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您别慌。”丛魏故作镇定地说，“我听说这种事情过了一个时间段就会消失的，您就往前开，别停，肯定可以出去的。”
那司机显然也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不然早扔了方向盘手足无措了。
“呵，我开了那么多年的车，今儿个总算也碰上了这一遭事，等明天出去了，还得庆祝庆祝不是？”司机硬是挤出个笑容。
“幸好我傍晚加了油，再开个几个小时不是问题。”
丛魏看了看手机，里面只有一条杨叶叶发过来的短信，说是到家了，可是丛魏的手机已经没有一点信号了。丛魏想到了那天的电梯事故，心里更是有种不安的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计划里，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司机不就是无辜的，就好比那天在电梯里的林嘉欣，丛魏不敢想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他握着手机，买来的红薯已经变得温凉，气味依旧好闻，丛魏的目光看向了反光镜，突然在里面一闪而过的一张脸，惨白的，却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那么突出，大概是五官精致又立体，即使是一秒钟的时间，但却像过了很久，然后又变成了昏暗的司机的脸，丛魏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带着一点不确定，但又像是在听着宣判死刑的罪犯。那种忐忑不安，那种手脚发冷到恨不得蜷缩起来。
“木木……”含糊不清的发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诡异又突然。
“你说什么？”司机从反光镜看了眼丛魏。突然车子一个侧拐，丛魏身子往左边一倒，就听见司机飘忽的声音。
“刚刚，有个人。”
司机一个刹车停在了路边，“我看见马路中间有个人，我们是不是出来了……我差点撞到他了，我去看看……你等着。”司机有点兴奋地要下车，丛魏往车窗后面看过去，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明明是漆黑的夜晚，眼睛也能够适应黑暗而看到一点东西，可是眼前的景象却像是故意地被隔开了，丛魏看见司机消失在黑暗里。
车子还开着远光灯，前面的路依旧安静地看不到头。丛魏看着时间，那个司机已经去了十分钟了。丛魏又等了五分钟，还探出头去叫了几声，可惜好像石沉大海，什么回应都没有。原本内心集聚的恐惧像是找到了一个缺口，密密麻麻地寒颤从四肢蔓延开来。反光镜里只有自己的一双眼睛。丛魏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丛魏小心地环顾四周，手电筒的光线中飘着很多的灰尘，那些灰尘好像在动，似乎变的却来越淡。
丛魏听见了黑暗中传来的脚步声，正在往他的方向走来。除了脚步声之外似乎还有滑轮的声音，像是拖着行李箱。
丛魏靠在车门旁，准备一遇到什么危险就跑。虽然他并不知道跑有什么用。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还伴随着说话声。
“……打车……太晚……”
“这里……我啊……”
脚步声越来越清楚，丛魏看见了司机和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过来。那个年轻男人还拖着以个行李箱。
年轻男人看了眼丛魏，说：“听说你们遇到鬼打墙了？”
他穿着一身夹克衫，头发有些乱糟糟的顶在头上。
注意到丛魏的目光，年轻男人也不在意。
“我知道怎么出去，上车吧。”
司机看了眼沉默的丛魏，说：“上车吧。再呆下去，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车上三个人，司机在开车，年轻男人坐在副驾驶座，丛魏坐在后面。
“这种事啊……我小时候也遇到过，别怕，可能是你们不小心撞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它也不是有意的，对了，直开……”
丛魏有些担忧地看着被蒙上眼的司机，那个年轻男人也不解释为什么，就拿了块黑布蒙住了司机的眼，然后听他的指挥。
男人看到丛魏一直在看车窗外的景象，就说：“你也别认真看，你看的越认真，就越走不出去……这东西都是假的，看到那边的树了吧，其实不是树呢……”
“那是什么？”丛魏收回目光，淡淡地问。
男人笑了笑：“说出来怕吓到你，算了，左拐。”男人指挥司机左拐。司机看不到，就顺从地打了方向盘，可是丛魏看的到，他们就只有一条直行的路，左右都是低矮的田地，眼看着司机要撞上了护栏。
丛魏差点要叫出来，但想到男人说的话，硬是忍在了嗓子口。
让丛魏没想到的是，车子居然穿过了护栏，然后，悬空开在了田野的上方。
“你看，这里本来就有路，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他们也就只有这点把戏而已……”
“你怎么会知道？”
丛魏注意到他说的是他们，而不包括他自己。
男人恩了一声。似乎在组织着语言。
“我一生下来就可以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碰得多了也就有了经验嘛……右拐。”
“那现在，这里有没有……”
丛魏小声地问。
“啧……真要知道啊。”男人装模作样地环顾了一下。
“有一个。”
“什么？”司机手一抖。车子也就颠簸了一下。
“这里路况不太好，你小心点开，转弯了转弯了……”
