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去迪士尼,教父也跟我在一起。”少年弯唇一笑,他的唇形同沈乔很像,连下拉的幅度的几乎完全相同。他的脸忽然扭曲了起来,画面再清晰时,屏幕上的人已经换成了一个金发蓝眼的中年男子。沈乔嘴角的笑意顿时收敛了几分:“好久不见,洛克特先生。”
“好久不见,霍布斯。”被称为“洛克特先生”的男子礼貌地回敬道,“别来无恙?”
“无恙。”沈乔淡淡地说,“不知Charlie有没有让您感觉麻烦?”
“您多虑了。Charlie很听话,我们相处得也非常融洽。”洛克特仍然微笑道,“听说您在中国有个动作,涉及到了E.G.的生产问题?”
“那是专利持有人的意见,我无权干涉,但您放心,我已经把对我们的损失降到了最小。”沈乔不卑不亢,“Charlie还在旁边,别当着孩子的面聊这些。”
洛克特静默片刻,道:“好。”他转过头,语气明显亲昵了很多,“Charlie,还有想对你叔叔(1)讲的吗?”
“没有了。”屏幕上出现了一只摆动着的手,停了停,画面忽然又一阵扭曲。少年摘下墨镜,朝着沈乔扬了扬下颌,“你怎么又在抽烟,不在乎肺了吗?”
沈乔这才注意到自己情不自禁又点起了烟:这也是他的习惯,一谈正事必然点烟。但侄儿发话了他也只得赶紧按灭:“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少年别过头冷哼一声,显然对自家的老烟枪舅舅满是嫌弃:“我们去排队了,下次让我看到了我绝对卖了你那一柜子的珍藏。”
……自家侄儿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沈乔在心里苦笑一声,朝少年摆了摆手:“去玩吧。再让你逮到保证卖烟。”
显示屏又闪了闪,终于彻底黑掉了。沈乔回过头,这才发现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男人已经在他身后站立多时。他赶紧起身扶着那人坐下:“孙泱叔,您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男人呵呵一笑:“沈总和少爷聊得开心,我也舍不得打搅。”他望着已经黑掉的显示屏,有些感慨道,“少爷长大了啊。”
“是啊。赶明儿该让他来香港见见您。”沈乔说,旋即正色道,“有消息了吗?”
“有。”孙泱也摆正了脸色,“谢先生让人转告的,约莫就是九十月份的事了。”
静默片刻,沈乔忽然笑道:“又欠了他一个人情啊。”
孙泱素来知道他同那位谢姓表亲的复杂关系,也没有开腔。良久倒是沈乔又开了口:“来就来吧,该做的准备早就做好了。他不来,我还没有机会解决我的事。”
孙泱答了声,又问道:“那要同沈期先生讲吗?毕竟这事他也推脱不开,早知道总是好的。”
“不必了,他最近已经够烦心了,多说无益。再说了……”沈乔望向窗外,慵懒道,“他的事,有程望操心呢!”
(1)这里设定他们交流时用的英文,英文里舅舅称为“uncle”,直译回来是叔叔……不过这应该是常识吧?
第十二章 因果
沈期好好窝在家休息了几日,才又重新出现在香港的名流们面前。
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他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的地方,就连同千金名媛调情时浪荡风流的劲头都丝毫未减。
黎荣在聚会里见到他几次,打了个招呼后他往往便匆匆离去,留下他在原地怔忪片刻,也讪讪离开。久之,他也没了发愣的工夫,自己也便识趣的离开。
如果不是后来的事情,黎荣相信他同沈期的确就会这么渐行渐远,他们会各自成家,也许有一天会连爱情也淡忘。但早早种下的因到底还是生根发芽,只不过彼时他们都还尚不知晓。
即将加诸在他们身上的,风刀霜剑的命运,早已在不知觉的时刻埋下伏笔,等待着掀起滔天巨浪的时刻。
2012年7月13日晚,黎家。
黎荣坐在床边,腿上伏着娇软美艳的女人,一派旖旎光景。何琼茵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还不睡?看什么这么入神?”
