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现在收手，还可以保留些许的名声。可若是拜了堂，你可就是下堂妇了。”
“不到最后一刻，我怎么能真正确定下她的心意。”团团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如果她真不来，我也好真正死心。”
阮雅沁有些气愤，却也知道团团执拗，她只得点头，安静的等待新人开始拜堂。
即使团团的名声真的坏了，也不要紧……大不了，她带着她离开，又或者再给她找一个可以相依为命的女子为伴。总之，她不会让自己唯一的妹妹受委屈。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阮雅沁紧张的看着堂外来往的人群，都快要坐不住了。可裴淮杰只是拍了拍她的手，想让她冷静下来。
“夫妻对拜……”声音高昂且拖长了尾音。
阮雅沁直接站了起来。眼见着两人就要对拜，她出声喊道：“等等！”等她喊完，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拢着白色面纱的青衫女子，嘴里也喊出了和她一样的话。
她瞬时就来了精神，“是虞姝曼吗？”
团团身形一顿，没有回头，不过她已经站起身，和新郎拉开了距离。
“团团，我来带你走。”“虞姝曼”的声音依旧冷清，尾音却有几分上扬，平白多出了几分妩媚的气息。
团团抿唇，转过身与青衫女子对视，“虞姝曼呢？”
“我就在这呢。”“虞姝曼”看着团团，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边，最后向她伸出了手，“跟我走吧，我对你……”她看着团团，余下抒情的话却在她冷漠的眼神中，吓得吞回了肚子里。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阮雅沁看着僵持的两人，有些迫不及待，“团团，你怎么了？既然你……虞姐姐过来了，你就跟着她走吧。”这么看来，虞姝曼对她家妹妹倒也不是完全无情。或许只有真正要失去了，人才会醒悟，进而懂得珍惜。
“即使这样，她也不愿意来。”团团的声音有些低哑，“虞姝曼，你真是无情……我真想看看你的身体里，是不是有跳动着的心。”
团团看了阮雅沁一眼，道了一声谢。穿着鲜红的嫁衣，随着青衫的“虞姝曼”离开了大堂。
“这是怎么回事……？”
“新娘子被一个女人抢走了？”
……
裴淮杰站起身控住了场面，“亲事取消了，观礼辛苦了。若是无事，自可留下用一顿便饭。”
围观的路人相对无言，沉默了好一会。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过这样的亲事……”
“免费的午餐，自然要吃。”
穿着新娘嫁衣的团团自然很引人注目。
“团团，我是觉得……即使虞姐姐不喜欢你，你也不要糟蹋自己。”“虞姝曼”已经知道自己露了馅，也不再遮掩，恢复了自己原本的语调，妩媚的尾音婉转动听，“即使没有虞姐姐，说不定也会有别人嘛。你还小，别急。”
“我只要她。”团团唇角微扬，“她还在竹屋吗？现在正睡着？”
“啊……嗯。”璃娘看着红衣的团团，有些发愣。她觉得她似乎在这几天就突然长大成熟了，猝不及防。
“虞姐姐一向……”璃娘咳了咳，“说不定是因为你的事情而感到烦心，所以晚上睡得晚了，现在才起不来。”但是她也不能昧着心说，虞姐姐心里有她。璃娘皱紧了眉头，她从来都不知道感情的时候都能这么棘手。
她和青猞的感情可是水到渠成呢。“眉来眼去”之后，直接扑倒、吃干抹净，多么的干净利索。
可等到了虞姐姐和团团，这两个人的感情历程几乎能出几册话本了。
将在溪边捡到的孩子养大，那孩子竟然喜欢上了自己。不仅对自己周到体贴、还在学着取悦自己。但相处了十多年，自己并没有喜欢上那个孩子。那孩子一气之下，竟选择随意嫁与一名男子。那孩子希望自己过去抢亲，最后却得不到回应。
璃娘的眼角有些湿润。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山，最后停在竹屋前。
团团拉了璃娘一把，“不管怎么说，今日谢谢你。”她抬眸看了她好一会，“这么多年，谢谢你和青猞的照顾。”
璃娘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就像是在……提前交代后事？虽然是感谢的话，但听在耳朵里十分不舒服。“你要离开？”
