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摸出手机递给王大勇，王大勇用他手机敲敲打打，看样子是发了条短信过去。
发完了王大勇就把手机扔给李明了，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声，“出去吧。”
李明点了点头，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多了个人，这沉闷的房子里终于有了点生气，老太太也找到了个能说话的人。
李明去厕所的时候突然有点好奇，把手机掏出来找到短信看了一眼。李明本来以为是什么比较决绝深情的话，结果一看只是些稀疏平常的小事。
我这几天出不去，你好好吃饭，冰箱里有蔬菜，你要不会做就点外卖，我过几天就回去。
就跟留了条便条似的，可是李明砸吧砸吧嘴，又觉得这字里行间的叫人有些想哭。
第41章
这些天老太太整个就跟看贼一样死死地盯着王大勇，王大勇一有点动作，老太太就紧张兮兮的盯着他。
老太太明着暗着眼睛都哭红了，王大勇瞧着心疼，可是还是没松口。
李明没课的时候常过来，王惠被官司绊住了，没工夫脱身，倒是没怎么见着她的人影。
老太太正在择菜，李明在旁边帮忙，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王大勇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人，估计是怕看见老太太心疼。
李明悄悄的瞅了老太太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外婆，其实舅舅这个事儿没那么严重。”
老太太动作停了，没吱声。
李明心里摸不清老太太的意思，继续试探性的说道，“外婆，其实这世上喜欢男的也不是什么犯法的事儿，好多人都这样，人家外国都可以结婚的。”
“明明，你还小。”老太太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人家别的地方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咱们这儿，要是这男的喜欢男的那就是变态，走在大马路上都要叫人戳脊梁骨。外婆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要是搁别人身上我都能劝他爹妈两句，可是，这是我儿子。”
“这当妈的，哪能看见自己儿子被人指指点点没儿没女的过一辈？就是死了我也闭不上眼呀。”
李明没说话了。
老太太做好了饭，叫李明进去把王大勇叫出来吃饭，李明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王大勇眼里带着血丝，胡子拉碴的，烟屁-股扔了一地。
“舅舅，吃饭了。”
王大勇回头看了他一眼，“李明，把你手机给我一下。”
李明摸出来递给他，王大勇接过来就把嘴里的烟头掐了，然后熟练的拨了电话，王大勇就那么等着那头的人接，可是等了半天只传了了一阵忙音，王大勇又拨了两次，都没通。王大勇就把手机甩给了李明。
老太太看王大勇看得一步不离，连电话都不让王大勇打，就怕他跟肖玦联系上，这两人就更分不开了。
王大勇这几天都快关得要疯了，他不止一次的想之前肖玦过的是什么不人不鬼的日子，这几天不知道又会发什么，老太太又让他心头煎熬愧疚，他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被拉扯成了两半。
这几天老太太和王大勇之间的那根线越绷越紧，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叫这条线绷开，母子两现在成天关在一个房子里，但交流却是少得可怜。
也就李明过来的时候老太太能跟他说两句话，老太太性子软，也没遇见过什么大事，这是生平头一次这么强硬固执。
饭桌上老太太劝李明多吃点，也给王大勇夹了菜，王大勇没有胃口但还是硬塞了下去。
吃过饭，又待了一会儿，李明看下时间就想回学校了，收拾了东西就准备走了，就在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李明拿起来一看不认识这个号码，刚刚想挂掉，突然觉得这号码有几分眼熟，心头一惊。
“明明，怎么了？”老太太看着他拿着手机又不接有些奇怪。
“哦，没……没什么事情，我接个电话。”李明说着就拿着电话往里屋走。
王大勇正在屋里发呆，李明慌慌张张的拿着手机进来，压低声音说道，“舅舅，你电话，打过来了。”
