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糖望着她良久。
她再没单独见过方茹了，再没人给她辅导古文和英语，再没人使她目不转睛地赞美颜值，再没人挑逗她。过去半个月了，陈秋糖突然又难过起来。
“我的初吻没了。”
那一刻，陈秋糖觉得似乎从叶从心脸上看见了不快。她有点期待，期待这不快可以持久和更明显一些。但她眼睁睁看着叶从心微微紧抿的唇笑开，露出了嘲笑一般的神情。她甚至鼓起了掌。
就像是paper成功发表之后，拎着样刊晃荡回家，将样刊甩在茶几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它的样子。愉悦但又不是非常在乎。
陈秋糖确定了，和初吻一起消失的，还有自己的初恋。
第84章 绿了她！
叶从心从陈秋糖的这个自爆料中确实得到了愉悦, 但是好奇比愉悦要多得多。
“这不是不开心的事吧？！”叶从心惊叹，“等等，是谁？是那个学姐？你跟她搞对象了？你真的和女生谈恋爱了？”
“甜甜……你还记得两年半以前吗？那时候你管我叫变态……现在你怎么……”叶从心突然说了那么多话，看到陈秋糖那张显得很不开心的脸, 就知道自己的人设可能有点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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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秋糖今天特别听话，连基本的傲娇都丧失了。叶从心问她什么她就如实回答，然而总结了所获得的信息之后, 她发现这孩子的感情生活有点难以理解。
陈秋糖的初吻给了学姐，但没有和学姐谈恋爱，同时又说自己的初恋没了，一副累觉不爱、眼泪汪汪盯着自己的表情不像是假的。也就是说, 学姐亲了她之后又拒绝了她？？？
陈秋糖：“……不是。是我拒绝了她。”
叶从心说：“那你难过什么？甩人的感觉应该是很爽的啊。”
“初、初恋没了啊！”陈秋糖瞪她, “还没开始……就没了……”
叶从心沉思，“你不喜欢学姐的话, 这就不算初恋。你是不是内疚？”
陈秋糖叹气, “我的初恋不是学姐。那个人……那个人有女朋友。”
叶从心心说：厉害了我的甜甜, 高一就N角恋。她说：“有女朋友也不要紧, 可以绿过来嘛。姑姑支持你。”
“……”陈秋糖快被她气哭了。
她扔了个小小软软的沙发靠枕在叶从心的身上, 靠枕被叶从心接住并且炫耀着自己的手速的时候, 她还是没用地哭出来了。明明是她根本没忍心用力砸。
叶从心说：“你又哭。你喜欢的那个人肯定不喜欢一个大高个子的哭包吧？”她大发慈悲，走过去将陈秋糖拥在怀里，其实想到的，是自己少年时初次萌动的心思。将心比心，她大概能懂陈秋糖又多心塞。
“初恋没几个能成功的, 能走到最后的都是神。咱们都是普通人，就别奢求啦。”
“我什么都不奢求。”
“呃，什么都不奢求也不对。感情这东西，需要自己争取。”
“她不会喜欢我的，不讨厌我不轰我就够了……”
叶从心拍着陈秋糖的背。囿于身高，这个孩子要将头埋在她的肩上有点别扭，但还是做到了。叶从心被她抱得越来越紧，渐渐地需要大喘息来维持生命，她终于认识到，陈秋糖对这个初恋的感情可能很深。
天天生活在一起，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过陈秋糖的任何反常行为。偷偷看手机、傻笑着发消息？没有。学习的时候发愣走神？没有。相机里都是某个小姐姐的偷拍照片？更没有，毕竟出现最多的就是她。这是正在暗恋中的少女该有的淡定吗？
叶从心笑了笑，又觉得这孩子可能只是少年的为赋新词强说愁。
……
面试季开始了。