团团抿了抿唇，声音陡然带上了几分暖意，“自然是要离开的。”
璃娘叹了一口气，却也没有阻拦团团，“你……那你去和虞姐姐道个别吧。不过你一个独身女子，想去哪呢？身上没有银钱吧，我进去取一些给你。”
“不用。”团团并没有回答璃娘的问题，也没说要银钱，她只是抿唇一笑，声音温和，“我去和虞姐姐‘道别’。”
璃娘看着团团的背影，莫名觉得有几分奇怪。但团团还是团团，并没有发生改变才对……可她的情绪总有些不平静。就像是……会发生什么意料不到的事情。
******
“虞姐姐，还没醒吗？”身着红色嫁衣的团团漫步入竹屋，见到床上安静睡着的虞姝曼，她几步上前，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虞姐姐，该起了。”
虞姝曼睁开眼睛，看见满目的红色有些愣神。不过一会，她眼眸垂下，“你成亲了？”
团团笑了笑，“我说过只愿意娶虞姐姐为妻，虞姐姐既不在，我怎么会成亲呢。”
虞姝曼慢慢起身，“你不应该回来。”将衣服穿好后，似乎没有看见团团，直直离开竹屋，准备去洗漱。团团不在，她也不过是恢复了十多年前独身一人，独自过着她经历了不知道多久的日子而已。于她不会有任何的妨碍，只是要几日的时间适应。
“虞姐姐可真无情。”团团猛然动作，从身后搂住了虞姝曼。
自团团离开后，已经许久没有穿着白衣的虞姝曼再次换上了白衣。
白色与红色辉映交织，显得有些刺目。
“我离开这几日，虞姐姐都没有想过我么？”团团的声音低哑且深沉，再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单纯的甜美。
虞姝曼有些不适的偏了偏头。团团唇边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垂，让她有些不适应。不过十多年，她第一次意识到团团真的长大了。
“没有。”虞姝曼冷声说完，抬手想推开团团，却发现自己竟然推不开她。
“我可是很想虞姐姐。”团团的动作有些放肆，她轻轻舔吻着她的侧脸，“这三天里，我无时不刻不在想你。”
“你……”虞姝曼眉头紧皱。
只是她的话还没能说出口，就被团团打断，“虞姐姐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么？哪怕一点点？”
虞姝曼觉得团团的情绪十分不对劲，担心超过了其他的念头，总归是自己照顾了十多年的孩子。她语气放缓了几分，“可是在山下受了什么委屈？”
团团轻声一笑，“你在担心我，是因为有那么点喜欢我吗？”
虞姝曼见她还有心思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知道她并没有受委屈，“放手，你该回去了。”说完，又补充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懂情，自然也不会喜欢上谁。”
“姝曼，我想看看你的心。”团团的吻落在了她的脖颈，“它会因为我而跳动吗？”
话音刚落，团团的手掌微动，直直插.入了虞姝曼的胸膛。
滚烫粘稠的血液喷溅而出。
“姝曼，它在为我跳动呢。”团团将虞姝曼紧紧搂在怀里，“我真高兴。”
第035章
团团将心脏拿出，虞姝曼霎时就没了气息，瘫软在她的怀里。
竹屋里突然出现了两个身着白衣且面无表情的女人，“白玉，拿好药材跟我们回去复命吧。”
团团看也不看她们，将还温热着的心脏交到了两人手心里，“你们走吧。”
“……”两人面面相觑，“你不回去？”
其中一人上前，“你不会真的对她动了感情，不过只是为了找寻主子治病的药材而已。”
“你们走吧。”团团再次重复了这句话，将虞姝曼抱起，往温泉的方向走去。
团团将虞姝曼放在地上，动作温柔的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一会之后，她褪.去她身上已经染红了的白裳，洗去她身上的血污后，将破开了的胸口复原，虽然里面已经没有了跳动的心脏。
虞姝曼似乎只是沉睡了一般，神情平静，只是胸口没有了起伏。
“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除非我死了。”团团弯下.身碰了碰她的唇，“别怕，我会陪你一起。”
