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扮作宫女的竟是公主赵颖,她不快道:“既然为难,那你便装作没有瞧见本公主便是。”
“陛下有令,展大人得的是疫症,为防再度传开,不能让任何人有所接触。这任何人中便包括了公主。”
“休要拿话搪塞本公主!其实展护卫根本不在竹宜轩,是也不是?”
“公主说的什么,属下不懂。公主若执意要见展大人,请先自陛下处取得手谕。”
赵颖之语让白玉堂三人大吃一惊,白柳二人不明就里,倒是早就窥破宋帝情意的赤王心中立刻产生一份与真相相去不远的猜想。三人看着赵颖一通纠缠,终是被无动于衷地侍卫们挡在外弄得负气离去。三人面面相觑,作势转头跟了上去。
来到一处偏僻无人处,白玉堂取下面具突然现身赵颖面前,将她吓了一大跳。赵颖没见过白玉堂,正欲大叫“刺客”,被白玉堂一把捂住嘴。他竖起食指示意禁声,待对方平复下来才道:“公主莫叫,我是白玉堂,展昭的朋友。”
见赵颖点头明白了,白玉堂才松手堪堪抱拳请了个罪:“适才多有冒犯,只是展昭此番出事,总觉蹊跷。适才听公主说他不在竹宜轩,请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赵颖咬了咬下唇,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她是从天子这段时间的处事看出破绽的。闻讯展昭得了疫症之后,她便派出自己宫中两个得力的小宦官日夜轮番守在竹林。本是想打探心上人的消息,却意外发现她的皇帝哥哥竟一次未曾来过。凭她对他的了解,自不信向来长情的皇兄会如此“薄情”。若是展昭真在竹宜轩,依着赵祯对那人的倾心之情,即便不进屋不入院,怎么着也会偶尔过来于竹林处张望忧虑一下。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竹宜轩只是一个空壳一个幌子,展昭已被转移到了别处。今日她之所以乔装硬闯竹宜轩就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测。
只是,她能这样告诉这个自称是白玉堂的人吗?虽然有听过这人的名头,也知道他与展昭交往甚密,但涉及皇家隐私,赵颖仍是决定三缄其口。
白玉堂看出赵颖为难,正在想如何打消对方顾虑,探得一丝展昭行踪。此时又是两条人影出现,正是潜在暗处的耶律宗徹与柳如蕙。这两人并未如白玉堂般揭下易容,而是佯装其同伴。只听耶律宗徹对赵颖道:“想必公主殿下言展昭不在竹宜轩必有其因,若是为难,不说也罢。只是不知可否告知我们展昭现在身在何处?我们都很担心他。”
赵颖再三思量才道:“展护卫在哪,我虽有几分猜想,却尚不敢确定。”
“猜想也好,什么都好,烦请公主如实相告,哪怕龙潭虎穴我白玉堂也可一闯。”白玉堂欣喜不矣,力表决心,谁想越是见他毅然如此,赵颖反而越是担忧。她摇头否定道:“那里你们去不方便,还是本宫去吧。你们三个贸贸然闯进宫,想必与展护卫交情非浅,若是被发现就糟了。既然是展护卫的好友,本宫不想看你们出事,还是快快离去吧。等本宫确认了消息,自会着人到开封府传讯。”
白玉堂还待说什么,被接收到耶律宗徹眼神的柳如蕙拉了把。接着便见身材高大的耶律宗徹适时挡在其身前拱手道:“如此有劳公主了,我等这就离开。”说罢和柳如蕙一左一右推搡着白玉堂走了。
没走多远白玉堂一把甩开两人钳制忿忿道:“什么意思?”
柳如蕙苦笑,“五爷当真关心则乱,我知你对展昭……十分重视,只是适才公主说的对,我们在禁宫之中行走多有不便,倒不如她仗着身份为我们打探得好。”
“看德仪公主如此重视展大人的安危,甚至假扮宫女潜入竹宜轩查探,想来必是对展大人情根深重,自不会不尽心。白大人且宽心才好。”耶律宗徹虽一脸坦然,却于话尾处唇角勾起,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柳如蕙闻言眼皮一跳,心中暗暗揣测:莫非王爷知道五爷对展昭的感情了?
