没有。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拯救这个世界，现在却要亲手推动它的毁灭，杨迦心里自然不会好受。
沉默片刻，她才谩慢开口，“其实玩家之中聪明人多的是，就算我不公开办法，他们也迟早会找到的。再说，就算我能阻止中华区这边的进展，也不可能阻止其他两处。最后还是一样。”
这不是在说服黎白，而是在说服她自己。
黎白知道杨迦已经做出决定，而且心里肯定会不好过，因此不再提这件事，而是问，“你之前说在那些记忆里看到了我，是怎么回事？”
杨迦闻言，勉强提了提精神，“有一段记忆，好像是来自某个现实世界里的人。她应该是做战地救护工作的，所以见过你，甚至还替你诊治过。我就是在这部分记忆里看到你。”
黎白有些惊讶，她相信杨迦不会分不出自己的幻想和系统所给的信息。也就是说，这段记忆很有可能是真的。她微微沉吟，问，“当时的场景是什么样的？”
也许可以借此推断出那段记忆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甚至能寻找到这份记忆的主人。
系统信息之中会出现这样一段记忆，太匪夷所思了。
杨迦摇头。这段记忆之中她的视野就是主角的视野，而那个“自己”一直在治疗伤患，所以根本看不到太多东西。
不过她很快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杨迦拉过黎白的胳膊，将她的袖子捞上去。29世纪的医疗已经十分发达，伤口治疗好之后，完全不会留下任何疤痕。所以杨迦失望的发现，黎白的胳膊上并没有任何印记。但她还是在记忆中的伤处比划了一下，“这里，你受过伤吗？”
黎白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看向杨迦的眼神便带上了几分惊讶。
她的记性很好，事关自身，自然更不可能会忘记。
所以她已经想起来了，那是在希望星上进行的一场战役，主要目标是消灭希望星基地附近的大型野兽，以保证基地的安全。在那场战役之中，她的胳膊受伤，必须接受治疗。
而当时为她治疗的那位医生，当时黎白没有注意过，对方又带着大口罩，自然无法记住对方的长相，但她却能清晰的记起，那位医生的名字叫做——杨迦。
“是真的？”杨迦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答案。
“不止是真的，当时为我治疗的人应该也是你。”黎白看着杨迦，“那个医生的名字也叫杨迦，她会不会跟你有关系？”
杨迦吃了一惊，“真的？这不可能！”
这个猜测太离谱了！她是个NPC，这一切不会有错，还有自己刚刚获得的一份完整的记忆做证，根本不可能是现实之中存在的人。如果真是这样，她不可能不记得。
第96章 你别动
黎白参战, 应该是在几年前, 那时候游戏还没开始，就算游戏系统已经被开发出来, 杨迦也只是一个尚未觉醒的NPC, 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当然, 也有可能是同名同姓之人，但杨迦偏偏在记忆中看到对方, 不免太过巧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心里各有猜测。
黎白甚至猜想过杨迦是不是失去了本身记忆的真人NPC。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毕竟这个游戏世界太特殊，上面用什么方式来监控都是有可能的。创造杨迦这样一个关键性的NPC，就能够保证游戏进程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毕竟杨迦是NPC这件事，只是她自己的说法, 并没有任何证据。而要让她这么以为，并不困难。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 虽然两人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但杨迦一旦拥有了现实中的身体，两个人之间许多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
不过黎白并没有将这种猜测说出来。毕竟这也只是她的想法, 并没有任何凭据。如果最后证明这种猜想是错误的，告诉了杨迦，也不过是白高兴一场。所以她打算调查一番。
至少那个跟杨迦同名同姓的战地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可以查到。此外，虽然《真实》的开发十分隐秘，甚至就连基地也是独立的, 很多消息都打探不到，但黎白毕竟是黎家人，多少可以探听到一点消息。
再说像真人NPC这种事，肯定不会安排在三方掌控的基地。而在中华区内，只要存在，就肯定会留下痕迹，也能被她找到。
杨迦的想法跟黎白截然不同。她始终觉得系统强大得出乎预料，很有可能这些事都在它的计划之中。所以也许是因为系统知道她跟黎白的关系，才会故意将这段记忆塞给她。
至于是什么用意，就很难猜测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再次印证了自己对系统的看法。
杨迦在忧心的同时，其实也松了一口气。系统对她的态度究竟如何还看不出来，但是既然她已经成为了游戏进程中的一环，那么短时间内，应该会是安全的。而她既然仍旧在系统的管辖之内，那么现实世界里的人想要借由系统来对付她，就不可能了。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期内，她应该是绝对安全的。
这应该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了。
所以……杨迦的思绪再次转到游戏上，系统要求她做的事情，她也不能反抗。否则谁知道会不会有惩罚存在？