“小伙子，今儿个出去我可要好好感谢你了。”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
“哈哈，那就车费给免了吧师傅……”
“那必须的。”
司机似乎也轻松了许多，而周围的气氛也没有刚才那么压抑了。
“你说刚刚有那个东西，那现在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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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什么样子啊？”丛魏说完，又好像不放心似地补充到：“我是说，那种东西，都长什么样子啊？”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
男人也没有察觉。
“人长什么样它就长什么样呗，当然也有好看的和难看的，那种眼珠子舌头掉出来的也有……刚才那只长的算不错了。”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突然溢进来黄色的光，丛魏不得已地闭上了眼，等到那阵刺激过去之后，再睁开眼，他们已经回到了车水马龙的道路上，汽车的鸣笛声，来去的飞驰声，已经正常的世界。
“出来了？”司机还在蒙着眼开车。
“恩。你可以看了。”男人懒懒地回答道，还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困了。
倒是开了半个晚上汽车的司机显得异常精神。
“他奶奶的终于出来了。”
“小兄弟，可谢谢你啊。”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指了指丛魏和那个男人。
两个人都不抽。司机就下车去路边抽烟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既然有缘，不如认识一下？”男人转过头来看丛魏，在灯光下，丛魏总算看清了他的脸。眉目端正，鼻子很挺。总觉得有点眼熟，可能是长得像某个明星吧，丛魏想。
“我叫宋林希。”
“丛魏。”
“你住在z市吗？”
“恩。”
“那你知不知道东巷路怎么走啊？我要去那。”
“东巷路？”
“是啊。293号。”
丛魏他们公司离东巷路倒不远，就是这里刚好和东巷一个东，一个西。
“你怎么那么晚才——”
“咦？怎么有股香味？”宋林希眼神一亮，看到了后座上的红薯。
“我还没吃晚饭呢。”宋林希瘪瘪嘴。流连不舍地看着那个红薯。
“你要的话，给你吃吧。但是已经冷掉了。”丛魏拿起袋子。
“没关系……我连过期的面包都吃过。”宋林希拿过袋子就开始吃了，吃的动作又跟猴急的样子不像，总之，看上去吃相还挺好的。丛魏就当他是在开玩笑。
这时候司机也上来了。问两个人要怎么走。
“先送他回去吧。”宋林希嘴巴里含着红薯说道。
“行。”司机也就先送丛魏了。告别的时候，宋林希已经在吃第二个红薯了，一边吃一边忙不过来地朝丛魏挥手。跟小孩子似的。
丛魏回到家鞋一脱，就躺倒了沙发上。手伸过脑袋，拧开了再桌几上的台灯，客厅的挂钟分针无声地滑动着。丛魏闭上眼就想起了再车上的场景，心里一阵寒意，连忙坐起来，跑到玄关把客厅的灯都打开，照得房子生亮。
原本就不大的单人公寓此刻却好像每个角落都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似乎随时在一转身就会冒出来，扑过来吞噬自己。丛魏在客厅站了会，似乎冷静了些，就走回了房间，客厅灯没关，房间的门关上了，丛魏又不放心地锁上了。密闭的熟悉的空间给了人一种安心感，丛魏连外套都没脱地就上了床，被子一卷，只露出一个头顶，蓬松的，柔软的被子似乎将那种冰冷的触感全部隔离。丛魏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视线随意地放空在了某处，看上去像在发呆，褐色的窗帘一动不动地垂到地上，视野里窗帘上的图案渐渐变得模糊，渐渐暗淡，等到丛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丛魏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放在外套里的手机贴着肚子不断地震动，丛魏掏了一会才拿出来。
“喂……”
“你怎么还没来？现在都快九点了……”杨叶叶在那边说。
“噢……”
“你还在睡觉？”那头察觉出丛魏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恩。”
“生病了？要不要我帮你请假？”
“恩。没。不用了……我马上来。”
“噢，那你快点来吧，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宋姐也还没来上班……”那边还在继续讲，丛魏就挂了电话。
实在不是有意的，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丛魏把手盖在眼睛上，清醒了五秒钟，才一骨碌地起床，换衣服刷牙洗脸。顺便叫了车，等一切弄完下楼的时候，计程车也来了。幸好也过了交通拥堵的早上，丛魏很快就到了公司，站在大厅等电梯的时候，没想到身后有高跟鞋疾走过来的声音。丛魏看见了宋琳。
“宋姐好。”
宋琳点点头。电梯门开了，丛魏让宋琳先进去。
真是倒霉，第一次迟到就碰见了领导，丛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宋琳完全没有注意他的心思。
出了电梯，宋琳就径自往办公室去了，丛魏也就溜回了办公桌。
“诶，你没吃早饭吧。”
杨叶叶走到丛魏身边，把一个早餐袋子放到了丛魏的桌上。
“哦，谢了。”丛魏也不客气，就收下了。
“啧……你怎么今天睡过头了？”
杨叶叶奇怪地问。
“噢……闹钟忘记开了……”
丛魏随意地编了个借口。