黎荣锁上手机屏幕,将手插/进何琼茵柔顺的黑发:“公司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琼茵吃吃地笑,似乎也相信了这个解释:“还有半个多月就是订婚宴了,准备好了吗?”
“提前准备的不都是新娘吗?”黎荣轻笑,“邀请宾客的名单我拟了一部分,你看有什么问题吗?”
“你的朋友我哪认识那么多?”何琼茵拧眉,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在邀请名单上好像没看到沈先生,是你忘了吗?”
“沈先生?”黎荣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沈期。不管他私下觉得如何,在旁人眼里他和沈期仍然是私交极好的朋友,也许就连沈期自己也都还这么觉得。
他压根儿没想过邀请沈期,或者说他从来都不觉得沈期会出现在自己的婚礼上。他们年少无知幻想未来时没有构思过婚礼这条,后来十一年的纠缠不清他们连来日都未曾幻想,又何况是“婚礼”呢?
就算他幻想过婚礼,想的也是沈期和他罢?从未想过他会挽着别人的手走过红地毯,而沈期坐在宾客席上。但现在事实就是他要结婚了,无人逼迫自己积极主动亲自登门求来的婚约,妻子就趴在他旁边。
何琼茵是他的妻子,他想。他自己招惹了她,用最高调的方式让她的余生再同自己撇不开联系他就该负起一个丈夫最起码的责任,由身到心。
“跟沈期太熟了,反而忘了他。”黎荣自嘲地笑了笑,“多拟张请柬吧,回头给九龙那边发过去。”
九龙。
沈期捂着胃,瞪着桌子上那张烫金的红色请柬,只觉黎荣果然是自己命定的克星,这个时候还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好半天他的胃痛才缓解了,管家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沈总,如何答复?”
还能如何答复?沈期苦笑,有气无力道:“答复他,荣幸受邀,定然前往。”
管家低下头:“是。”
房间里只剩下沈期一个人,他就着白开水吃完胃药,极力想保持平和心态,奈何事与愿违。
平心而论黎荣发这个请柬给他实在再正常不过,至少说明他还把他当朋友。但现在他的这种正常的行为,本质上无异于拿了把双头刀,一头捅心,一头捅胃。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自己给自己写的剧本,哪有演不下去的道理?他去了趟订婚礼,再过几个月去场婚礼,而后时不时和黎荣见上几面,联手搞定一些难缠的项目,到老了说不定还可以坐在一个院子里聊聊当初,这个未来也算不上惨淡。
只要他还可以活下去。
沈期自嘲地笑了笑,把请柬放在书柜里。自己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郑医生,下午有空吗?”
2012年7月17日。
公布婚讯后黎荣与何琼茵一直形影不离出双入对,佳偶天成羡煞旁人。这日是赌王二房三女儿的生日,作为妹妹和准妹夫,二人自然也要出席。
这三女儿大名何琼欣,嫁的是符家的少爷。本也是好亲事,但和何琼茵比还是逊色了不少。这日何琼茵穿着一条香奈儿的新款高级成衣,鲜红的裙摆衬着烈焰红唇,完全盖过了正主的风头。何琼欣知晓妹妹近日着实春风得意,想着毕竟也是自家的喜事,倒也实打实赞美了几句,才露了些疑问之意:“你这衣服前天才看到秀场穿出来,今个怎么就穿过来了。”
何琼茵掩嘴一笑,拿黑色皮包戳了戳黎荣的手臂,语带娇嗔:“我在电视上看了喜欢,黎荣记着,就跟香奈儿大中华区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她描画精致的美目眼波流转,“黎家在高端成衣业也有投资,欣姐姐也是知道的吧?”