白玉堂虽也觉察耶律宗徹表情有些古怪,却仍是被他话中之意诱导了心智。想到那位公主确对展昭别有情意,心里顿时如打翻了十七八个醋桶,特别不是滋味。
宽心?怎么宽心?他能宽心才有鬼!这只死猫,爱你的月华也就罢了,还勾搭什么公主,驸马爷是那么好当的吗?白玉堂越想越气,所幸理智还在,意识到有外人,总算将妒意满满的表情及时收住,只在心里将展昭的烂桃花狠狠“念”个好几遍。
“白大人想通就好,且等公主的好消息吧。”耶律宗徹说罢笑着率先离去。
那日薛良一席话,展昭想了多久就感伤了多久,以至久久无法释怀。他明白有些事终究不是一味逃避或赌气对抗就能够解决的。
已入深夜,赵祯来时破天荒地见展昭仍坐在床头未曾休息,这使他心里打鼓,多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在等朕?”
见展昭缓缓点了点头,说了句“过来坐”并拍拍身边的床榻示意他过去。赵祯心头忐忑满满,仍是依言靠近,并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相隔一个身位的床边。他有些拘谨,脊梁绷得笔直。就在他不确定展昭是不是还在为上次的事耿耿于怀,一只手突然探过来,按在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叫他略带惊诧地望向对方。
“陛下不必紧张,今夜旁事勿论,臣只想跟陛下好好促膝长谈一番。”展昭收回手,低叹一声。“薛公公把陛下当初碧川落难的点点滴滴都告诉微臣了。臣只知陛下重情重义不肯弃下展昭,却不曾想一路上陛下竟经历了那么多曲折。陛下予臣的这份情当真太重,不知如何才能报还。”
“说什么报还,明明那一路都是展护卫你扶持着朕走过来的。朕做的,与你相比根本微不足道。”赵祯见展昭语气柔和,整个人也总算放松下来。他欣慰地笑了笑,道:“展护卫你知道吗?朕比想象中还要依赖你。若是没有你,朕怕是早就死在暠山之上了。正因为有你一直陪伴在朕身边,这一路无论发生了什么朕都不觉得辛苦。”
“那陛下对臣产生的那种感情也是缘起于依赖吗?”
赵祯没有想到展昭突然跟他谈这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犹豫许久才道:“朕……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朕只知道,当朕回过神来的时候,有些东西已经收不住了。朕并不是没有挣扎过,原本朕一直觉得自己爱的那个人是玉贞。可是,当在那间不归客栈里,你倒在朕的面前,朕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朕爱的……。”看展昭别转开脸,赵祯苦笑。“你不爱听,朕不说了。现在能得你平心静气坐在朕的身边,不怨朕恼朕,朕已经很知足了。”
“陛下何苦如此?展昭什么都给不了陛下。”
赵祯摇头道:“你错了,展护卫。你已经把你能给的都给朕了,你的友情,你的信任,你的忠诚,你的不离不弃。你不欠朕什么,朕也不敢再奢望可以得到更多。”突然站起,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到展昭身边。看去,竟是一把精巧的钥匙。展昭将钥匙茫然拿起,疑惑地望向天子。只听赵祯忧伤满面,似下了某个决意:“朕说过的,会放你走。现在时候到了,朕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心。你若想走,便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回到……白玉堂身边去吧。这句话赵祯没能说出口,他只是最后眷恋而漫长地看了那人一眼,像是要将他的模样永远映进心里,终是带了一行默默洒下的清泪离开。只留下展昭一人将钥匙牢牢抓在手里,不知出神地在想些什么。
赵颖藏身在慈宁宫外,看着天子失魂落魄缓缓走出宫门。赵祯脸上那一道未干的泪痕映照在月光下尤其刺眼,叫她心中一紧,也终于确认了一直以来的猜测。
赵颖回到自己宫中正想着用什么办法可以将讯息传出去,就见一道黑色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面前。“是你?”赵颖认出此人乃是先前与白玉堂同行中的一人。“你们没走?”
耶律宗徹耸肩笑笑:“走了。可是此番禁宫守卫森严,在下不知公主如何才能将消息传出来,有些担心。所以再次潜入宫中想亲自一问。公主可有准信了?”