王大勇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将手机抢了过来，声音不觉得有些颤抖。
“喂，肖玦吗？”
“……让你失望了，是我，顾泉。”清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王大勇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了几分，“怎么是你？肖玦呢？”
“肖玦在医院，我回来拿点东西，看见他手机，一猜就是你。”
王大勇心脏不受控制的一缩，“医院，他怎么了？”
“进浴室的时候摔了一跤，有点骨裂。没什么大事了，不过他一直吵着要回家。”顾泉如实答道。
王大勇握手机的手不觉用力了几分，眼眶也有些发酸。
挂了电话王大勇的神情有些不对，李明问他怎么了，王大勇也没说话，李明也就没多问了。
王大勇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肖玦住院了，在屋子里也能摔跤，也不知道是宠的多金贵，一个人待着根本就活不下去。
他要回家，回去干什么，抱着那个人的照片一晚上一晚上的看，还是坐在沙发上跟个傻子似的发呆，又或者跑到酒吧喝酒，招惹一群不三不四的家伙然后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
王大勇的心里就跟有千万只蚂蚁啃咬着一般，密密麻麻的填满了不安担忧。这感觉逼得他快要发疯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得做一个决定，是他说的要跟肖玦过一辈子的，他说了，他就得负责。
王大勇将烟头用手折断，心里的愧疚越发剧烈，就如同一个要把他吸入的漩涡，笼罩着他所有的情绪认知，叫他背上了一座无形的大山。
晚饭的时候王大勇自己走了出来，老太太诧异的看着他，还没说话，王大勇就扑通一下的跪在了老太太的面前。
老太太焦急的想把他拉起来，嘴里念叨着，“大勇，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王大勇眼眶通红的抬头看着老太太，哑着嗓子颤声叫道，“妈。”
这一声中满是愧疚无奈挣扎，老太太一听，一颗心刷的就凉了。
王大勇身形微微颤抖，一米八几的个子慢慢的俯下-身用一种极为愧疚感激的方式对着老太太磕了一个头。
“妈，对不住。”
老太太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似的，颤颤巍巍的说道，“大勇呀，你说这些干什么？你起来。”
王大勇就跟块石头似的，一动不动，哑着嗓子说道，“妈，我想见他，我想跟他过一辈子。”
老太太一下子就哭出了声，“大勇，你这是要逼死妈吗？你是不是要我一头撞死在这墙上你才甘心？”
王大勇又跟老太太磕了好几个响头，“妈，我这毛病没救了。从今以后，你要是愿意让我进门我就加倍孝顺您，要是您不乐意见我，我逢年过节在屋外头放下东西就走，横竖您就当没生我这个儿子。”
老太太哇的一声哭的更厉害了，“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女儿见不着，现在连你这唯一的儿子也要不认我们，大勇，你要爸妈以后怎么过呀？”
王大勇心里难受的厉害，却只是咬牙说道，“妈，这路是儿子自己选的，是死是活儿子都自己担着，您要是乐意认我这儿子，我肯定加倍孝顺您老，您要是不乐意，我也不惹您心烦，以后但凡有任何事情，一个电话，我随叫随到。”
老太太哭的说不出话。
王大勇咬牙继续说道，“妈，我求您了，放我出去吧，肖玦住院了，我想去看他，我快疯了。”
过了很久，老太太的嗓子都哭哑了，红着眼睛看着王大勇，轻声问道，“大勇呀，你跟妈说实话，这毛病真的好不了了吗？”
“好不了了。”
老太太闷着没说话，沉默了很久，这才轻轻开口说道，“你这孩子，从小就跟木头似的，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可是就是倔的跟牛似的。当初我们老房子拆迁，我们把钱全都给了你姐姐当嫁妆，你也没说过不字，你这孩子心眼好，心思实，爹妈都记在心上。我以前想呀，哪个姑娘要是跟了你，那是她有福，可谁知道，你就跟个男的搅和在一起了。”
空气中又是一阵沉默，叫人喘不过气来。
“大勇呀，送我回去吧，你爸催我好几次了。”老太太说了，又看着王大勇，“那天那个人，我看着不像和你过日子的人，你们要是哪天断了，你就回来，妈给你说个好姑娘结婚。”