她自是知道,只是没想到黎荣会如此大手笔罢了。按理说她本应为妹妹觅得良婿高兴,何琼欣心中却始终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自家妹妹,最近是不是有些得意过头了:“知道自然是知道的,黎先生果然大方。”
黎荣本是默默听着姐妹俩聊天,闻言,开口道:“往后都是自家人,符夫人也不必叫得如此生分。”又顿了顿,道,“夫人如果有什么想要的衣服,知会黎某一声便是了。”
何琼欣受宠若惊:“黎先生太客气了。”她心里的那丝不安早已烟消云散,满心只感叹妹妹果然好福气,“四妹夫待妹妹这般好,我做姐姐的也欣慰。”
何琼茵闻言,愈发小鸟依人地靠在黎荣肩头。黎荣拍了拍她的手,一言不发。
很多年前他就想,如果有一天他有了自己的爱人,他一定待他千万般好,什么都宠着他,纵容着他,只是他曾经视为爱人的人有了别的人来疼爱,被捧在别人的手心,他那夙愿也只有加诸在他名义上的妻子身上,多少也算弥补遗憾。
何琼茵此时又是另一番心思。
一开始她和母亲一样,对同黎荣的联姻并不抱什么希望。谁知侄子的满月宴上他居然主动过来搭话,后来又是高调示爱又是浪漫求婚,简直跟坐了火箭一样。
她一开始也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一见钟情这样的戏码,怎样都不像会发生在黎荣身上。可随后黎荣的一系列举动又让她不得不相信,他对这桩婚姻是认真的。
她早就听说过黎荣是个大方的情人,跟每一任床伴都是好聚好散甚至还成了朋友,那是不是他对妻子,也是习惯性地慷慨给予,只是期限换成了几十年?
不论他打得什么主意,如今的她,是全香港都羡慕的女人。而女性的身份,又注定了黎荣不能轻易爽约,否则必然面对千夫所指------至于黎荣到底是出于习惯还是出于爱情,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沈先生?”何琼欣忽然惊叫一声,黎荣与何琼茵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子站在门边,赫然便是沈期,“您不是说身体抱恙,不能前往吗?”
沈期微微一笑,精致的眉眼瞬间生动了起来:“那是前几天的事了。今天身体好了,自然要过来。”他侧过头,似是随意道,“黎荣,何小姐,好久不见了。”
他虽仍然直呼他全名,口气落在黎荣耳中却明显生疏不少,蹭得他心下越发不快:“明明前几天才见过,怎么就‘好久’了?”
“那就没多久吧,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沈期无所谓地笑了笑,“那黎荣,有缘人明天要不要去喝一杯,别带家属,就当我们叙叙旧?”
“好,地方你定吧。”黎荣想都没想就直接应允,话音刚落便觉得有些不对,这时才后知后觉发觉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对不起旁边的未婚妻,又转过头对何琼茵道,“我同沈先生去喝几杯,明晚大概陪不了你了。”
何琼茵微微一笑,拍了拍黎荣的手:“你同朋友玩,何苦都要同我说。”她一双横波美目微微流转,很是勾魂夺魄,“记得回家就行了。”
黎荣无言,只得点点头。倒是沈期见状轻笑:“你们倒当真是恩爱。”他示意助理把礼物递给何琼欣,漫不经心地挥挥手,“我去里面看看,你们慢聊。”
他真的就这么直直走去了大堂,留下三个人站在门边。
黎荣望着沈期的背影,心中仍有些怅然若失。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旁边还站着自己的未婚妻,赶紧握住何琼茵的手,朝何琼欣礼貌地笑了笑:“我们也进去了。”
何琼欣点点头,急忙招呼一个服务员为他们引路。
何琼茵牵着黎荣的手,看上去仍旧是那副美艳端庄、又不失热恋中女子娇俏的模样。只是同样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黎荣并没有看到,何琼茵此时眼中也沉积了许多、复杂又难以琢磨的情感,像是在细细思量着什么。
第十三章 锁喉
作为最近香港最热门的名流情侣,黎荣与何琼茵自然被安排在一起,沈期坐在他们隔壁桌,隔得倒也不是太远。
来参加这个聚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断了那些猜测自己身体状况的言论,沈乔现在每天窝在离岛闲得发慌,日常就是跟他聊聊香港正在传的八卦。通过这个自带过滤机能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的高级传音筒,沈期得知自己在千金名媛中俨然已是个年寿难永的药罐子,那些人还脑洞大开说他会不会就是清楚自己身体不好,才多年只睡不婚?
