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伏妖录完本[仙侠耽美]—— by:非天夜翔
非天夜翔  发于:2017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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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泰则说:“收复故土的愿望,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但如果有一天混不下去,说不定也只能来找弟兄们了。”
李景珑乐道:“我倒是希望你别再来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彼此眼睛都红了,李景珑叹了口气,侧头避开他们的视线,朝鸿俊道:“你呢?”
鸿俊还陷于震撼之中,半晌未回过神,被这么一问,下意识道:“我……我……”
鸿俊离开曜金宫前其实不想走,重明与青雄嘱咐他办三件事,一是心灯物归原主、二是驱逐长安妖王、三是查清身世真相……现在心灯不知算办成没办成,长安妖王倒是灭了,身世真相也算知道了个大概,只未找到杀父仇人。
“我……应当还会待一段时间吧?”鸿俊怔怔看着李景珑,突然觉得这场告别,对李景珑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虽说聚散如流云,缘分转瞬即逝,可李景珑似乎从来没几个朋友,驱魔司一散,长安再没有妖了,李景珑又能做什么呢?只好终日待在房中,等待他们的归来。
听到这话时,莫日根便笑道:“鸿俊,那你可得好好照顾长史。”
阿泰说:“要么长史就交给你了,你好歹也是个王子,哪天要回家去时,便把他捎上罢。”
裘永思马上道:“就是这么说!一言为定!”
李景珑:“……”
鸿俊恐怕李景珑太过悲伤,便道:“好!一言为定!”
李景珑道:“我还没点头呢!你们一个两个,就这么走了!究竟有没有良心?!”
“你还有鸿俊啊。”裘永思笑道。
“就是就是,你还有鸿俊嘛。”阿泰与莫日根附和道,又朝李景珑敬酒,李景珑二话不说,接过喝了。
“走是可以。”李景珑说,“若哪天长安再陷妖患,要如何找到你们?”
莫日根说:“梦的力量无处不在,但凡长安妖气冲天,我一定会回来。”
阿泰说:“你把信交给前往西域的商队,让他们带到库尔台,若有需要,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裘永思答道:“长史,您把信通过驿站,送到杭州西湖万柳山庄,家人自然能通知到我。”
李景珑低头注视酒杯,叹道:“从认识大伙儿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们迟早有一天要离开,可只没想到这么快。怪我,怪我……”
“怪你什么?”莫日根笑道,“若不是长史,大伙儿又怎么能齐心协力……”
“怪我没有好好珍惜,与各位相处的日子。”李景珑抬眼,看着余人,缓缓道,“唯愿此生还有再见的机会。”
这话一出,裘永思、莫日根与阿泰眼里都带了泪水,鸿俊差点儿就哭了。
“我也没什么东西好送给你们的。”李景珑低着头,以修长手指不住揉眉心,低声说,“届时你们都把马儿带走罢。留在驱魔司里,我也不会再让别的人来骑它们。”说毕又是一笑。
众人便沉默不语,各自点了点头。
“我弹首歌给大伙儿听吧?”阿泰忙道,转头拿起巴尔巴特琴,也不等众人回话,便拨弄了几下琴弦。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青……”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曲《阳关三叠》鸿俊常听,奈何从前每一次听时,不过听曲声,直到今夜,方听出其中有几许惆怅,几许不舍。
阿泰的琴声在长夜里流淌,唱过《阳关三叠》后,莫日根便道:“别那么丧行不!”
“好好好。”阿泰说,“换一首!”
“敕勒川,阴山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一夜,众人畅饮,唱过《阳关三叠》《春江花夜月》,唱“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高堂明镜悲白发,朝成青丝暮成雪……”接着又是“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舍容青发,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到得四更时分,大伙儿都醉得不省人事,躺的躺,靠的靠,或趴在案前,或倒在墙角,鲤鱼妖侧躺在案上,时不时地尾巴扑腾几下。
过得许久,莫日根先自睁开双眼,揉了揉太阳穴。睁开醉得发红的双眼,悄然起身,吁了口气。
“弟兄们,后会有期。”莫日根低声说。
他缓慢起身,单膝跪在门前,左手覆右胸前,躬身行礼,继而转身离去。不多时,裘永思与阿泰也醒了。
“现在走吗?”裘永思以口型问道。
阿泰点了点头,别离之时,最是伤感,不若悄无声息,就此离去。
四更时,骊山山脚下,阿泰、莫日根与裘永思驻马官道前。
阿泰:“我往西。”
“我去东北。”莫日根说。
“我南下。”裘永思道,“弟兄们,那么,咱们就此别过了。天高路远,后会有期。”
莫日根道:“群山万丈,大海茫茫,终有再见的一天。”
阿泰笑道:“嗨咩猴比!我会想你们的!”