老太太说着又带了几分哭腔，王大勇一一应了，心里发软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老太太又忍着眼泪说道，“这事儿别跟你爸说，你今年才三十，以前老家那边也见过这样的，没两年就过不下去了。过两年你们知道这有多难了，估计自己也就散了。年轻的时候谁没干过两件糊涂事，过两年那股冲劲儿淡了，你也就知道回来了。”
王大勇本来想开口辩解两句，可是听见老太太的声音又说不出口，只恨不得直接扇自己几个大嘴巴。这么大年纪了，还让老太太哭成这个样子，他简直是不孝至极。
王大勇一声不吭的给老太太收拾着行李，老太太坚持今天就走，母子两一句话都没说，王大勇把老太太送上了车，和老太太说了句路上小心，老太太红着眼睛把头偏向一边，点了点头。
王大勇就下了车，看着这车慢慢开走，王大勇感觉自己就像是背上了一个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包袱，压得他弯下了腰，眼泪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流了下来，心肝脾肺肾都压得生疼，叫他喘不过气来。
王大勇知道，他现在，是真正的一无所有了。
第42章
王大勇赶到医院的时候，就直接朝着病房里走，之前通电话的时候他问过顾泉地方。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王大勇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肖玦安静的躺在床上睡着，闭上眼睛的时候可以看见纤长的睫毛，皮肤很白，整个人透着一股乖巧劲儿，可是又如同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似的，叫人不敢轻易惊动。
肖玦的胳膊上打了一圈石膏，睡着的小模样乖巧又透着几分可怜。王大勇不知怎么的，看着这场景心里就仿佛有了根定海神针似的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伸出手想要摸一下肖玦的脸，带着几分渴望又透着小心翼翼，手若即若离的碰了一下，心里倏地就软了。
王大勇坐在病床旁的长椅上，看着肖玦，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他很累了，这些天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王大勇微微合上眼，呼吸声渐渐归于平静。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王大勇听见外面有人急迫的脚步声，一下就惊醒了，看着床头的肖玦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
王大勇看肖玦想要起身，急忙上去去将他扶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肖玦神情中还透着几分倦怠，看着王大勇淡淡的说道，“你回来了。”
王大勇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昨儿晚上过来的。”
肖玦又问，“老太太呢？”
“回去了。”
肖玦点了点头，还没说话，这时候从门外边突然进来了一个人，西装革履的，手里提着早餐，一进门目光往王大勇那儿一扫，脸上表情就有些不对了，可是也没说什么，只是拿出早餐，用碗盛好，递给肖玦。
“来，你喜欢的粥。”
王大勇看着薛亮这熟稔的举动，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薛亮在一旁坐着，揉了揉眉心，看来是有些疲惫。
肖玦问道，“怎么了？一夜没睡？”
“嗯，手下的厂子出了点问题，又遇上个脑残，折腾了一晚上。本来想处理完了就赶回来的，结果拖到了现在。”
“你不用天天过来，我没多大的事儿。”
薛亮睁开眼看着肖玦，不容反对的说道，“让你歇着就歇着。”
肖玦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大勇，开口说道，“我要回家，家里有人了。”
薛亮一时没有说话，两只眼睛盯着王大勇，王大勇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似乎隐隐带着些敌意警告或者蔑视。