直到出家门的前一刻，叶从心都还在摇摆。为了出国，她考了托福；为了不出国，她通过了几家公司的笔试；为了出国，她打算毕业之前努力再发一篇AI相关的paper；为了不出国，她和那边实验室的邮件来往有些内容空洞；为了出国，她写了推荐信；为了不出国，她没有将自己双线发展的事情告诉莫康。
但是她不能确定莫康是真的不知道。
本科毕业、硕士毕业的时候，同学们都在忙着应聘，即便是继续深造的，也知道去找实习积累点经验。叶从心是有恃无恐，从来没有过任何求职经验。她的简历上，工作经历一栏空空如也，社会活动也一样，只有学术成就方面满满的列了一整张纸。
在讲台上，甚至国际性的会议上，她一向发言自如。因为她所说的是自己吃透的内容，有信心不管别人如何询问，她都能装逼成功。但现在……她混在一群一同来面试的大学生堆里，觉得那些人全都比自己有自信。
站在大厦的二十层，透过落地玻璃窗往下看，有些晕眩。背后的应届毕业生们在交谈，可以听出有些交际能手正在有目的性地认识新朋友，叶从心拒绝加入。她望着下方有如蚂蚁的骑车和行人，想到丁香也是经历过这一切的前辈。
她后悔在丁香怀着重压跑面试的时候，未曾多陪她聊聊天，不然也能多了解到一些面试技巧。也后悔当时仍在自私地专注于自己的项目和研究，未曾对丁香紧张恐惧又多关心，丁香说她很顺利，自己就信了。她真的不是个好女朋友。
一场面试下来，叶从心仿佛丢掉了半条命。她觉得自己发挥得不好，那些不涉及技术领域的问题，她不知道面试中问这些有什么必要。她想认真回答，骨子里却是逆反的，拧巴得胃疼。那些年纪轻轻的本科生，似乎都比她有活力。
当然，她应聘开发方面的职位，在这方面，她几乎是无敌的。她还是坐到了最后。告别HR，她还在想这出国。这家的Offer是妥妥的了，工资待遇非常好，可她出不出国？不能这么快给公司回应，她还要再摇摆一阵。
然而就在罗莎琳德停在楼下的时候，她收到了公司发来的短信，告诉她，很不好意思，您与我公司无缘。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败给那些水水的本科生和硕士生。
她一边撑着楼梯扶手爬楼梯一边自省，去应聘的人里面，好像只见到她一个博士生。现在的市场，博士并不是个吃香的学历，对于应届博士来说，在薪资和前途要求上还可能无法满足。这是个尴尬的学历。
但在私营企业取得良好发展的博士仍然大有人在。叶从心知道，她是太独了。懒得讲话的不配合感，以及直接表现在冷脸上的傲气，是最不受HR待见的。
这天之后，她一直不太搭理陈秋糖，每天拉着一张臭脸，想怼就怼，也开不得玩笑。陈秋糖就像是个永远讨不得好的包袱。包袱里不管装了多少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它依然是个包袱，一路上的苦累都是因为它的增重。而当它里面的吃穿用被消耗光时，它不再沉重，却也再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陈秋糖也看到过她电脑上的简历文件。也知道她穿得正式些出门的时候是去做什么。却不敢问她为什么要求职，不是一直说留校任教么？陈秋糖猜测的是，她这一转变和丁香有关。
这些日子，陈秋糖唯一能感到来自叶从心的温暖的时候，就是入睡之后了。入秋，却还没来暖气，是北京全年中最冷的时候。叶从心裹着厚被子依然瑟瑟发抖，会不自觉地往陈秋糖的身边靠。但是不怎么抱了。
之前，陈秋糖换了另一种味道的洗衣皂。她的睡衣上不再有和丁香相似的气味时，叶从心就不会再抱过来了。陈秋糖觉得自己真是机智。
她记得国庆期间，住在杜灵那里，被杜灵开导解惑的话。那个不伦恋情方面的前辈告诉她，这种感情靠的是长时间过分亲密相处的积累。陈秋糖将杜灵扑倒在床上，闭上眼睛，靠本能，她什么都做不出来，只能将杜灵揉进怀里，让她的脑袋窝在自己的胸口。这正是叶从心对她做的最亲密的事情。
“你就没有过更过分的想法？”杜灵问。
“就……那个……亲……”
“更过分的呢？”
