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床上思考自己心乱的原因,后来想明白了,是想起了儿时的自己。
八岁之前,父母还健在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也是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在家,一个人入睡。父母太忙,那个工业自动化需求最迫切的年代,陈念是可以几天几天地泡在实验室不回家的。而叶济达的项目涉密,也常常封闭。小小的叶从心习惯了那样孤独的日子,并不觉得作为一个孩子,不与人交流、没有人陪伴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觉得很正常和自如。
记忆里,陈念和叶济达的夫妻关系是很和睦的。但让如今的叶从心看来,那和睦也是相当可笑——毕竟连家都不回的两个人,也没什么机会吵架。父母的吵架对象一般都是对叶从心。
她不是从小就学习好的。刚上小学的时候,因为贪玩和不合群,不怎么被老师待见。所有同学都能考双百的时候她总在90分左右徘徊。陈念回家了,看到她90分的试卷很生气,就会让她在门外站几个小时。陈念走了叶济达回了家,看见了试卷他也很生气,又会让她出门站几个小时。每到这时她都就会想,父母要么一起出现,要么就一个都别出现了。
叶从心回想着自己的悲惨童年,躺在床上给杨程程打电话。此时夜里11点多,杨程程已经睡了,明早有课要上。但是叶从心极少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她一秒清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刚刚被惊醒的样子。
“程程,你知道甜甜现在在哪儿吗?”
杨程程吓坏了:“这么晚没回家?!她没带手机吗?我马上去你那里陪你一起找!”
“不是……我是说……她现在被我关在门外了。”
两个人举着电话沉默了一阵,彼此都清楚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杨程程问:“什么时候出去的?”
“一小时之前。”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她进来?”
“明天早上。”
“没有折扣?”
“不能有。”
“那我……”
“你不许过来!”叶从心心里发堵,没头没尾地说:“丁香说过,她怀疑她妈妈对她不好是因为,如果自己的下一代过得比自己好,就会不甘心。我那时还不是很能理解。”
杨程程便陪她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天,叶从心也不在自己房里躺着了,黑灯瞎火地跑到客厅里,搬了个软椅卧在防盗门口。叶从心还是不怎么说话,听杨程程顺着话题聊她们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叶从心每次被关在家门外,就会跑到杨程程家去。莫康把家里储藏的最贵的零食拿给她吃,又给她讲题,让杨程程陪她玩。她比杨程程小一岁,什么事情都是让程程姐姐让着她。到了惩罚结束的时间,莫康和杨程程悄无声息地将她送回家,装成受了几个小时折磨的样子。
叶从心小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父母好傻,一连几个小时都不出门看一眼孩子是不是还在门口。现在她只剩下苦笑——一连几个小时都不出门看一眼孩子是不是还在门口。
人啊,如何才能不成长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那一晚,陈秋糖自是不知道叶从心的这些心理活动的,而叶从心不知道的事则远远不止陈秋糖的心理活动。她不知道在她与程程挂了电话后不多时,楼道里的灯亮了。陈秋糖看着来人差点惊呼出来,可那美人及时捂住了她的嘴,摇摇头,傻白甜的脸上满眼的机灵狡黠。
杨程程是不能陪陈秋糖整晚的,但她与那孩子说了很多话,用极小的声音,即便是一门之隔也丝毫听不见。告别的时候,杨程程望着厚厚的防盗门,对甜甜说:“这个人啊,她的门上是没有锁的。你只能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砸。”
第27章 请……算了
几年过后的第一次约炮搞了个乌龙, 也不愧为不幸综合体了。叶从心丧失了大半的性趣,几天没理DoMap,某天吃完晚饭无心一刷,就看到有个附近的人发来的私聊消息。已经被她忽略了一整天了。
这个人叫“阿莱”, 写着是个H,照片是全身照,脸看不清楚, 但是长发及腰,微胖得正合适。叶从心考虑了一下,还是简单回复了一个“嗨”。那人竟然秒回:晚上好,你一直都在五道口, 在加班吗?
