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停车场的路略远,途中刚好要穿过酒店大门,他想了想,决定顺便去那儿碰碰运气。
身为助理,按理说,小周对文斓的私生活应该是了如指掌的,然而事实却相反,他连文斓有没有对象都不知道。文斓外貌出众又翩翩有礼,看上去总是对所有人都很好,但实际上又对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就连大家都在传言的邱家小姐邱露,也没见文斓有多么上心,他甚至捉摸不透文斓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就说最近出现的这个姓徐的小歌手,为了一个赞助,三番五次来找文斓。文斓一开始是拒绝的,他向来不喜欢将生意和私生活扯在一起,但架不住对方是个偏执狂,还玩上了三顾茅庐这一套,文斓不答应,他还不走了,这回甚至跟到酒店来。不知是不是这份执着打动了文斓,今天他终于改变主意了。
小周没见过这个徐姓小歌手,但听声音,他判断出,对方应该是个小美人,再说了,唱歌的,艺人嘛,总归丑不到哪儿去。
他一路走到酒店的喷泉边,远远就看见台阶上坐着一个人,正低头抱着身体,眼眶红红的。晚上刮了点微风,将他细碎而微长的刘海吹得凌乱,显得愈加憔悴可怜。
这情景,别说文斓,他看着都不忍心了。
小周先入为主地脑补了一阵,走过去俯身问:“先生,你是姓徐吗?”
许瑞溪眯着眼抬起头。
喷泉的水声很大,许瑞溪喝多了酒,耳朵嗡嗡的,脑子也不太清醒,听见有人朦朦胧胧地问他是不是姓许,迟钝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他没有清晰的记忆,只恍惚感觉有人架着他去了楼上的酒店,将他送进了一个房间。房间很大,床也很柔软,他醉得厉害,几乎没有什么思考,踢掉鞋子就爬上床钻进了被子里。
半夜,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推门进来。
被子被人掀开了一角,他嘟囔着翻了个身,感觉有个凉凉的东西摸上了他的脸颊,他皮肤发烫,忍不住舒服地在上面蹭了蹭。
那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条大蛇,从领口一路钻进了衣服里,在他全身游走着。他难受地四处躲藏,那蛇却刁钻得很,将他缠紧了不让他动,还一个劲儿地往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钻。
“不要咬我……”他在梦中呓语。
那蛇果不其然停下了,又在他脸上摸了摸。
“第一次?”
许瑞溪皱了皱眉,昏昏沉沉地想,这蛇怎么还会说话。
接着,那蛇再次动了起来,只是这次轻缓了许多。他轻轻咬住下唇,感觉浑身都燥热无比。
那天他最后的记忆,止于身体某处传来贯穿一般的剧痛。
3.
天渐渐亮了。
文斓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窗帘只拉开了一条缝,熹微的晨光从缝隙漏进来,刚好落在他手中那张摊开的学生证上。
学生姓名:许瑞溪。
白纸黑字。
身后的大床中间躺着一个瘦弱的青年,正裸着上身,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沉沉睡着。在他背后,斑驳的红痕从后脖子一路蔓延到脊椎尾部。
突兀的电话振动声打破了宁静,文斓吐出一口烟,瞥了眼来电号码。
“文总,文总,”小周在那头惊慌失措道,“不好了,我弄错人了。”
“迟了六个小时才发现?”文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小周几乎快哭出来了:“我昨天手机没电了,又不认识那位姓徐的小歌手,就把那个学生错认成他了,今天早上那位歌手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文总,我错了……”
文斓掐灭了烟:“自己去财务处领罚。”
错得这么离谱,却只是罚点钱,小周明白这已经是格外开恩,抱着手机千恩万谢,要知道,他原本都做好被开除的准备了。
文斓对待下属向来严厉,今天却这么亲和,唯一的解释大概是,他犯的事没酿成大错。
“那个学生已经回去了?”小周试探着问。
文斓回头看了眼:“还在睡。”
小周懵了,一时没弄懂这到底是把人睡了还是没睡。
“给你发了一个名字,去学校查查这个学生的履历。”
“哦……哦好。”
身后传来些许动静,文斓转过身,见床上的人皱着眉,轻轻翻了个身。屋子里空调开得很低,他大约是觉得冷,整个人一直往被子里钻。
文斓走过去,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许瑞溪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旁边有人盯着他。他揉着钝痛的太阳穴睁开眼,瞥见床边高大英俊的男人,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猛地从床上坐起,腰一软,又跌了回去。
“慢点。”文斓及时地拉了他一把。
“我……咳咳……”许瑞溪一张口,发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文斓递给他一杯水。
许瑞溪往后缩了缩,没接,警惕地盯着文斓,余光在房间里胡乱瞟着。
文斓微微笑了一下,把水放了回去。
“我叫文斓,”文斓顺着他的目光解答道,“这里是你们举办舞会的酒店。”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许瑞溪哑声问。