沉默片刻，薛亮终于点头说道，“行，我等会儿送你回去。”
“不用，有他就行了，你一夜没睡，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要是你住院了，我可没这么好心天天来照料你。”肖玦淡淡的说道。
薛亮就那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似乎带着几分不甘，然后点了点头。
肖玦昨儿个就打算出院了，可是薛亮压着说不准，一个人都能在屋子里摔断手，这要是本来就伤着，在屋子里说不定闹出什么事儿。
如今王大勇回来了，肖玦自然也就闹着要出院了，薛亮也没理由拦着，办了手续就要送他回去。
王大勇本来想带肖玦回去，可是从手续到接人，薛亮样样都包办了，王大勇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多余的。
等到了家门，还没下车，薛亮突然对王大勇说了声，“你下去一下，我有话要跟肖玦说。”
王大勇一时有点恼，这语气中带了几分轻蔑与命令，让王大勇感觉确实不舒服。
可是王大勇还没说话，肖玦就淡淡的说了句，“你先回去吧，把屋子打扫一下。”
王大勇只得认命下了楼。
车里就剩肖玦和薛亮两个人，一时空气有些沉闷。
“听说这小子出柜了？”薛亮的手放在方向盘上敲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肖玦点了点头，“嗯，被抓了个现行。”
薛亮又转过身来看着肖玦，突然说道，“肖玦，你跟我吧。”
肖玦冷笑，“跟你？我又不是女的，也用不着你养。”
薛亮神色微敛，目光透着一股悠远怀念的滋味，“肖玦，记得小时候吗？何翊时那小子把你藏得严严实实的，又让你跟我们划清界限，我当时为了这事我还特地上门去跟他打了一架，结果我输了，他比我狠，我认了。”
薛亮说着又回头看着肖玦，两只眼睛就跟粘在他身上似的，“我这辈子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可是一旦想了就不会放手。本来我对你的念头都淡了，何翊时死了，我也没什么反应。可是肖玦，你就不该联系我，就算联系了，你也不该让我看见你活的这个窝囊样儿。”
“你要给何翊时守一辈子的寡我认了，你要抱着那照片过一辈子我也认了，可是你既然要找一个人过日子，你为什么要找那么一个没本事没脾气的怂包？”
“他除了那张脸，还有哪里让人看的上眼？”薛亮目光灼灼的盯着肖玦，冷声问道。
“他是没本事没钱没文化，可有那张脸，亮子，你不是对我有意思，你是在跟翊时较劲，当初你没赢过他，现在也是，所以你不甘心，你从小就这样。”肖玦淡淡的说着就开了车门下了车，将门关了过来，对着薛亮说道，“回去吧，没事别瞎折腾。”
薛亮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刺耳的喇叭声响起，薛亮坐在车上看着肖玦渐渐走远。
肖玦回来的时候王大勇已经把屋子归置干净了，看着在这房子里老老实实干活的人，肖玦突然觉得这个房子不再只是一个空壳子了。
见着肖玦回来了，王大勇给他拿了刚刚切好的水果，切成小块插着牙签，肖玦吃起来很方便。
“这胳膊多久能好？”王大勇问道。
“没什么大事，最多一个月。”
“冰箱里坏了的菜我都收拾了，你中午有什么想吃的没？我现在去买点菜。”
肖玦抬头看着他，一双眸子澄澈又透着淡然，“别说这些了，我问问你，你妈那头你怎么交代的？”
王大勇表情一下子有些僵，微微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说道，“就那样呗，我妈关了我好几天，我说这毛病怎么也断不了了，我妈也没办法了。”
肖玦沉默了的看了他一会儿，慢慢的移开视线，平静的开口说道，“王大勇，其实这毛病改的了，你本来就不是喜欢男的，是我把你硬拖到这条路上的。”
王大勇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要是想，或者腻了烦了，你要走，我也不怪你，别让爹妈跟着伤心，不值当！”
王大勇一时脑子有点懵，他没想到肖玦会说出这话来，这不是让他的心里松一口气，反倒是狠狠地在他的心上的捅了一刀。
不值当！
要走要留也不怪我？其实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吧？
背叛家人，苦挨这么多日日夜夜，让自己亲妈哭的声嘶力竭，就换来一句，不怪我？不值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