枫林晚:你一直都在刷DoMap。
那人发了个笑着哭的表情。阿莱:不我只是休息的时候刷一下。看你也没有照片没有动态, 应该也不混圈?
枫林晚:不喜欢混圈 。你是学生吗?
阿莱:我在工作了。你呢?
枫林晚:我也是,刚加完班。
叶从心松了口气。工作狗好啊, 如果约到认识的学生, 那就尴尬了。两人各自隐晦地报了一下自己的身量和属性之后, 阿莱很直接:今天空气很好没有霾。我在五道口星巴克, 出来我请你喝咖啡?
可以, 显然阿莱也想约, 而且约得很礼貌。叶从心原来遇到过直接约在某宾馆某某房间的,那时候她还年轻,屁颠屁颠忐忑着就去了,去了发现对方的身材她实在不能接受。可是都到了房间,再临时撤退又不太好, 只得将就着做了一发,几乎全程闭着眼。此后她就长了记性,先约在饭馆或咖啡店,见面如果不能入眼就做个普通朋友各回各家,也不算尴尬。
叶从心稍作打扮就来到星巴克,她的风衣里面裹着白衬衫,袖口的扣子还保持着被丁香解开的样子没有系。此时星巴克的BGM是某首不知名的欧美流行慢歌,特别适合搞暧昧。叶从心看看手机,阿莱告诉她,自己穿格子衫,带了个黑色的帽子,坐在书架旁。叶从心一进门就看见她了,走到理她几米远的时候,阿莱抬起了头。
阿莱和枫林晚一时间愣住了,怔怔望着对方。
“不好意思,借过。”一位带孩子的男士从叶从心身后经过,使她不得不让路,而向“阿莱”更靠近了一些。两人只间隔一米。
书架旁,黑帽子,格子衫。那不是别人,正是丁香。
“枫林晚……?”丁香的声音有些抖。
叶从心的脑子很混乱。应吗?还是不应?这是个问题。
她应该不应,应该打个招呼问她:咦你也在这儿?我来喝咖啡你也是吗?枫林晚是谁?然后看着她尴尬。因为丁香骗了她。不仅是弯的,而且和她一样会用软件来约炮。叶从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理论上讲,她是应该生气的,但是她确实气不起来。尤其是当她看见丁香死盯着她,紧张地等待回答的时候。
叶从心坐在了丁香对面,“我很难相信这不是你计划好的。”
“可这确实不是。”丁香摘了帽子,整理自己的头发,显得很慌,“你的DoMap账号用的不是真人头像。我不知道那是你。”
“你用的也不是。”
丁香说,那确实是她的照片,是她剪短发并减肥改换风格之前的照片。“原来学姐喜欢那个风格?”
“不不,如果是这种……场合,不需要按找女朋友的标准来选择对象吧。”叶从心很烦躁。她拽了拽风衣袖口,完全遮住衬衫袖子,给自己点了拿铁,给丁香点了焦糖玛奇朵,“一直有个疑问。你是怎么认出,那天在星巴克的人是我的?”
丁香低头笑笑,“那天,我的口红不是珊瑚橘色。”
叶从心心里“啊……”了一声。
“这是第一点。但当时只是一点点怀疑,也只有百分之十。第二点,红丝带活动的时候,我又握了学姐的手,这种……又冷又瘦的手感,还是很少见的,那时候就增加到百分之五十。第三点,学姐显然知道我在打工,这是包括我的舍友在内谁都不知道的事。”
丁香又从她的MK包里拿出一张纸,上面用黑笔写着一行行的字。最后一行是因为在手心里书写,所以写得特别难看的“加油,再见”。这是她们第一次较量的证据。“这个字体,和学姐辅导我的时候用得完全一样。百分之百。”
“你留着它是为了找出我吗?”