他浑身上下一件衣服都没有,后腰又酸又涩,某个部位更是肿痛难忍。此时如果换做是个更精明的人,多少都能推测出昨晚经历过什么,可惜许瑞溪一向迟钝,加上宿醉,只是一脸茫然地缩着。
“昨晚的事没有印象了吗?”文斓轻声问。
许瑞溪摇摇头,显得很紧张:“我喝多了。”
文斓观察了他一会儿,发觉他是真的不记得,决定还是直接告诉他:“这个房间一直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昨晚发生了关系,你的身体应该能证明这一点。”
许瑞溪愣愣地看着他,随即,眼睛瞪大了。
今天太阳不错,小餐厅里,侍者推着餐车离开。文斓倒了杯红茶,递给对面的许瑞溪。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我感到很抱歉,一切过错在我,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说。”
许瑞溪脸色苍白,坐立不安地捧着热茶,一言不发。
文斓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眼,微微皱了下眉,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了窗边。
小餐厅里人不多,几个外国人坐在一边小声交谈,许瑞溪的目光移到落地窗前的男人身上,仿佛被黏住了一样,无法移开。
不可否认,这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比他在电视上见过的男演员都好看,接电话的姿势,低头说话的模样,全都彰显着主人卓尔不凡的气质,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最向往的成功人士。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出了这样荒唐的差错,大概一辈子也不会与他产生交集吧。
许瑞溪低头盯着手中的红茶,看着热气悠悠然飘出,发了很久的呆。
“有想法了吗?”五分钟后,文斓挂了电话走过来,见许瑞溪情绪低落,坐下来,柔声对他说,“我知道这一时之间很难接受,但事已至此,先把注意力放在面对后果上吧。”
都是成年人了,许瑞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低声说:“我明白。”
文斓点点头,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我现在必须先过去一趟,你想好之后,直接打电话告诉我。”
许瑞溪盯着眼前制作精良的名片,露出迟疑的表情。
文斓见状,直接塞进了他的手心,起身之前,他想到了什么,转头说:“我听说你正在找工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的公司试试看。”
说完,他露出一个迷人的笑,拿上外套离开了。
许瑞溪等他走出好远,直到完全看不见,才收回视线,目光落到那张名片上,上面写的是“文耀集团”。
4.
一大早,许瑞溪被宿舍“砰砰砰”的敲门声弄醒了。
“谁啊?”他穿上衣服下床去开门。
毕业季,寝室的其他三个人都已经找到工作搬离,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
距离那件事过去快一个月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许瑞溪始终没缓过来,夜里时常翻来覆去地回想。加上最近天气变炎热,他总感觉身体很疲累,整个人都提不起劲,以前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起来早读的,现在却经常睡过头。
“407室的,”宿管大妈叉腰站在门口,“你怎么还不搬走啊?”
“我还没有找到工作……”许瑞溪自知理亏,不敢抬头。
“没找到工作就回老家去呗!”大妈大力地拍拍门,“赶快搬,赶快搬,学校发通知了,只留你们到月底,月底之前再不搬我们可要清人了。”
“好的,我知道了。”
重新关上门,许瑞溪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家乡在一个偏远的乡镇,奶奶靠给人洗衣服辛辛苦苦将他供到大学。他从小就是大家眼里的优秀学生,考上大学后也一直是奶奶的骄傲,如今毕了业,如果因为找不到工作要卷铺盖回去,他实在觉得无颜面对家中老人。
该怎么办呢……
许瑞溪垂头坐着,目光扫到桌上那张名片,手指倏地抓紧了。
天气闷热,看起来好像快要下雨。
“来来来,同学们,不要挤。”一楼大厅门口,一个女白领拿着表格分发过去,“先签到,签完之后去五楼会议室参加笔试。”
许瑞溪夹杂在满是汗味的人群中,只感觉喘不过气来。
“同学,你还好吧,脸色这么差。”身侧有人问。
“没事,有点胸闷。”
“人太多了,上去就好了。”
许瑞溪抿了抿泛白的嘴唇,努力将那股强烈的恶心感压下去。
几个学生一起乘电梯上楼,许瑞溪刚踏出电梯就被人叫住了。
“真是你?”是张宇星,他看见许瑞溪手上拿着的表格,惊讶道,“你来文耀面试?”
许瑞溪点头:“嗯。”
张宇星的表情顿时无比精彩,语气里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你之前那几个私企都没通过吧?”
“我来试一试,”许瑞溪低头有些不好意思,瞥见张宇星的工作牌,“你已经上班了吗?”