赵颖点头道:“本宫已经确认,展护卫十有八九在慈宁宫中。明日本宫想个法子引开那里的守卫,你们赶快去救展护卫。”
慈宁宫?太后寝宫,怎么会……?耶律宗徹对这个答案一开始有些不确认,但转念想到玉妃关押展昭的慈宁宫地下私牢,莫非……展昭是被宋帝幽禁在了那里?这么说宋帝的感情曝光被拒了?不然以其柔弱的性子应该不会做出这般过激之事才对。
如此倒是有些棘手啊。耶律宗徹想到昨日接到七星堂密报,言可汗耶律宗释最近又暗手频频,似有大动作,看来他没工夫再在这大宋耽搁时间了。只是想到此行的目的……。耶律宗徹不由将深沉目光落在赵颖身上,心中立即有了算计。
他假意不解,问:“展兄为何会在太后宫中?不应该啊。他不是感染了时疫吗?”
赵颖斩钉截铁道:“本宫敢肯定展护卫一定没有感染时疫,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皇兄可能责罚他将他关在了慈宁宫。”
“若是如此,必是事出有因,我们这般将展兄贸然救出岂不是彻底将陛下得罪狠了?不妥不妥。虽说我们乃是绿林草莽,但也不合做那些欺君罔上之事,看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赵颖没想到来人身为江湖中人竟如此怕事。她焦急道:“不能再拖了,展护卫在慈宁宫每多待一刻,就危险一分。万一皇兄他……。”赵颖想起那日竹宜轩所见皇帝有违伦常的举动,忧心更甚,突然不敢再深想下去。她见耶律宗徹满面迂腐不为所动,虽心急如焚却全无对策。
耶律宗徹吊着公主六神无主了半天,盘算时机差不多到了,才佯装灵机一动道:“草民突然想到一个法子,说不得凭公主就能救出展兄。”
乍见曙光,赵颖一脸期待,忙询问道:“是什么?”
“传闻契丹使臣前来代契丹可汗求娶公主殿下你,殿下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应下,便可要求陛下让展兄出使送你前去契丹和亲。届时哪怕陛下再怎么生气,碍于颜面怕是也不好当朝发作拒绝,只得放展兄出来,如此危机自解。”不等赵颖反应,耶律宗徹忙摆手否决道:“诶,也是不妥,怎能让公主殿下为了救展兄一时的困境把一辈子都搭上呢?”
“和亲吗?……你说要本宫答应和亲?”赵颖却意外地将话听进去了。
“公主殿下千万莫要当真,草民适才脑子浑了全是胡说八道。草民看59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得出来,公主怕是倾心展兄已久,草民真怕你为了救展兄不惜一切什么都不顾了。虽然,现在也许只有公主才能将展兄完好无缺地救出来了。”
赵颖有些魔怔地看了眼耶律宗徹满脸的担忧表情,扪心自问道:我还在犹豫什么?现在有个机会放在面前让我将他从皇兄的手里救出来,若连我都不帮他,还有谁能?反正展护卫对我无半点儿女私情,若无法嫁给心之所属,未来嫁谁不是一样呢?