“刚才一定很疼吧。”团团轻抚着虞姝曼的胸口，“一想到你会疼，我也觉得心疼。”
“一会我一定会把心脏给你，不过现在么，我肯定得找个合适的地方。”
“虽然我们生而同衾，却并不是夫妻关系，死后同穴……也没有名分。”团团低声一笑，吻了吻她的手指，“但我却早已把你认定为了我的妻子。”
团团说着，又将虞姝曼抱了起来，往竹林更深处去了。
微风拂过，竹香味，沁人心脾。
“你应该很喜欢竹子，不如就睡在这里吧。”
团团微微抬手，一圈透明且无形的膜包裹住了两人。
她再次吻了吻虞姝曼，动作利落的抬手掏出了自己的心脏。
“……果然有些疼。”
……
两具没有了气息的身体紧紧拥在了一起，一红一白，在点点青竹中，霎时惹眼。
却不过片刻的时间，清风拂过，林子里的两具尸体都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蜷缩在衣服上的白蛇和白兔。
白蛇的体型有些大，却只是缠.绵成圈，将白兔拢在圈中。
片刻，亦是永恒。
******
虞姝曼的耳边传来了咿咿呀呀嘈杂的声响，她强忍着怒气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在熟悉的竹林里。周围的环境……有些陌生。虽然摆设依旧古朴，却多了许多她没有看见过的东西和装饰。
她当时被团团掏出心脏后，身体立即都死了，当她……却还活着。
她漂浮在半空，清楚的听见团团对她说的话，清晰的看到她对自己的“动手动脚”。
可等到团团挖出了自己的心脏与自己一同死去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充满了愤怒的情绪。
这种情绪十分陌生，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
她从来都是平澜无波，没有喜怒哀乐。
可当团团将自己的心脏挖出后，她的内心似乎被注入了这一种奇妙的情绪。
“哎哟喂，虞大小姐竟然还会生气呢。”缪兰旖在手边挑了一只艳红色的唇膏抹在唇上，配合着勾起了一半的唇，显得明艳却也讽意十足，“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食人间烟火，不过来了一个上尉，你不也激动了？”
虞姝曼抿了抿唇，按压下心底的怒火，映在镜子里的双眸明亮且充斥着火光。
“你真吵。”伴随着她的话，手指微微抬起。在空中划过弧线后，缪兰旖却没有半分反应。她秀眉微皱，很快松开。
“哼。”缪兰旖冷哼一声，不想承认自己被她吓到，强挺起胸，嘀咕着，“凶什么凶，昨天你盯着他眼睛都直了，以为别人没看到？”
虞姝曼眼眸微转，不动神色观察了四周。她明明已经死了，但为什么又重新活了过来。她猛然站起身，正给自己画着眉的缪兰旖手指微颤，那眉笔竟顺溜的滑到了眼角，差点儿就戳到了眼睛。
“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别以为你是歌厅的头牌我就不敢说你……我告诉你……”她摔下眉笔就冲着虞姝曼嚷嚷了起来。
虞姝曼只觉得被她尖叫的吵嚷声吵得头疼。她猛然起身，一步一步往缪兰旖的方向走去。随着她一步一步的靠近，缪兰旖不自觉的后退。等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她猛然抬手遮住自己的脸，弱气道：“我、我告诉你，你可别乱来……”
“安静点。”虞姝曼说完，看着缪兰旖问道：“昨天那个上尉，现在在哪？”
缪兰旖还想讽刺讽刺，却见她抿紧的唇不敢乱说，只得含糊道：“大晚上的能去哪啊，酒店里住着呗。他昨天才来了这里，今天大概不会再来了吧。”
“在哪家酒店？”虞姝曼继续问道。
缪兰旖回了些神，“怎么？你的欲拒还迎没了作用就打算主动送上门了？”她见虞姝曼面无表情，又忍不住挑衅道：“虽然你的容貌确实出色，可每天都一副冷冷淡淡、面无表情的模样，哪个男人愿意一直哄着你。”
“清白的官宦小姐倒也罢了，我们可只是沦落到了歌舞厅的风.尘女子。”
缪兰旖的眼底闪过几分失落，声音也低沉了几分，“他们可从来不把我们当人看待的。”
虞姝曼皱了皱眉，却依旧重复道：“他在哪家酒店？”
她总觉得那个上尉……和她要找的人有些关联。
缪兰旖不怎么理解虞姝曼的“执迷不悟”，但自己也“劝”过，她不怎么优雅的撇了撇嘴，“出门右拐直走，你看到的最亮的那家酒店就是。不过具体几号房我就不知道了……”