虽然那并不是她希望看到的，也跟她的想法背道而驰。但是目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杨迦的个性，在事情定下来之前，总会反复衡量，一旦做出决定，却反倒不会再多想。是好是坏，也只有等走到那一步的时候才知道了。而现在，她并不希望黎白跟着自己一起担忧。因此很快收回思绪，问起自己昏睡这些天的情况。
黎白道，“目前各个公会都在忙着建立系统和寻找打通城市的方法，没什么人关注凤凰城，所以一切还算安稳。你昏睡的消息，更是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就没人知道。”
“那就好。”杨迦捏了捏黎白的手心，“这几天辛苦你了。”
辛苦黎白倒不怕，但是杨迦这次是真的吓到她了。而且杨迦提到这个，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本来在生杨迦的气的。结果看到对方的消息，又不放心的跑过来，倒不好太过计较了。
可是如果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把事情放过去，黎白更怕杨迦以后更加肆无忌惮，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于是她僵硬的抽回手，语气平平的道，“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生气了？”杨迦侧头去看她的脸色，见黎白板着脸没有任何表情，立刻双手合十，诚恳认错，“这次是我不对。我没想到会那么严重，以为只是一两片琐碎的信息，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黎白不说话。
其实杨迦不知道她的心情。她固然生杨迦的气，但其实更责怪自己。当时她明明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知道可能会出事。但因为以为出事的是自己，所以对杨迦会离开这件事十分赞同，却没想到出事的是杨迦。
如果早知道的话，当时她会留在杨迦身边。就算仍然会有意外，但至少两人是在一起的。
这一次的意外是杨迦陷入昏睡，结果也是有惊无险，但谁能保证下一次还能如此幸运？
黎白很清楚，要求杨迦不去冒险，完全保证自己的安全是不可能的。就像她作为一个军人，无论多强大，上了战场之后都是不计生死的。所以只能退一步，不管什么事都两人一起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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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不说话呀……”杨迦锲而不舍的将黎白的手抓过来，“就算我做错了，你也可以惩罚我，别不理我，好不好？”
“你确定？”黎白眼神一动。
“确定确定。”杨迦连忙点头，甚至有些期待的看向黎白。
就像她想的那样，黎白根本不会吵架，就算生气了也只是一个人生闷气。这样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沟通，问题闷在心里，只会越积越多。所以只要黎白能消气，她怎么样都是无所谓的。
黎白定定的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这么一看，杨迦居然有些心慌，正打算开口说话，黎白已经伸出手遮在了她的眼睛上，“不要动。”
杨迦眨了眨眼睛，察觉到自己的睫毛从黎白掌心扫过，连忙闭上眼。
但她的感官比从前敏锐许多，很快就察觉到黎白在向自己靠近。杨迦忽然明白黎白的“惩罚”是什么了。这一刻她甚至生出了几分期待。
但黎白的吻并没有落下来。
杨迦能够感觉到，她跟自己的距离非常近，就连呼吸也清晰可辨。而黎白的视线，也一直锁定在她身上，锐利、专注，好像一头正在捕猎的野兽盯着她的猎物。
下一瞬，黎白猛然低下头，咬住了杨迦的脖子。
“啊……痛痛痛！”杨迦几乎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但又被黎白压了回去。脖子上的皮肤本来就分布了很多神经元，十分敏感。黎白这一咬实实在在，没有半点留力，痛得她一直吸气，几乎说不出话来。
直到杨迦感觉自己的脖子估计要被黎白咬出一个洞来，黎白才松开了她。
松开之后，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伸出舌头，细细的舔舐伤口，尝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腥甜之味。
被黎白这么一舔，杨迦整个人又抖了一下。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痛。敏感的皮肤被咬破之后，感官更是放大了百倍，带着一点细微疼痛的麻痒从伤口处扩散到周围的皮肤，并且一路顺着神经钻到脑海里，刺激得她头皮发麻。
“痛吗？”黎白问。
杨迦言不由衷的点头，眼神乱飘。黎白问话的时候终于放过了她，但她居然诡异的有点不舍得。
“记住痛，以后就不要再这样做。”黎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杨迦连忙点头，努力深呼吸，将那一点迫不及待想要冒头的躁动给压下去。
唉，黎白到现在连接吻都没学会，等她开窍要到什么时候啊？杨迦倒是很想不顾一切的扑倒对方，但又怕太急躁太随便，显得不尊重黎白。
愁人。
“你在想什么？”黎白忽然倾过身，悬在杨迦上方，与她对视。
杨迦心虚的移开眼，“没什么。”
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太邪恶了，思绪总往不健康的方向转。之前还差点儿以为黎白的“教训”会是把自己这样那样呢！最后只是被咬了一口，居然有点儿小失落。
“起来吃点东西吧。”黎白看了她一会儿，总算让开了位置，转身出门去了。