“你说的对,若能救展护卫,本宫当不惜一切。”
“公主殿下三思,都怪在下的破提议。也请殿下切莫急切,或许事情尚有转圜余地。我这就将消息带回去,与白兄等人好好商议一番,看是不是由我们出手救人。还请公主殿下静候佳音。”
赵颖闻言松了口气,天真地抱希望于白玉堂等人会不畏权势冒险救出展昭。但等了几日俱没有丝毫动静,这让她的祈盼沉到谷底,不得不在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下了一个今生最难下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10月第五更,下一更最终章将放在10月26日。
紫红就决定首周从11月1日到11月5日连着5天日更一章,之后就恢复之前说好的周三周日更新(暂定如此,看后续写的情况如何)。当然因为还要带娃的缘故,如果有意外,也请允许我偶尔请假哈。
第75章 (七十四) 和亲之议(完)
既然决定放展昭走,赵祯便命薛良撤掉了禁宫的封锁,让一切慢慢归于平静。其实疫症之说是薛良擅自做主搞出来的,赵祯虽觉不妥,但为了留住展昭,默许了。然让他意外的是,他明明留下了解锁的钥匙,当他再次去到慈宁宫,当他以为会看到一个空空荡荡的牢房,一抹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却灼热了他的眼眸,令他心中满是激荡与动容。
他说已整理好了自己的心,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整理终归是整理,心上遍布的累累伤痕却仍实实在在的,也许只消一个变数,便会令整颗心几近崩溃破碎。只是他也知道为了内心的私欲若是真将那人禁锢久了,那回馈他的将不只是愤怒、无视,最终会变成怨恨,消磨了他们间曾有的一切美好的情谊。这是他最不想到达的一步,所以当展昭愿意心平气和地与他坐在一起交谈,他便意识到是时候放对方自由了。可叫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人居然没有离开,居然没有抛下他一走了之。
眼眶一热,泪水又禁不住潸然而落。
是了,那人定是感受到了他的艰难处境才留下的。为了抚平他的心伤,即便违背自己的意愿,仍是留在了他的身边……。
忍不住用手蒙住眼睛,哪知泪水仍自指缝间渗出。
展护卫,你不该留下的。你对朕越好,叫朕还如何放手?
其实,展昭并非不想离开,只是捏在手里的钥匙几次插进锁孔又迟疑着退了出来。这两日来他的脑子很乱。头脑清醒地叫他走,但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唤着他留下来。总想着若能安抚天子的心劝他放下执念,或许便能回到从前的关系,尽管知道可能性不大,可如他这般情感匮乏者,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他都想要抓住希望的尾巴。可惜,时不我待,没等他想明白究竟该如何,一道白色身影的出现已经打破了所有僵局。
当白玉堂在慈宁宫私牢内再次见到展昭,他几乎难以自控地飞身跃到跟前将那人紧紧揽抱入怀。情绪的过于激动让身体不由微微发颤。埋首发间,方寻回那颗失落了不知多久的心,重归安宁。“可算找到你了。你这臭猫,当真叫五爷我好找。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在慈宁宫的私牢?”眼尖瞥见系在展昭腰间的天蚕软绳,白玉堂一把扯起怒道:“是谁做的?玉妃不是死了,难道她还有同党?……”见展昭满面复杂,缄口不言,白玉堂突然产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莫非是……官家?”
展昭眼皮一跳,转瞬即逝的张皇表情恰恰被对他知之甚深的白玉堂捕获,引爆了全身的怒意。“姓赵的竟然敢如此待你,五爷我饶不了他!”刚欲转身,被展昭一把拉住,“白兄你误会了。”
“误会?莫非你想说不是那皇帝小儿将你困在此处?”突然抽出云浪,狠狠砍在软绳之上,白玉堂惊奇地发现白绳上竟只留下淡淡刮痕,连个豁口都没有。他真是气糊涂了,若是寻常软绳展昭早就脱身了。气极而笑,“很好,竟是天蚕丝制的长绳,皇家果然够豪气。我说展小猫,你要愚忠到什么时候?到现在你还帮他说话。不是说你得了疫症吗?我白玉堂倒是想问问那姓赵的,到底什么疫症是需要将你锁在此处的?”
疫症?原来陛下是以此为借口?展昭立时有了盘算,无论是为公还是为私,都不能让白玉堂去寻赵祯的麻烦。
“白兄你稍安勿躁,先听我说。”待白玉堂稍稍平静,展昭忙道:“不错,我是得了疫症。这疫症高烧时会致神志不清。我怕发症之时行为失常,加之我武功高寻常侍卫很难拦住我,故而我才让陛下将我困在此处。”
白玉堂眼中仍留怀疑:“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真的。你看!”展昭说着拿出袖袋中的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便开了锁。“因这两日病情好转,疫症似乎已差不多根治,陛下便将这钥匙给了我。只是我担心还有反复,想再待上两日。”
展昭这么一说,白玉堂反倒不好怀疑了。想想展昭说的也有道理。如果真是赵祯幽禁展昭,又如何会给他解锁的钥匙呢?再者,以天子对展昭亦君亦友的情义,也没理由把他囚禁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