听到这话时沈期只想对喷一口老血,当然,刚想喷就发现自己似乎又该吃胃药……
“你觉得我是不是该澄清一下了……”沈期望着卫星电话那端沈乔的高贵冷艳嘲讽脸,幽怨地端起白开水。
“你如果觉得你现在这副样子能澄清而不是坐实‘谣言’,明天就是你前男友未来三姨子的生日宴。”沈乔高贵冷艳地嘲讽道。
沈期:“……”
沈乔的意思很明确,他现在该做的就是在家好好养病,毕竟他那脆弱的胃可禁不起折腾。正确的建议,但沈期并不想采纳。
沈期自打出了娘胎,就最看重他那张面子。为了养病和早该了断的感情拉下面子,还真不是沈期干得出来的事。
于是还是来了,顺利撞上了黎荣与何琼茵,顺利预约了黎荣的明晚,顺利澄清了其实是事实的‘谣言’。
他已经打定主意终结和黎荣那古怪的关系。感谢他们这几年还算愉快的相处,做不了床伴,还可以做朋友。即便关系必然因此更加疏远,也好过黎荣结婚后,为了避嫌老死不相往来。
他的要求还真是一降再降。
但这已经是沈期目前找得出的最好的解决办法。就像一个身患绝症、本该不久于人世的病人,你给他用再昂贵的药物、再精心的照顾,也无法挽救那流逝的生命,与其如此还不如保守治疗,可以牺牲健康,可以让病人活得更加痛苦,但病人必须活着。
沈期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本来以为维持在黎荣面前相对特殊的位置已经是他的底线,但现在一个普通朋友的位置也让他如此殚精竭虑地争取。那未来呢?会不会只要黎荣不厌恶他、不把他视为避之不及的恶心事物,他就会无比满足,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做到这一点?
会不会有这一天,沈期自己也说不清楚。
如果真的有这一天,那聂立钧对他的教育,还真是彻彻底底的成功。沈期暗自苦笑,端起面前的白开水喝了一口。
他已经不敢喝酒了。
作为亲属,黎荣与何琼茵自然被安排在最靠近舞台的位置,所谓的“亲属席”。郎才女貌自然又是羡煞旁人,但黎荣全程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何琼茵看了好几眼未婚夫,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平时没见你这么呆鹅啊?”
这话明显就有些撒娇式的埋怨意味了。黎荣回过神来,勉力笑道:“有些不舒服,我去趟厕所。”
说完真的飘然起身,到卫生间里,继续发呆。
何琼茵一时气不过,又实在不知道怎么接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黎荣离席。正发着闷气,余光却忽然瞥到黎荣原来位置的餐具边,手机还搁着!
黎荣向来手机不离身,虽然当着何琼茵的面开过几次屏,正儿八经让她碰却是从没有过的事。不巧的是,受家庭影响何琼茵的窥私欲向来严重,她习惯掌握自家男人的所有行踪以及与别人的来往,以确保婚姻的稳固。
虽然不清楚向来谨慎的黎荣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纰漏,但何琼茵当下可管不了那么多。
她微微低下头,大波浪卷发立刻挡住了手机,再起身时手机已经藏进了袖子里。她朝何琼欣道:“我出去一趟。”
何琼欣躲在一个角落。她的位置斜对着卫生间,距礼堂又比卫生间近很多,只要看到黎荣出来,她便可以赶在他前面回到座位上。
黎荣的手机是密码锁,她看黎荣点开过几次,自然记得住密码。
黎荣短信不多,基本上都是公事往来,何琼茵一旦看到是那些她不懂的专业名词开头就立刻略过。如此翻了几十条短信,她才终于看到了一条不一样的:
“沈期:晚上我来你家,行否?”
她秀眉一拧,急忙点开,才发现那短信竟是黎荣发的。日期显示2012年6月27日20点34分,再无下文。
六月二十七日,是侄儿的满月宴,母亲正式将自己引荐给黎荣的日子。
何琼茵努力回忆那日的情景:黎荣下午五点多进的场,跟母亲客套了几句就和自己聊起了天,当时他跟自己聊得不错,还请她跳了第一支舞。跳完后自己想试探一下他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结果他几句话匆匆撇开,就坐到了一边喝酒。她估摸着没有得手,也便离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