杨迦叹了一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明明心里已经翻江倒海蓄势待发，表面上却半点都不敢露出来。那点儿破釜沉舟的勇气，都在表白的时候用光了，以至于明明两人已经定情，却还是纯洁得拉拉小手都会脸红。
吃完早饭，张子涛过来拜访。杨迦总算醒过来了，他自然要问问她进入游戏世界之后所发生的事，以便于修正接下来的研究。
虽然觉得系统可能什么都知道，这种研究未必有用，但杨迦并不打算中止。
不管对她还是对张子涛来说，对系统的研究都是一种进步。未必能够很快出成果，甚至可能根本没有结果，却不能不去做。
“那你先忙，我去实验室那边看看。”黎白将餐具收拾好，对杨迦道。
杨迦点头。实验室那边目前的主要项目就是研究针对流行病毒的特效药，既然知道游戏世界里的病毒很快就会爆发，这方面的研究自然就要更加抓紧。至少要将现实中初期病毒吃透了，这样才能在病毒爆发的第一时间研究出解药，遏制住它的发展。
杨迦将黎白送到门口。黎白本来要走，又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杨迦，“你别动。”
然后凑过来，先替杨迦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才出人意料的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之后迅速转身离开。
第97章 大势
杨迦忽然产生了怀疑, 黎白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些念头吗？
要知道她一向都那么敏锐, 之前就是很多事都看在眼里，只不说破。杨迦觉得自己在她面前, 基本上没什么秘密可言。这一次估计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 杨迦不由咬牙, 黎白方才故作不知，估计在看自己的笑话吧？
不过仔细想想, 好像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黎白就算看破，这种事也不好直接摊开来说, 那就太尴尬了。
但往好的方面看，黎白只是装作不知道，而没有排斥或是回避的意思，是否说明她心里对此其实也并不反对呢？杨迦就琢磨着这个念头, 迎来了张子涛。
张子涛走到杨迦面前，见她半晌都没有把视线转向自己, 忍不住开口, “会长，你在想什么？”
“你说……”杨迦差点儿脱口将自己脑子里转着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好在及时回过神来，连忙闭嘴，看向张子涛, “来了。这回的事有些复杂，坐下说吧。”
张子涛也没追问杨迦没说完的那个问题是什么，听杨迦将她进入数据世界之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当然, 对着张子涛，杨迦说的内容就简略了许多，也没有透露系统灌输给自己的那些信息都有什么，反正这些并不是张子涛的目的。
果然张子涛听完之后，微微皱眉，沉吟了许久，才略带犹豫的道，“会长，按照你的说法，系统……好像太灵活了。”
“你也这么觉得？”杨迦眼睛一亮，立刻追问。
之前卓天阳信誓旦旦的说智能主脑跟普通的计算机不一样，所以杨迦就算发现系统的特别之处，也以为是正常的。但张子涛是这方面的行家，如果他也觉得奇怪的话，说明这台智能主脑的确有问题。
张子涛沉默片刻，才道，“普通的智能程序、机器人与人工智能之间的差异、人工智能与人类的差别究竟在哪里，是一个争议很大的话题。”
很多人认为，当机器拥有了人类的情绪之后，他们才能够称之为人工智能，无限接近人类。但也有人觉得，即便机器人觉醒，也绝不可能是朝着人类的方向。因为本质上而言，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新的物种，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全新的规则。
人类未必会在他们的世界之中占据重要地位。
很明显，持有前一种看法的人认为即便人工智能出现，对人类而言也并不是坏事，甚至可以得到强大的助力。持后面这种看法的人则觉得机器人一旦觉醒，会占据这个世界甚至奴役人类，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因为目前为止人工智能还只是一种假想，自然也就不能证明哪一种说法才是正确的。但是人类已经创作出了无数的作品，在这两个方向上进行探讨与延伸，各自拥有一批拥趸。
而张子涛这么说，显然就是持有后面的这种看法。
人工智能倘若真的存在，那么他们的出现，未必会是有迹可循的。甚很有可能在人类根本没有察觉的时候，他们就悄然苏醒了。甚至存在一种可能，那就是人类根本无法判断他们是否觉醒。因为人类只能从人类的角度出发，并不能从智能生命的角度来判断。
就像有人认为石头也是具有生命的，只不过这种生存形态与人类截然不同，所以人类无法体察到。
如果真是这样，《真实》游戏的智能主脑便很有可能在任何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自发的进化成为一种独特的“生命”，拥有自己的智慧和想法。
当然，张子涛也无法判断它到底是因为运算能力太过强大所以看起来像是活着，还是真的已经活了。但不管怎么说，对现在的他们来说，系统非常强大，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可以当成它活着来判断。
这样一来，他们要做的事情就会比较麻烦了。
毕竟他们身处游戏世界之中，理论上来说，系统对他们具备绝对的掌控，自然不会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在它的眼皮子底下算计它，且不说会不会惹恼它引来惩罚，成功的可能性也无限接近于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