“好吧，那你先吃饭吧，我去忙了。”杨叶叶就回自己桌了。
丛魏打开袋子，里面是饭团和豆浆，还是热的。等到中午的时候，丛魏刚打印图纸回来，公司里的人走的走，吃饭的去吃饭，没几个人在了。丛魏看见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个男生。个子挺高，头发蓬松，带着点自然卷。那个人在办公室门口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来回走了几次，丛魏也就看到了他的脸。那人无意中转了个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丛魏。
“诶？这么巧……”宋林希两眼放光地走到了丛魏面前。
“你也在这里上班啊？”
什么叫也。难道他也在这里上班？
看到丛魏眼里的疑惑，宋林希嘿嘿地笑了笑，“我是来找我姐的，对了，我姐就是宋琳。”
丛魏：“……”
“可是我姐好像不在。”宋林希无辜地撇撇嘴。
“宋姐在开会。”丛魏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刻钟，你可以在休息室坐一会。”
“这样啊。”宋林希思考了会说：“可是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会害怕诶……你可不可以陪陪我啊……”
丛魏：“……”
真不知道他这么大的人是怎么不知羞耻说出这话来的，丛魏忍住了把手里的图纸朝那个人挥过去的冲动。
“那边也有沙发，你可以去那里坐一会。”丛魏指了指平时他们喝咖啡的地方。开放式地布局，旁边是落地窗，光线很好。
“啊，那也行。你去忙吧。”宋林希欢快地走了过去。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欢快来的，丛魏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蝴蝶翅膀在挥舞。
怪不得那天看到他就觉得眼熟，原来是宋姐的弟弟，可是两个人的性格也差太多了，大概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弟弟。大的总是要包容小的那个吧。无可避免地，丛魏又想起了林子慕，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看谁都会想到那个人。
丛魏原本以为他们感情应该挺好的，想象中宋姐是那种成熟稳重又会照顾人的人，看丛魏当初进公司的时候就知道了，什么都不懂，偏偏宋姐有那个耐心会循循善诱，现在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然而在看到下面这一幕的时候，丛魏就呆了。
“姐……”小蝴蝶宋林希欢快地飞到了宋琳身边，还附上大大的笑容。
可惜宋琳却冷着脸，完全没有一点温柔的意思。
“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姐吃午饭啊。”
“我很忙，没空陪你胡闹。”
“姐，我没闹啊，我就是想和你吃一顿饭嘛……”
“我不是给你卡了吗？要吃什么你自己去买……”宋琳似乎不想理他，就要回办公室了。偏偏被宋林希拉住了手。
“姐……我们那么久没见……我就想和你吃一顿饭而已。”
“……”
宋琳挣开了宋林希的手。两个人站在办公室门口，相似的脸，只是神情各异。
丛魏由于有办公桌的玻璃挡着，也看不大清。他也不是那种要去偷窥别人隐私的人，然后就看见两个人进了办公室，百叶窗垂着，丛魏接到杨叶叶电话下楼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还关着。
丛魏到楼下餐厅的时候，杨叶叶他们已经开始吃了，当然也帮丛魏点了。看他们的样子，大概下楼的时候并没有碰到宋林希。
丛魏他们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还关着。
小助理去敲门，但是里面没人应。大概是出去了。
“啊……宋姐说这个资料要下午之前给她的，怎么人不见了……”小助理抱着文件嘟囔。
“诶，丛魏，等宋姐回来了，你帮我给她吧。”小助理挑了离办公室最近的丛魏。
“宋姐下午不来了……”
不知谁说了句。
“什么？”
“她说下午有事，你的资料放到办公室去吧……”
“噢……”
一下子就到了周末。丛母一大早就打来电话，催促丛魏赶快整理整理，去约会。
丛魏还没主动联系过那个女生。丛母一听，激动地差点摔了电话。
“不是告诉你主动点嘛……”
“我们又不认识。”
丛魏一边挑衣服一边回答。
☆、第 8 章
(八）
“诶呦……你真是……一点都不懂讨女孩子喜欢，赶紧的，拾掇得干净些，就在那个xx餐厅，11点，别迟到了。”
“我知道了妈。”
“别迟到啊，给人家女孩子留下一个好印象……”
“恩恩。”
穿什么呢，还是穿休闲一点吧。
“对了，我把桌号告诉你，你短信看啊……”
“恩恩……”
丛魏一手开始套衬衫。
“别那么敷衍。”丛母不满。
“哪敢呢，我敷衍谁也不来敷衍您呢……好了好了，我要出门了，咱待会聊。”
丛母把地址抖发了过来，还附带了一句话：买束花，别忘了。
连这点都操心了。丛魏无奈地笑笑。不过倒也真买了束花，第一次见面的男女，买玫瑰总有些不合适吧。
“先生，是送给女朋友的吗？”店员小姐问。
“恩，不是，是朋友。”
“那……是女性朋友吗？”
“恩。”
店员一副了然的样子。
“您可以看看玫瑰，百合，风信子，满天星……这些年轻女孩子都比较喜欢的。”
“恩……”丛魏看了看，就指了那白色的一束。
“这个吧。”
“好的，先生，不过我们一般都是把玫瑰花和满天星搭配起来的，不知您喜不喜欢……”店员把一束成品拿了过来，白色的小花夹杂着玫瑰的浓艳，的确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