“没有没有。”
杜灵说，陈秋糖对叶从心可能并不是真爱。她甚至可能不是弯的，不然怎么会对已经现在怀中的美女，不论是方茹还是杜灵她自己，都毫无非分之想呢？
“你想个办法，让她别再抱你了。”
陈秋糖其实有点不愿意，“我怎么控制得了她……”
某个伟大的百合作者说过，喜欢上一个人的重要体现，就是喜欢上这个人身上的气味。
陈秋糖去掉了自己身上与丁香相似的味道，叶从心果然不会黏过来了。原来她抱的只是丁香而已。
一个依旧让叶从心缩在被子里团成一团的夜晚，陈秋糖睁开眼，看着眼前那个单薄的背。她想起假期的时候叶从心带她去外地的事情。
那时候正是燥热的夏天，叶从心去杭州参加一个会议，顺便带上她去玩。她们在宾馆住三天，前两天的晚上，陈秋糖都看见这货在用DoMap搜寻附近，到了第三天早早地没了事情，她居然约了一个附近的妹子出来吃饭。
陈秋糖心里很不爽，自己出去拍美景，没有和她们混在一起。等到了晚上回到宾馆，她问已经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嚎叫自己累了一整天的叶从心：“你们干什么了？”
叶从心凝望她半晌，笑道：“又给我上思想品德课？放心，你姑姑我没带试纸过来，不会上床的。”
陈秋糖说：“随便约人出来也不好吧。你忘了丁香了？”
叶从心表现得云淡风轻，一脸“没错啊老娘就是忘了”的浪劲儿。那天晚上，她非常严肃地和陈秋糖讨论了一下出轨和小三的问题。
单纯说精神或感情，没有人能真正控制住自己。叶从心并不觉得精神出轨是错的，某种意义上讲，她觉得未婚情况下的身体出轨甚至也无可厚非，毕竟女人和女人上床的效果大概和男生寝室里帮室友撸一发的感觉差不多。她不接受自己的女朋友的出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尊。
陈秋糖当时很怒，“你怎么能给我灌输这种三观呢！”
“你都那么大了，三观已经形成，我灌不进去。万一你哪天出了轨或者绿了别人，也是你自己的问题，别想赖到我身上。”叶从心说。
……
此刻，陈秋糖面对着叶从心的后背，看不透这个人到底是花心还是专一。她这段时间的行为和论调似乎很花很浪，但是卸下伪装和防备陷入睡眠的时候，连不是丁香的气味的怀抱都不能将就。
陈秋糖心想：是你让我绿的！是你给我灌输的三观！
“你给我过来。”她用力拨了叶从心的肩膀一把，那个轻盈的身体便顺势一滚。睡眠中的叶从心皱了皱眉，又翻回去了，再次给陈秋糖一个后背。
“……那我过去。我只是不希望你着凉，你着凉了还要我照顾，麻烦死了。”陈秋糖嘟囔着，自己蹭到她身边，从她背后抱上去。
叶从心慢慢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某个伟大的百合作者对大家道一声久等了！假期愉快w
同时提醒大家，又到了白色相簿的季节，请准备胃药（微笑）。
第85章 嗝
十一月, 叶从心没有再参加任何大型私企的面试，并拿到了中科院自动化研究所的offer。是一个实验员的职位，没有编制，但是薪水很不错。客观来讲, 去中科院做实验员并不如直接在清华申请个实验员的职位。但是……
她现在终于理解了丁香的虚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虚荣心，有的人虚荣财，有的虚荣名。叶从心曾经不曾虚荣, 只是因为她一直过得真的很荣光，不虚。
她走在一如往常地繁荣的五道口街道上，心里的天平往出国那一侧倾斜了一些。
明天开始修改AI方面的论文吧。
走着走着就到了miki的理发店门口。两人好久没见了，这意味着叶从心的头发该理了。她让miki给她理发, 据miki说她看上去有点累。
“哇！白头发！”miki叫道, “给你揪下来吧。”
头皮一疼，掉了一根头发, 一根枯黄的头发飘在眼前。哪有什么白头发, 不过是零星的营养不良而已。叶从心翻了个大白眼。