丁香盯着桌角,“我已经找出你了,但还没有扔了它。所以肯定不是这个原因吧。”
那是为了什么?叶从心没有追问下去。拿铁和焦糖玛奇朵被同时端了过来,服务员是之前看着丁香被经理骂,在柜台后偷笑的妹子。她和丁香热情地打招呼,说舍不得她就这么辞职不干了,以后常来,给她打折。
丁香目送她离开,喝着咖啡说:“像这样不够直接的,我就不太喜欢。我喜欢学姐的直接。”
“但你发现,我其实并不直接。那一次直接是因为我蒙了面,每个人蒙上面都可以变得直接。”
“所以你不喜欢我这个人。”叶从心很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被人拒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哦他好像从来没被人拒绝过,毕竟条件那么优秀。
“不是不喜欢。”
“用直女做借口的话,就是不喜欢吧。”叶从心客观冷静地分析道。
“对不起。”丁香没有低头,真诚地望着她道歉,“学姐是个好人。我以为学姐会很生气,会让我挂掉控理课来惩罚我,或者和老师们通气,不给我推研机会——”
“你以为我不会这样做吗?”
丁香楞了一下,笑道:“那样最好了。我可以少点负罪感。”
“可我确实不会那样做。你可以接着负罪了。”
丁香叹了口气,望着叶从心的眼神里夹杂着很复杂的情绪。
叶从心觉得自己控制得不好,刚刚的话听起来颇有些耍小孩子脾气。她喝了口咖啡,成功地呛着了自己。她缓过来的时候说:“没关系的,其实你的拒绝方式很好。如果不是今天这个……巧合的话,就很完美。我也可以学起来。”
她说完,两人又沉默地做了一阵,甚觉无聊。她站起来说:“我回去了,先送你回宿舍吧。”
丁香摇头。她身子往后靠,手指尖轻触着咖啡杯的隔热层,由下而上地望着叶从心,“我和舍友说了今晚不回去。”
叶从心听了一愣,腹中一热,又马上恢复冷静,“那我走了。”
她走出星巴克,紧贴着墙壁,在一个丁香绝对看不见她的位置站好。晚间十点,五道口的夜生活已经开始,所有人都穿着单薄的衣服,让夜风带走由内而外的热度,叶从心也热,不得不把自己的风衣敞开来。
一阵欢呼。人们向东侧的购物广场喷泉涌去,高大的男青年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转圈圈。喷泉是去年下半年的时候建成的,它第一次喷水的时候,叶从心就刚好从这里经过。一排清冽的巨大水柱喷薄而出,冲向深蓝色的看不见星星的天空。被霓虹灯映衬成为五色战队的水柱,在五米左右的高度形成漂亮的圆弧表面,再分解成无数水珠自由落下,打在邻近的人们身上。她是那么希望自己能成为其中的一员,带着一个爱自己的女人。
出来是为了什么?约炮。为什么又不约了?因为是她。她是你的什么人?……什么人都不是。理智客观得冠冕堂皇,心里说到底还是不忿。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你出来这么一趟是不是特别窝囊?
叶从心再一次推开了星巴克的门,丁香依然坐在那里,将吸管咬成了扁平一片,半口半口地啜着她的咖啡。叶从心用手指敲敲她的桌子,“我订了房间,西门文津。”
丁香的手抓起了包,但是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文津吗?挺远的。”
“我打了车。”叶从心晃晃手机。
当视线交汇时,叶从心看到了丁香眼里的一点湿润,嘴角却是一抹笑。那足以让她的理智客观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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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不想起标题
两人洗过澡, 并排躺在床上。大床房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叶从心睁着眼仔细分辨屋顶上的花纹,丁香也睁着眼,望着房顶, 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着一样的东西。
叶从心洗澡的时候还在YY,一会儿要用多少种姿势让丁香伺候自己,明天早上再用多少种姿势把丁香日哭。机会难得要好好把握。可是现在, 两人之间隔着几十公分,左侧的人身体的热气甚至都能察觉分明,她却怂了。毕竟她的设想是,今晚丁香攻, 明早自己攻, 但是设想中马上要做攻的丁香在那里安静地躺着,一点都没有要扑上来的意思。莫非还要她堂堂一个受主动骑上去不成?当然也不是绝对不成……
这真是人生中约过的最尴尬的一个炮了。
“那个——”
“学姐——”
两个人同时发问, 互相看了一眼, 叶从心谦让:“你说吧, 我的问题比较三俗。”
丁香说:“我想问, 学姐你喜欢在上面还是在下面……”
“我都好, 看你。”
丁香说她在下面的次数比较多, 做攻的话,自以为手法还不够纯熟。叶从心点点头,“那我在上面。”
“做完再换过来。”
“嗯。”
丁香又问,学姐想说什么?