虞姝曼点了点头，下意识对着镜子理了理旗袍，才拿过一旁的披肩披在身上，婀娜曼妙的走出了房间。
见虞姝曼走了，缪兰旖才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我差点以为她要划花我的脸……真是太可怕了。”随即嘀咕道：“以前不是怎么说她她都不会生气的吗，只会当听不见。怎么今天……反应这么大？没想到她也会生气……”
缪兰旖哼哼唧唧腹诽着，又重新坐回梳妆台前，将画错的眉毛擦掉重画。
“……不对啊。”缪兰旖有些愣神，“我记得今晚的开场曲是她唱啊？”等她回神之后，眉笔又滑到了它不应该在的位置。缪兰旖险些又摔了眉笔，可想到今天只带了两支，只得压下心口的气，乖乖擦掉重画。
******
虞姝曼走到了缪兰旖所提到的酒店，可当她走到前台时才发现，自己都没有问那上尉叫什么名字。
她思索了一会，终究还是走上前去，“阮上尉在几号房？”
第036章
前台小姐看了她一眼，眼底一闪而逝轻视之意，“这不是虞小姐吗？今天不用……工作了？”
见虞姝曼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抿了抿唇，也公事公办道：“抱歉，我们不能泄露客人的*。”
虞姝曼看了前台小姐一会，“我找他有事。”
前台小姐弯唇一笑，嘴上没有做声，心底却想着不过一个歌厅的头牌，来找上尉……不都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事情么，能有什么正经事。
虞姝曼第一次觉得有些苦恼。如果术法还在，她也不用费这些事。
“昨天……他在我的房里遗落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虞姝曼慢慢说道：“一会我还要工作，麻烦你告诉我阮上尉的房间号。”
闻言，前台小姐认真看了虞姝曼一会。她的眼神清澈漂亮，五官也十分漂亮，虽然出身风.尘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尘之气，反而显露出几分与众不同的冷清之色。
怪不得……能成为头牌。
前台小姐想着，却还是决定帮她，“那虞小姐你稍等一会，我让人上去问问阮上尉想不想见你。”既然是重要东西……
不过一会，那跑腿的男人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虞小姐，阮上尉让你上去。304号房。”
虞姝曼的步伐微微有些急切，她很快走到了304面前。虽然一点也不累，但她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几分。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才敲响了阮上尉的门。
“请进。”沉稳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虞姝曼推门而入，直截了当的问道：“你认识团团吗？”
阮云哲猛然起身，“你怎么认识的团团？你在歌舞厅里看见她了？！”他的语气低沉且带上了几分严厉，“那个小兔崽子竟然敢去歌舞厅？反了她了！”
“她人呢？现在人在哪里？”
虞姝曼挑了挑眉，心道团团果然也跟了过来。
“我还想问你，她人在哪里。”音质依旧有些冷淡。
阮云哲挑了挑眉，心底却在想着，他那喜欢到处闯祸的妹妹又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不知道虞小姐和舍妹之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虞姝曼想到之前被生生挖去心脏的痛感，眼底又冒出火光，清冷的声音染上了几分火药味，“是啊，我和她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可太不愉快了。”
“你似乎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她看了看四周，视线最终落在了阮云哲的脸上，“你知道我会在哪里，如果你看到她了，请让她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