“其实我一直想问很久了。”裘永思说,“嗨咩猴比,究竟是啥意思?”
阿泰说:“这是波斯人挚友重逢的问候,‘啊!又见到你了,亲爱的挚友’。”
莫日根笑道:“咱们第一次见时,你也这么说,那时可素昧平生,也不是挚友呢。”
阿泰望向深邃的夜空,平原上,北斗七星在天边闪耀。
“从那时候我就知道。”阿泰悠然答道,“大伙儿终有一天会成为挚友。缘分使然,看似萍水相逢,其实都是命中注定,又有何妨?驾——!”
阿泰策马离开,投入了茫茫夜色中,裘永思也一声“驾”,调转马头,上了南下的官道。
莫日根回头望向骊山,再侧头望向背后的一个皮鞍,低声道:“长史、鸿俊,你们多保重……驾!”
三骑各自掉头,消失在平原的最深处。
☆、第42章 焚裂凤翎
骊山别殿, 灯火通明的室内,李景珑趴在案上熟睡, 鸿俊则躺在李景珑身边, 睡容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李景珑抬起头,眼中泛红, 看了一眼案前散乱的杯盘, 再转头看身边的鸿俊。
“就剩下咱俩了。”李景珑小声说,并伸手轻轻拨了下鸿俊的额发。
“来……起来。”李景珑吃力地说道,把鸿俊勉强横抱起,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前, 鸿俊身上盖着李景珑的外袍,李景珑抱着他,赤脚走过长廊,一脚横开鸿俊房间的拉门, 抱他进去, 喘着气把他放在榻上,盖上被子。
“呼……”
李景珑坐在鸿俊榻前, 眼中充满伤感,一时竟不想回房去,便在那榻畔地上和衣而睡。
这夜, 鸿俊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有人在他的身边点了一盏照耀长夜的灯,那温暖的灯光始终就在侧旁,而在不远处的窗外, 则有一轮火红的炽日,照了进来。朝阳的光芒温暖着他的身躯,似乎在呼唤着他。
五更时分,鸿俊突然醒了。
睁眼的刹那,红日光芒一敛退去,唯独身边的灯还亮着。
睡了多久?鸿俊长出了口气,侧头看榻畔,李景珑正在榻下歪靠着,陷入熟睡。鸿俊坐起身,口渴只想喝水,在房内转悠几步,站在窗前,不知为何,推开了窗子,朝外望去。
雪夜中,外头十分明亮。窗户正对着的高崖上,站着一个人。
鸿俊:“???”
那人屹立于崖前,一动不动,鸿俊放下水碗,关上窗门,披上外袍,轻手轻脚地出了长廊。他穿过长廊,来到别殿后门处,推开门,站在万丈高崖上那人影更清晰了些。
是一个男人。
他沿着吊桥,走向高崖,崖上梧桐树的树叶已近乎落光,雪花飞扬中,唯那男子身周没有积雪,现出光秃秃的悬崖。悬崖边上,恰好能看见远方夜幕中的长安城。
鸿俊不住发抖,慢慢地走上悬崖,只见那男子一头红发,如同燃烧的火焰,身披一袭金红色王袍,腰带上两条火焰尾翎,拖曳于地。
他上身的王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露出赤|裸半身,现出白皙赤|裸的肌肤与充满力量的肌肉。
“爹?”鸿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重明缓慢转身,注视鸿俊,继而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鸿俊正要上前时,重明却仿佛瞬间被激怒了,急促喘息道:“你……你的耳朵怎么了?!”
鸿俊耳朵上还缠着绷带,下意识地要捂,重明却不由分说抓住他手腕,把他推到一旁,让他站直,随手解开他的绷带。鸿俊吃痛,说:“爹!轻点!”