叶从心翻身压在丁香身上,“巧了, 我的问题和你一样。”
她的长发从两侧散落,成为两人接吻的障碍。丁香将她的头发揽起,拢到一侧,顺势将她按下来,正式开始接吻。叶从心突然想起,为自己启蒙的第一个女友说过,接吻是前戏的开始,不管是纯情的双唇相贴,还是交缠的法式,当人的唇开始被刺激,密密麻麻的神经末梢就开始跳舞,性器官就开始觉醒。她当时打趣说,这样看来,那么多男男女女在街上碰个唇,原来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了前戏。
今天丁香的口红仍是那个山寨的珊瑚橘,她洗过澡之后,上瘾似的又涂上了口红,脸上的瑕疵都还在,唯独嘴唇精致,然而这不和谐的装扮却莫名性感。叶从心与她贴着唇,温柔而细致地相磨,温热的鼻息让口红的甜腻口味更加一等。半晌,她与丁香分开,丁香睁开眼睛,用指腹轻轻蹭着她的唇角:“学姐的口红都涂出界了。”
叶从心说:“你现在也是。”
然后是一波深吻。叶从心所到之处都是柔软和温暖,她觉得丁香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女生,明明不想和她做、爱,却从任何一个细节都察觉不到拒绝。丁香一直在接纳甚至引诱,她藏好自己的牙齿,用所有小举动和半睁半闭的眼神告诉叶从心:你可以更深一点,刺激这里,对,就是这里。
人的口腔与整个身体的敏感点是对应的。当叶从心找对了地方,丁香的腿自觉地并在了一起,叶从心用自己的腿将它们分开,顶到最上,丁香有些本能的抗拒。
这一次的深吻持续了很长时间,再次分开的时候,叶从心在丁香的颈间发现了不知是谁的津液,丁香在剧烈地喘息,津液随着喉咙的青筋起伏而向下流去。尽管身体已经敞开臂膀,眼里却满是不染情/欲的沉静。叶从心想起在大礼堂的地下排练厅,矿泉水顺着她的轮廓流过锁骨流进乳/沟的时候,那时恐怕自己就已经动了今天这一幕的念头。她再一次俯下身去吻她,不料却被丁香制止了。
“学姐,我们不是在约炮吗?”
这句话问得叶从心一愣。
“学姐更愿意在下面的吧?可以不用勉强。”
“你从哪里知道我愿意在下面?”
“猜的。”
叶从心很怀疑。
“真的。”丁香的立起三根手指举在耳边,“这个没骗你。”
她真是聪明。聪明得让人难以释怀。
是啊,他们这是在约/炮,丁香的身份不是令她无限怜爱的心上人。她应该用最有效率的方式让丁香到达终点,这样她能够省些力,之后才能更痛快地迎来自己受的时刻。
叶从心对炮/友一向不喜欢太多接吻,因为不管第一任女友怎么说,在她的心里,接吻总带着情,且并没有其他的刺激更有效。她今天实在是鬼迷心窍。
“学姐,直接一点。”丁香玩弄着她的发梢,“咱们先做眼下的事情,其他的等做完了再说吧?”
叶从心觉得心被扎得挺疼,但是疼过之后也清醒了。丁香不喜欢她,她叶从心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那就不谈旁的,只用小孩子的态度去做成年人的事情。她把自己撑起来,坐在床边,“我去拿试纸。”