“是啊,我在四楼资料室工作。”张宇星看见许瑞溪的表格,打趣道,“你该不是看我进文耀了就也想来试试吧,哎,你啊,就是傻,文耀不是那么好进的,我都是我爸托了好几层关系,还塞了几万块钱才进的呢,你别浪费时间了,还是回去吧。”
许瑞溪的手指缠紧了:“我听他们说,录取很公平的。”
“公平什么啊,我实话跟你说吧,笔试就是走过场,重要的是面试,你考试考第一又能怎么样,最后录取的都是关系户。”见许瑞溪低头不说话,张宇星搭上他肩膀,说,“我也是好心,免得你白跑一趟嘛,到时候被拒了影响你以后找别的工作,可别说哥们儿没提醒你啊。”
许瑞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张宇星没给他机会,拍拍他的肩膀,径自下楼去了。他拿着表格站在原地,犹豫一阵,还是转身去了会议室。
试题颇有难度,且和专业联系非常紧密,好在许瑞溪的强项就是考试,一张卷子做完,其他人在还焦头烂额地算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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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许瑞溪?”考官看见名字,忍不住在他脸上多看了两眼。
许瑞溪点点头。
“行了,去吃饭吧,二楼职工餐厅免费。”
“谢谢。”
许瑞溪独自站着等电梯,他交卷早,学生们都还没出来,此时电梯口只有他一个。电梯还停留在二十六楼,他忍不住四处打量起来。文耀不愧是上市公司,连电梯旁的摆件看着都价格不菲,要是真能到这里工作就好了,不光能解决自己的住宿问题,每个月说不定还能给奶奶寄点钱。
“叮”一声,电梯门开,许瑞溪抬头一愣,下意识缩回了脚。
气氛安静了好几秒。
“不进来吗?”文斓站在门内,冲他笑了一下。
一旁的小周自觉让出一个位置。
许瑞溪低头踏进去。
“到几楼?”小周问他。
许瑞溪本想说二楼,后来又觉得还没工作就蹭饭,怕被文斓笑话,说了句“一楼”。
“来笔试?”文斓问他。
许瑞溪点头,他以为文斓下一句会问他考得怎么样,然而没有,文斓看起来并不关心他的成绩,而是问:“上次之后,你好像一直没联系我。”
电梯缓缓下沉,许瑞溪耳尖有些红。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碰到了文斓,且对方还记得他。要知道,这一个月他几乎天天都在胡思乱想,现在见到这人真身,更是手足无措。
“嗯……我觉得……没什么必要,我都不记得了。”说出这句话几乎耗光了许瑞溪所有的勇气。
文斓闻言,只淡淡一笑,并没有表露什么。
一楼很快就到了,电梯门一打开,许瑞溪就迫不及待地踏了出去,走出去几步发现文斓没跟上,回头一看,电梯已经合上,往负二楼去了。
他有车的,许瑞溪这才想起。
那天走到半路,天果然开始下雨,许瑞溪没带伞,只好淋回去。校园里人不多,只有一些要考研的学生,他埋头一路跑回宿舍。
大概是跑太快,开门时小腹一阵刺痛,他一下子没站稳,扶着门框喘息不止。不知道为什么,许瑞溪最近总觉得肚子不太舒服,早上起来什么都吃不下,看见油腻的东西还想吐。他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天气炎热引起了肠胃不适,以前这种情况也没少出现,他没太当回事。
手机放在笔袋里,他摸出来,发现上面有个未接来电,赶紧回过去:“喂?”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头的人是文斓。
“你已经回去了?”嗓音格外低沉。
许瑞溪心下一惊,真的是他,磕巴道:“哦……嗯!”
文斓轻轻笑了一下:“本来想留你吃顿饭,车开出来就没见到你人了。”
许瑞溪微怔:“对不起,我不知道您……”
“下次吧,应该还有机会。”
电话那头闹哄哄的,背景音里有女孩子的笑声,许瑞溪忍不住将手机贴紧,好让文斓的声音更加清晰。
“您……吃饭了吗?”许瑞溪小声问。
“还没有。”
这时候,电话里有个婉转的女声叫了文斓一声。许瑞溪微微怔愣,就听文斓低低地说了句“你们先去,我马上来”。
这话当然不是对他说的,许瑞溪向来是个知趣的人,连忙道:“您忙吧,我先去吃饭了。”
文斓顿了一会儿,说:“好,再联系。”
等文斓先挂了电话,许瑞溪坐在凳子上,看着熄灭的屏幕,发了很久的呆。
文斓存了他的号码,还跟他说“再联系”,这一切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之前一个月,他没有主动去联系文斓,一是他那晚喝多了并不记得,除了身体的疼痛,对于发生过的一切一点实感都没有。他毕竟是个男人,没钱归没钱,但还不至于拿这个去向对方索求什么,那样会让他更加难堪。另一个原因,他仍然觉得与对方的身份悬殊太大了,以他的性格,很难跨越那份骨子里的自卑去主动建立联系。
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河滩上一粒平凡无奇的砂砾,因为突如其来的注视,在阳光下发出了一点谨小慎微的光。
5.
笔试后过了两天,许瑞溪接到一个电话。
他原以为是文耀的笔试结果出来了,结果一接,发现是张宇星。
“你换号码了吗?”
“没,这是单位给配的,工作用,”张宇星说,“怎么样,你笔试过了吗,通知你什么时候来面试啊?”
“我还没有接到通知。”
“还没接到通知?”张宇星惊讶,“我今天看到不少人来面试了,怎么,他们没通知你?”
许瑞溪心里一个咯噔,小声说:“没有啊……”
“哎,看来你笔试没过啊,”张宇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我就说你不用来嘛,不听我的,你看,这不是浪费车钱。”
许瑞溪塌下肩膀。
张宇星又在那头说了些安慰的话,许瑞溪越听越觉得心里难过,闷闷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