“怎么受的伤?!”重明几乎是怒吼道。
鸿俊瞪着重明不说话,重明焦躁无比,勉强镇定下来,抬起左手,手中焕发红光,凤鸣之声隐约传出,继而他把左手放在鸿俊侧脸畔,五指分开,虚虚一绕。鸿俊的伤口便飞速愈合,完好如初。
“这不是好了么?”鸿俊笑着说。
“你……”重明一见面,险些就被这混账给气死,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鸿俊说:“小时候不也经常摔得腿上流血的。”
“这能比?!”重明怒道。
鸿俊笑着看重明,眼眶又有点儿湿,说:“你怎么来啦?”
重明深呼吸,注视鸿俊,鸿俊被看得有点儿怕,却又太想他了,只想与他亲近,便伸手去拉他的凤凰尾翎腰带,重明不易察觉地挥开鸿俊的手。鸿俊再拉,这次重明没有动手,便任凭他拉着。
重明答道:“我来带你回家。”
鸿俊:“!!!”
“可我的三件事,还没办完呢。”鸿俊说道。
“不管了。”重明冷冷道。
鸿俊又说:“李长史他……驱魔司里,就剩下他一个了。”
“谁?”重明倏然散发出强大的气势,带着一股杀机,沉声道,“就是你身后那凡人?”
鸿俊蓦然回头,突见李景珑站在一棵梧桐树下,说:“长史,你也醒了?我……爹,这是李景珑!我上司!”
李景珑夤夜醒转,来不及收拾,穿一身单衣,外披一件武袍,武袍在风里飞扬,手里还握着智慧剑,此刻左手朝持剑右手上轻轻一搭,说道:“景珑拜见世叔。”
“你走不走?”重明看也不看李景珑,只朝鸿俊道。
“爹。”鸿俊说,“你听我说……”
鸿俊拉着重明那尾翎,不住朝自己收,重明被扯着过来,抬手要揍,抬手的刹那李景珑又是一紧张,但鸿俊早就习惯了重明色厉内荏的气势,顺势扑了上去,骑在他的背上。
“你给我下来!”重明怒道,最后把鸿俊摘了下来,示意他站直。
李景珑不安道:“鸿俊。”
鸿俊笑道:“爹,我把心灯不小心搞错人了,到李景珑身上去了。”
重明沉声道:“错了就错了。”
鸿俊又说:“我把妖王也赶走了……”
“人间早已乌烟瘴气,我不会回长安。”重明简单粗暴地打断道,“昔日在曜金宫时就是这么说,莫要再一厢情愿。”
李景珑心头大石,总算落地。
鸿俊又说:“我还没查出是谁杀害了我的……”
“你的心野了。”重明说道,“我懂,找这些借口,不过是不愿放弃繁华与你的**罢了。”
鸿俊的话戛然而止,重明又说:“也罢,今日青雄告诉我,你不会愿意跟我回家,是我不死心,方多此一举。从此你就留在人世间罢,学着你爹,好好享受这花花世界……”
“爹,不是这样……”鸿俊忙分辩道。
重明沉声道:“怎么?你且解释听听。”
鸿俊结结巴巴道:“长安很好,有吃的,有玩的,驱魔司也有地方,还有梧桐树,你和我一起住几天就知道了,而且我也想、想……”
鸿俊说到这里,突然就懂了,说再多也没用,他已不再是当初离开太行山那天的懵懂少年了。曾经他见林间雏鸟离巢,从此再不归去,还充满不解,去询问重明。
重明从不直面他的任何问题,而直到如今,鸿俊方渐渐明白过来。
“……是。”鸿俊答道,“我眷恋红尘,我舍不得你。能不能让长史和咱们一起……”
重明说:“选你身后那人,还是选我?我不会让凡人踏入曜金宫哪怕半步。”
“世叔。”李景珑忙道,“鸿俊在长安时,没有一天不想着您。少年人,总希望去见见世面。”
“选你的红尘,还是选我?”重明自始至终,从未答过李景珑的话。
鸿俊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说:“爹,我舍不得你,若一定要选……”
此时此刻,鸿俊的内心深处,也许已有了选择。他回头一瞥,充满惆怅与悲伤,望向李景珑。李景珑答道:“你跟你爹回家,空了我会上太行山去找你,鸿俊。”
鸿俊再转头望向重明之时,重明却已竖起食中二指,指尖迸出火焰,往腰带上的长翎一划。
一声焚烧声响,腰带裂为两半,重明侧身朝着悬崖外一躺,身在半空,爆出漫天烈火,轰然照耀了夜幕,紧接着抖开翅膀,化作一只光芒万丈的烈焰真凤,鸣叫声响彻群山,温柔地拍打翅膀,再不留恋,飞往天际!