她刚刚差点心脏病发作。可是她确实不年轻了, 手机自拍功能如果不加美颜效果的话, 可以看出皮肤的老化和眼下的细纹。因为皮肤白, 所以各种岁月信号会更加明显。
叶从心：“近两年, 我是在变老。”
miki听了她讲述的这近一年来的事情，颇为唏嘘。感情对人的影响有时大过学业或事业，它的折磨兼具强度和持久度。叶从心一颗木头一般的心，终于也要朽了。
miki邀她晚上去一个线下聚会散散心，就在清华边上的KTV, 方便得很。叶从心答应了，她最近不大乐意看见陈秋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晚间八点，五道口夜生活开始。叶从心坐在miki的电动车后座，风驰电掣地来到KTV。一进大包间，正坐在高脚椅上唱慢摇的一个帅小T就卡了壳。
叶从心和她对视一眼，两人略囧。
两年前在星巴克抢丁香的事还历历在目，两人显然在对方的记忆里都占有了一席之地。不过没人纠结于这点小事，两人微微一点头，一笑泯恩仇。
“她后来在圈里打听过你，好像是打听到小禾那里去了。”miki在她耳边说。
那就怪不得了。叶从心对小禾还是很有信心的，那娃对她一直心心念念，估计在这小T面前把她真说成北京市海淀区姬圈杠把子了。
不一会儿，那小T唱完了，跑过来坐在叶从心身边，伸出手，“你好啊，小禾和我说起过你。海淀姬圈杠把子。”
叶从心：“我没有，我不是……”
叶从心和miki坐在整个大包间的最角落里面，离门很远，离点歌机器也很远。小T的人气很高，她唱歌很好听，总被人催着去点歌，然而一坐在叶从心身边，就再也没起来。有几个妹子看出了门道，常常看热闹地瞟过来。
小T显然是想撩她，叶从心看上去很不容易撩，这对于一个捕猎天分的肉食动物来说是最诱人不过的了。她问叶从心，和当时在星巴克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叶从心回答，她们在一起了。小T嘴角的笑容一僵，还没来得及问出下一个问题，只见又有两个人推门而入。
是小禾和她现在的女朋友。小禾领着女朋友和别人打了一圈招呼，就走了过来，站在叶从心和miki面前。叶从心感到miki在偷偷地攥她的手。
叶从心明白了。miki不是单纯带她来散心的，是请她过来给自己助阵。小禾一直是扎在她心上的一根刺。
“唔，没座位啦。”小禾的女朋友看着叶从心她们坐的地方说。
小禾看见叶从心，显然一惊，说：“真巧，都是熟人。”即便没座位，小禾也没离开，就这么领着女朋友在她们面前站着，不嫌尴尬。
小T这时问叶从心：“你和那姑娘，一直在一起？”
叶从心顿了顿，把想说的答案憋了回去。她微微地往miki身上一靠，说：“已经分了。”
小禾一挑眉，指着叶从心和miki，“诶，你们……？”
“我们？”叶从心问。
小禾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黯淡。她终于带着女朋友坐到其他地方去了。叶从心听见miki在耳边对她说谢谢。
后来叶从心喝了点酒。miki知道她不胜酒力，想要劝她，可是小T却对她的醉态十分期待，她和叶从心一杯接着一杯，说不过是葡萄酒，就像果汁似的。miki拿她没办法，也只能时刻看着她防止危险。叶从心渐渐地有点困倦，她在小T的撺掇下强睁着眼睛去点歌，点了首《灵魂伴侣》。
“若你是一阵春天里的风，那我一定是最远的风筝……”
“然而你选择做平凡的人，于是我也就爱上你的人……只求能跟你相衬……”
“然而你已是最平凡的人，看着多美好心却那么笨……”
很安静的歌，所以包间里更加嘈杂。叶从心唱得不好，声音无力又断断续续，没有人在意她。后来终于有人发现，歌手已经没有在唱，只有伴奏还在单薄作响，便有人嚷嚷切歌。叶从心对着话筒说：“麻烦别切，就一分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