“爹!”鸿俊破声狂喊,抓着那半截尾翎,冲出悬崖,李景珑瞬间冲了上前,不顾安危将他紧紧抱住,拖回悬崖上。
“爹——!”鸿俊惨叫,大哭起来,手里仍紧紧抓着那截尾翎,“为什么!我答应跟你回家!为什么啊——!”
鸿俊压抑了一整夜的悲伤情绪,终于在此刻彻底崩溃,且对重明如此狠心的厌弃不明所以,要挣开李景珑,却被李景珑紧紧抱着,忍着哽咽,大喊道:“为什么啊!你怎么不要我了——!”
李景珑长叹一声,低声道:“鸿俊,别难过,别难过,我陪你回太行山,明天就走,我答应了你的。”
鸿俊疯狂喘息,疲惫不堪,手中紧紧攥着那尾翎,尾翎发出红光,渐缩成一根凤羽,飘雪落下,避开了他的身周。
小雪下个不停,万籁俱寂,唯独这深谷中细碎声不绝,像春蚕食叶纺枢牵机,像潮涨飞沙沧海桑田,像风穿竹林万叶千声,像云瀑流泻雾漫群山。
雪花飞落,铺天盖地飞散,在这寒风里,雪一沾上神州大地,便化作水,卷着尘,长出花,抽出叶,春来化虫化茧化蝶,化作群山间冬往夏来的候鸟,穿云而过,消逝在云海间,再化作细细碎碎的飞雪,温柔地卷向世间。
天明时,鸿俊趴在榻上,李景珑在房中打了个地铺,鸿俊的心情终于稍稍平复下来,疲惫得无以复加,彻底睡去。
李景珑宿醉后头痛欲裂,只睡不安稳,三不五时还起身看看鸿俊是真睡着了,还是醒着在难过,折腾到快日上三竿,方真正合了一会儿眼。但只是一会儿,便突然听见远处一声尖叫。
“妖怪啊——!”
李景珑被瞬间惊醒,将案上智慧剑一抓便冲了出去,喝道:“哪儿有妖怪!”
侍女们从昨夜食厅内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疯狂尖叫,李景珑提着剑冲了进去,见鲤鱼妖刚醒,傻乎乎地坐在案上,两眼瞪着。
李景珑一手扶额,头痛不堪,靠在门上,说:“这家养的,别怕……离混花粉呢?”
鲤鱼妖出去撒离混花粉,侍女们一边尖叫一边躲避,突然打了个喷嚏,目光呆滞,各自左看右看。鲤鱼妖则趁机跑了。
李景珑整理外袍,回去看鸿俊醒了不曾,鲤鱼妖却道:“倒霉长史,莫日根他们呢?!人怎么全没啦?!”
“别提了。”李景珑眉头深锁,表情痛苦至极,说,“让我静静吧。”
鲤鱼妖又说:“都去哪儿了?我家鸿俊呢?”
追到走廊前,鸿俊正头疼,踉跄出来洗漱,李景珑站定,眼中充满不忍,鸿俊却朝他笑笑,说:“长史早。”
鲤鱼妖上前去问,说:“你怎么又在李景珑房间里,昨夜发生了……”
鸿俊随手拿了块糕点,把鲤鱼妖嘴巴塞住,径自去洗脸。
鲤鱼妖跳进房中,不片刻跑出来,左手拿着重明的羽毛,呜呜地叫,右手不住指那羽毛,意思是重明来了?
“今天就走。”李景珑说,“去太行山,不过半个月路程。”
鸿俊抬眼看李景珑,眼里带着复杂神情,李景珑又认真说:“答应你的事……”
“长史。”鸿俊正在刷牙,满嘴巴泡泡,说,“我不去太行山。我爹要欺负你的。”
李景珑答道:“好好与你爹说说,不必吵起来,大不了我跑还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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